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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被黑衣人追殺。她偷偷命人去報官,自己卻跟著他們進了小樹林。眼看他被對方打得節節敗退,刀刃即將刺中他時,她忍不住出聲吸引開黑衣人的注意,為他爭取到了反擊的機會,自己卻在慌不擇路地逃跑時,失足摔進了捕獸坑中……

後來,他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應她的要求娶了她。

她收起追憶,心有餘悸地想:今生她會提前告知他避開埋伏,他不會遇難,她不會前去營救,更不會再次掉進捕獸坑……

她可還記得那坑有多深,多臟,多臭烘烘。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平日在崔慕禮麵前恨不得時刻維持完美形象,那回卻儘數破功,出來時狼狽不堪,味道險些將自己都熏暈過去!

孽緣,絕對是不堪回首的孽緣。

她暗暗下定決心:便以此為分水嶺,大路朝天,他們各走一邊,甚好甚好。

傍晚,崔夕寧來約她,後日到雲溪竹徑消暑遊玩。正巧幾名小丫鬟們在院裡待得無聊,謝渺便應承下來。

到了那日,謝渺戴上幕籬,與四名丫鬟一同前往雲溪竹徑。

雲溪竹徑乃京城八景之一,位於西郊林園。石徑猶如仙帛蜿蜒深入,修篁青翠蔽天,溪流水波粼粼,一眼望去,綠鬱不知其所終。

桂圓與荔枝年歲小,又是第一次跟隨謝渺出門,見到如此美景,忍不住的雀躍激動。拂綠和攬霞雖克製著情緒,也能看出十分歡喜。

謝渺摘下幕籬,風在調皮,拂動頰邊發絲,“什麼時辰了?”

攬霞道:“小姐,辰時三刻了。”

“可有見到二小姐的馬車?”

“未曾。”

“桂圓與荔枝留在此處等候,等二小姐到了,讓她來雲棲亭找我。”

荔枝與桂圓雙手交疊在身前,笑嘻嘻地回道:“是,小姐!”

謝渺手執白絹地繡喜鵲玉牙柄團扇,輕搖慢晃,步伐悠然地往竹林深處而去。甫一入林,清新氣息便撲麵而來。山澗鳥鳴,清脆悅耳,生意盎然。微風起處,陽光在枝葉縫隙中,如林間仙子般頑皮耀躍。

攬霞摘了片樹葉,上頭還留有晨露,“小姐,您想聽什麼曲子,奴婢吹給您聽。”

謝渺隨口道:“葦編五絕。”

攬霞將樹葉銜到唇邊,兩指捏緊邊緣,氣息吐納中,帶著氣鳴的樂聲響起,空靈輕快,傳徹林間。

拂綠適時地%e5%90%9f唱:“蘆葦高,蘆葦長,蘆花似雪雪茫茫。蘆葦最知風兒暴,蘆葦最知雨兒狂……”①

雲棲亭旁,溪水傍山,魚翔淺底。

攬霞脫了鞋襪,踏著鵝卵石踩起水來。她招手喊拂綠同來,拂綠笑笑拒絕,站到謝渺身後,替她搖扇去熱。

“真是個消暑的好地方呢。”拂綠讚歎。

謝渺在雲棲亭等足小半個時辰,仍未見崔夕寧的身影,乾脆帶著人往更深處走。

竹徑有五亭,雲棲、流風、望月、攀霜與遇雨,五亭儘頭,則是碧遊峰下,蔥鬱茂盛的皇竹林。

幾人一口氣行至皇竹林,曙光斑斑,透過枝葉落到地上,更顯山色清幽。拂綠與攬霞挑了處平緩的陰涼地,鋪開薄褥,再墊上藤席,從籃子裡拿出瓜果擺開。

謝渺跪坐在藤席上,攬霞替她整理衣擺,拂綠往周邊點上驅蚊香。

萬事妥當後,謝渺慢吞吞地從袖中掏出一卷經書。

拂綠、攬霞:……小姐,您是什麼時候塞得經書?

