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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似乎凝滯,無形的危險磅礴欲發,雙方都在眈眈相視,估量——

咻的一聲,不知是哪方先動得手,利刃劈開空氣的聲音驚醒周野,鳥雀四處逃竄,與此同時,雙方揮刃而動,兵器交接應和翅膀騰揮,似一場極不和諧的鳴奏,在林間鋪天蓋地展開。

遠處有輛馬車調頭返還,誰都沒空搭理,隻專注於眼前廝殺。

沒有人注意到,一抹嬌小的身影借著樹木掩護,偷偷鑽進了樹叢裡。

*

謝渺躲進一叢茂密的矮樹叢裡,確定隱蔽好後,扒開枝葉偷瞧戰況。

她躲在這熟悉的地方,難免神思輕恍,替前世的自己感到欷歔。

那時的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琴棋書畫尚有涉足,臨危履險卻是前所未有。但她滿心擔憂崔慕禮,腦子一熱……就……

幸虧沒出大事。

既然躲不開,她便捏著鼻子認了。命裡注定她要摻和,那就順勢而為,權當還崔府一次人情。

隻要乖乖撿漏,避開那臭烘烘的捕獸坑就行了,對吧?對吧!

她悄無聲息地蟄伏在樹叢間,看兩方廝殺得昏天暗地。

生死搏鬥,刀光劍影裡,眾人均使出看家本事——刺劈撩掛,揮砍掃推,招招淩厲,步步緊逼。但仔細瞧便能瞧出區彆,崔慕禮一方出手留有餘地,似是想抓活口。而蒙麵殺手招式狠辣,欲取對方性命。

五人圍堵三人,崔慕禮是重中之重,兩名殺手正對他左右夾擊。

泛著寒光的巨斧以雷霆萬鈞之勢斬向崔慕禮,若有分毫遲緩,斧頭便會利索地將他砍成兩半。而崔慕禮身輕如燕,腳跟一旋,眨眼便閃到半丈之外。不待緩氣,側方又有大刀劈來,避已不及,崔慕禮乾脆硬接下這招。他掌心運氣,聚至臂膀,舉劍奮力一擋——

兵刃碰撞發出刺耳錚鳴,就在對方額爆青筋,用足全身蠻勁打壓時,崔慕禮忽地撤劍右移,足尖一帶,整個人便淩空後躍,施施然躲開殺招。

隨即,他轉守為攻,劍光暴長如驟雨狂風,猱身再上!

此時蒙麵殺手們正在心底破口大罵:他娘,他爹,他姥姥的!說好的文質彬彬狀元郎呢?他爺爺的一個文臣,身法比他們這些職業殺手都要好?

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謝渺見狀也在撇嘴:崔慕禮這廝心機深沉,平日隱藏得極好,若不是無意撞見此番打鬥,她也以為他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讀書人。

她這會倒不緊張,一回生二回熟,橫豎已經知曉後續發展:不出兩刻鐘,崔慕禮三人便能將殺手們打得無還手之力。兩名督捕司校尉會進林搜救,崔慕禮負責處理最後一名殺手,勝券在握時,殺手卻怪異的往頭頂插入一枚銀針,隨即如發了邪功般,將崔慕禮摁在地上打——

她暗暗打定主意:必須在殺手使邪功之前提醒崔慕禮。

可計劃下一刻便被打亂:不知從哪裡飛來兩名青衣男子,齊齊朝崔慕禮恭敬喊道:“公子!”

二人身影飄撇,精妙至極,加入戰局後崔慕禮方如虎添翼,少頃功夫便製服了五名殺手,彆說使邪功,殺手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被劈頸打暈。

??????????

不是,什麼情況啊?這兩人從哪裡冒出來的?前世有他們倆的戲份嗎?

樹叢裡的謝渺風中淩亂:所以即便她不跟過來,崔慕禮也有援助,不會像前世那般遇險?

那她何必多此一舉!