謝渺仿佛看出她們的疑問,輕描淡寫地道:“臨走前。”

兩名丫鬟一臉莫可奈何。

謝渺闔眸深吸一口氣,更覺竹香沁人心脾,“果然,美景與經書更配。”

拂綠、攬霞:……您是小姐,您說了算。

天朗氣清,淡裙少女依席而坐,青絲烏潤,周身渙著薄光,仿若熹微晨輝,融於茂林修篁——

又躍入崔慕禮的眼簾。

靈魂深處,小弦切切如私語,由人輕攏慢撚,撩撥心間。

他清貴依舊,隻不經意間,眸中閃爍著細碎而洶湧的意動。

“阿渺。”他喊。

謝渺側首,不期然撞上他深邃的目光,一時的愕然過後,笑容逐漸收斂。

崔——他怎麼來了?

第61章

謝渺疑惑半息, 馬上回過神來,此事定和崔夕寧脫不了乾係。

她這是被出賣了?

謝渺有些氣惱,更多的卻是煩悶。她半抬著眼皮, 聲音聽著懨懨,“崔表哥。”甚至都懶得客套, 問他怎會來此處。

崔慕禮對她的消極視而不見,在她對麵正坐下。因走得太急,他臉上殘留些許紅暈,破壞了平素的清冷, 倒染上異樣的風流旖旎。

謝渺手執經書,內心不動如山。嗬, 玉質金相, 皆是虛妄。

喬木提著竹籃,適時地走上前。他掀開籃子上蓋著的棉帛, 露出一碗還冒著煙氣的冰酪來。粉紅釉瓷花碗內盛放著雪白冰酪,酪尖點綴著新鮮果肉, 再撒上細碎的糖粒, 既賞心悅目,又泛著可口奶香。

喬木笑道:“表小姐,這是公子特意去八寶齋給您買的水果冰酪, 一路上用冰凍著, 都還沒化呢。”

八寶齋離此有幾十裡路, 即便用冰保存,恐怕也要快馬加鞭才能保持冰酪不化,可見其費足了心思。

謝渺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書封, 一時覺得苦澀荒謬, 一時又覺得痛快淋漓。

隔了一世, 他竟然給了她想要的,但晚了,再用心都晚了。

“我不要。”她道。

喬木顯得十分意外。

我的個乖乖,表小姐這麼難討好的嗎?極品雨前龍井、金水菩提項鏈、八寶齋的水果冰酪……吃的、戴的、喝的,都送遍了,竟還那般無動於衷?莫非是石頭做的心?

喬木忍不住同情起自家公子:看來離抱得佳人歸,還早得很嘞。

崔慕禮並未顯露不悅,“那便賞給你的丫鬟。”

謝渺不置可否。

公子賜,拂綠和攬霞自然不能辭,捧著碗水果冰酪,與喬木以及沉楊遠遠地站開。

崔慕禮目光輕落,停在她瓷白的細指上,“在看什麼書?”

謝渺豎起封麵,上書三個大字,“金剛經。”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他聽不出半分可惜,道:“我等凡夫俗子,想來此生無緣得見佛祖。”①

……

謝渺道:“崔表哥倒是看得透徹。”

崔慕禮道:“佛法有十誡,其三不非梵行,其九不非時食。然告子有曰:食色性也。仁內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內也。表妹以為如何?”②

謝渺極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問道:“你這是要與我辯法?”

崔慕禮道:“你既一心向佛,想必有所感悟。我以俗世嗔念與你交論,你待如何?”

她不待如何!

謝渺暗罵他無聊,惱聲道:“世人千麵,亦有千佛,我為何要與你辯論?管你貪嗔或癡妄,都與我無關。”

崔慕禮凝視著她,意味深長道:“決意向佛,怎能沒有渡人之心?”