*

校尉們進林後,兩名青衣人附在崔慕禮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又從馬車裡找出工具,往昏迷的殺手們嘴裡塞上抹布,綁成一串扔到了樹下守著。

崔慕禮整理著衣擺,視線若有似無地投向草叢某處。饒是他足智多謀,亦想不到事情的走向會如此離奇。

他特意改了日子,提前兩日實施計劃,卻正好撞見了謝渺路過。不僅如此,謝渺竟然冒著危險進林,其心不言而喻。

她想幫他。

崔慕禮說不清這是種什麼感覺,%e8%83%b8口徐徐容納進一股溫熱,隨著血液通往四肢百骸。心臟也有些失律,跳得過快,丁點不符合他從容沉穩的性格。

他如墮雲霧,像行走在暮色鋪就的浮徑,有飄忽的暈眩感,更多卻是風雨成綺,霞蔚雲蒸。

皂靴踩地,聲響輕微,卻如榔頭般鑿向謝渺心間。

他他他他他,他怎麼朝她這邊來了?

謝渺斂聲屏氣,雙手攥緊裙擺,恨不得就此消散在天地間——

崔慕禮站定在樹叢前,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已能從紛繁的樹葉裡辨清少女身姿。小小的一個人藏在樹叢裡,掩耳盜鈴般低著頭,對外界響動置若罔聞。

謝渺不斷催眠自己:我是一棵樹,他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阿渺。”崔慕禮不客氣地戳破她,“我看到你了。”

謝渺:……還能不能有點默契?

崔慕禮雖看不到她的神情,卻猜到她定在腹誹,笑道:“真巧,在這裡也能偶遇。”

謝渺服了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但他既然不點破,她又何樂而不為?

她抬起頭,假惺惺地道:“是啊,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表哥,真是巧。”

“我來此處辦公,你呢?”

“我……我來此處,賞景。”

“哦,鬼泣林的景色確實獨特。”

謝渺笑不出來了:鬼泣林?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名字?

“天色將黑,你莫貪戀風景,隨我一道回去吧。”崔慕禮道。

謝渺也不想在林子裡多待,拍拍裙擺上沾到的樹葉,正打算起身,腿上傳來陣陣酸麻。

崔慕禮好心道:“可是腿蹲麻了?阿渺,賞景要選高處,這地不太合適。我知道幾個好位置,回頭帶你再來。”

“嗬嗬,我心領表哥的好意,但是免了。”謝渺艱難地擠出話。

崔慕禮朝她伸出手,謝渺視而不見,胡亂抓住一根樹乾借力,誰知壓到團冰涼滑軟的異物,緊接著手腕便傳來一股鑽心刺痛。

謝渺橫眸一看,刹那間,尖叫聲震天動地——

啊!!!!!!!!!!!!!!!!!

蛇!!!!!!!!!!!!!!!!!

第67章

謝渺想暈倒, 但是她忍住了。

她捧著被蛇咬傷的手腕,氣息虛弱且顫顫巍巍地道:“崔、崔慕禮,快去看看它, 仔細看清楚了, 看它是不是毒蛇!”

罪大惡極的蛇犯早已被崔慕禮劈成三四截,它約拇指粗細,體背黑褐,纏繞在樹乾上, 幾乎與矮叢融為一體。

此蛇名為烏風, 無毒,去內臟可入藥。

這話肯定不能跟謝渺說。

崔慕禮檢視一番, 斬釘截鐵道:“毒蛇,巨毒。”

謝渺聞言臉色煞白, 低頭再看冒著血珠的傷口處, 便覺得呼吸困難、腦子暈脹、渾身發麻……所有被毒蛇咬傷後的症狀,她通通都有。

很好,她如願沒有掉進捕獸坑,隻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而已。

而已。

眼看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崔慕禮拉過她的手俯首直下。薄唇貼上傷口, 吸吮出毒液,吐掉, 再吸吮——

幾個來回後, 他抬起頭, 用拇指抹去唇上的血, “好了。”

謝渺顧不得他的唐突, 麵上一喜, “我不會中毒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崔慕禮道:“不, 是要中毒我們一起中毒。”

謝渺:“……”

他的唇形分明,線條優潤,此刻撇著淡淡血色,滋生出一抹若有若無的邪肆來。

仿佛心無旁騖,又仿佛狡焉思逞。

謝渺抽回手,一把推開他,用袖子狠狠抹去腕上殘留的濕熱,憤聲道:“我要去醫館,我要看大夫!”

*

崔慕禮直接帶謝渺去了太醫院,林太醫恰好空閒,親自替謝渺處理傷口,又熬了解毒湯,命他們回去後一日三次,服至身體無礙即可。

拂綠幾人已趕回崔府,得知她被毒蛇咬傷後,哭得眼睛都腫了,後悔不該任她胡鬨。謝渺耐著性子哄了她們一陣,待過去三四日,傷處愈合,無紅腫跡象,精神胃口都恢複正常後,眾人總算放下心來。

此事並未驚動謝氏,她即將生產,手裡的內務都交了出去,正安心等著腹中孩兒出生。

再說崔慕禮,回到府中首件事,便是吩咐那兩名青衣暗衛,自此以後不再對謝渺進行全天的監督彙報,而是改為她出門後的隨身護衛。

他不再需要懷疑任何,隻需要保護她,保護她的安危即可。

私事妥後,他著手調查刺殺案件。

鬼泣林一戰,他們共逮回七名殺手,其中有三名在被捕時服毒自儘,餘下四名十分有職業道德,任憑他們百般拷問,都不願吐露買凶人的身份——又或者,他們的確不知。

“大人,屬下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一名中年男子朝崔慕禮拱手,麵容熟悉,赫然是在馬車中瑟瑟發抖的那位蔡大夫。

崔慕禮道:“請說。”

蔡大夫原名胡波,乃跟隨崔慕禮的幕僚,“剩下的四名殺手中,我觀分明,其他三名對黑臉短髯那位言聽計從,想來他是個小小頭目。不若我們……”

放虎歸山,順藤摸瓜,再一網打儘。

當夜,刑部大牢意外失火,有名案犯趁亂出逃。他晝警夕惕,在三教九流之地混跡多日,確認無恙後才返回組織。

朝廷以外有江湖,而江湖裡,收錢殺人的組織比比皆是。他們深藏不露,不害兒童,不接官單,行事處處謹慎,唯恐被朝廷盯上後圍剿殲滅。

這次是例外,對方給的數目太驚人,離煞閣主動心了。

財色於人,人之不舍,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兒舐之,則有割舌之患。①

道理都懂,但他抱著僥幸心理,踏出了冒險的一步,結果引來覆頂之災。

幾千名官兵包圍了離煞的根據地,在江湖裡小有盛名的殺手組織便在一夜間冰解雲散。

接連忙活好幾日,崔慕禮不僅從離煞閣主身上套出有用消息,還順便幫大理寺解決幾件懸而未解的案件。

羅必禹高興地幾乎拍爛大腿,“大理寺經年堆積的舊案都快趕上朝天門高,要不是聖上念著同窗之情,於俊峰那老東西早就好解甲歸田,回鄉下種番薯去了!”

又咳嗽幾聲,板下臉對崔慕禮道:“這次乾得還行,但也有不足之處,回去後好好反思,寫份文書呈給我。”

崔慕禮恭敬作揖,“是,大人。”頓了頓又道:“關於後續之事……”

羅必禹眉頭皺成一個“川”字,眼中有深惡痛絕,有怒其不爭,也有淺到幾近透明的惋惜。他抬起乾瘦的手指,撫上案邊置著的硯台,瞬間似老了十歲般,滄桑的無以複加。

“便由你去吧。”他沉聲道。

離煞閣主交代的線索明確,直指買凶人乃寧德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