謝渺何其了解他,冷靜後道:“表哥高看了我,我渡己且難,更談何渡人。”

若非已知曉她是幕後送信的神秘人,興許他便信了她的話。

他道:“口是心非。”#思#兔#在#線#閱#讀#

謝渺懶得追究他話裡的深意,無論他再說什麼,她都不肯搭腔。

崔慕禮搖首輕歎,無奈中透著縱容,“頑石也。”

謝渺轉過身子,用後腦勺對著他。烏鴉鴉的秀發及至細腰,若黑綢般泛著亮麗光澤。

崔慕禮抬著修長手指,虛虛輕撫,“你剛來府裡時,個頭隻及我肩,還是個黃毛丫頭。”

她置若罔聞,長睫卻黯落,難免回憶起少女心思。

初到京城時,她心中歡喜而忐忑,想努力融入崔府,又怕給姑母帶來麻煩。崔府的公子小姐們個個養得雍容閒雅,對於她的到來,均抱有一種天然戒備,崔夕珺更是待她處處針對。但她仍然高興,她終於見到了他,一如想象中的那般超群拔萃。

便是他幫助姑母,消除了崔夕珺尖銳的敵意,在崔府建立起威信。

動物趨暖,而她趨光,誰料他這輪皓月並不如表現出那般謙和無害,他的炙銳藏在內裡,隻要想,便能輕易灼傷旁人。

她背對著他,瞧不見神情,卻依舊能察覺到無形漫開的寂落。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曾經的她。瘦瘦白白的小姑娘,明眸皓齒,慎微卻不怯弱,笑起來時左頰有個淺淺酒窩,在無人的地方,會悄然地、長久地發呆。

那畫麵恍如昨日,他訝異竟然記得那樣清晰,同時又飄忽設想,若沒有當初那句戲言,他們會是哪番走向。

他再次生出懊悔,因一時無意,他似乎錯過了許多珍貴的東西。

“阿渺,我曾經說喜歡嬌柔天真的姑娘,那隻是戲言。”他輕道:“是我厭煩同窗問話,隨口編得戲言。”

戲言

謝渺微微恍神,隨即又笑。戲言也好,真言也罷,對如今的她來說都不重要。她的喜歡已隨著前世埋葬,連祭奠都顯得多餘,忘掉便好,忘掉那些過往便好。

沉默令人感到莫名的不安,崔慕禮又道:“阿渺,我喜歡的是——”

謝渺輕飄飄地打斷他,“我猜,是辜小姐那樣的,或者……蘇小姐那樣的?”

蘇小姐?她怎會知曉——

崔慕禮目光微沉,“阿渺,你岔得離譜。”

年少時那短暫而些微的好感,於他而言,不過是風過心湖,微弱的不值一提。而阿渺不同,沉著理智都克製不住,足智多謀也阻攔不了,即便她豎起滿身防備,他也想去采擷擁有。

崔慕禮善於隱秘內心,從未向人主動解釋過什麼,此刻卻道:“我去揚州走學時,與蘇盼雁的表兄丁明軒是好友,因此與她有過幾次照麵,但我與她並無逾越,更無私情。”

謝渺搖搖團扇,說起風涼話,“表哥,花堪折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再晚些,蘇盼雁成了彆家新婦,多折騰啊。

她從哪得來的感慨,那隻呱噪的鸚鵡嘴裡嗎?

崔慕禮隱有不悅,探掌想掰轉她的身子,豆大的雨點倏忽疾落,密集而沉甸甸地砸碎兩人間的一觸即發。

謝渺抬起團扇,遮在額前,“下雨了。”

遠處的幾名仆從匆忙跑來收拾東西,謝渺提著裙擺起身,還未站穩,便被崔慕禮緊牽住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跑。

她步子小,踉蹌吃力地跟在他身後,想甩開他卻不得其法。而崔慕禮俊容沉靜,心無旁騖地牽領著她往前跑。

兩人在林間冒雨前行,不多時便到達遇雨亭。

遇雨亭小巧玲瓏,因風雨侵蝕,梁柱上紅漆斑駁。

鬢發被打濕,謝渺想擦,卻發現仍被某人唐突地握著手。她用力地往回抽,再抽,繼續抽——

“崔,表,哥。”她怒極反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