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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

說到渺小,周念南不禁回憶起謝渺在花朝宴上關於蚍蜉的言論,頓時失去跟崔慕禮鬥嘴的興致,悶頭喝酒去了。

周念北聽出二人話裡的不對付,心裡大呼稀奇,用手肘抵抵崔慕禮,小聲問道:“吵架了?”

崔慕禮笑道:“非也。”

吵架是孩童玩的把戲,他們是成年男性對於敵手的天然排斥,如此而已。

酒過三巡,幾人均麵有薄醉,崔慕禮到定遠侯麵前敬酒,推杯換盞後,自然而然地落座鄒遠道身畔。

崔慕禮斟滿酒,眸光微晃,“我——我敬鄒將軍一杯!”

鄒遠道回敬,“我也敬崔大人一杯。”

崔慕禮仰頸,將杯中酒一飲而儘,似是酒意上頭,口無遮攔地道:“鄒將軍,這些年來您心裡定然不好受,當初押運災銀的七百多名士兵裡僅寥寥餘生,而您的人生也被毀——您,您放心,我既參與此案調查,定會找出背後真凶,告慰當年犧牲的七百多名將士英靈。”

鄒遠道笑意微滯,眼中閃過痛苦、愧疚與掙紮,最終化為深淵般的沉寂。

定遠侯見狀深深歎息,拍拍他的肩膀,道:“遠道,我知道你的誌向,腿疾不是問題,等事情過去,我會向皇上請命,允你再次入軍訓兵。”

入軍訓兵?不,他沒有資格。

鄒遠道無聲苦笑,喉嚨乾涸到發不出任何聲音。

崔慕禮的視線滑過他,落到定遠侯的身上,“侯爺,你們回北疆時,是否會途徑鄭城?”

定遠侯道:“正是。”

崔慕禮道:“我有一事想要侯爺幫忙。”

定遠侯道:“說來聽聽。”

“我府中的一名老管家是鄭城人士,當年因災荒背井離鄉,如今年事已高,想去鄭城尋親,隻是路途遙遠,恐他在路上不安全,若侯爺出發,能否帶他一程?”

定遠侯道:“小事一樁,我定將他平安帶到鄭城。”

喝完酒後,崔慕禮的話明顯變多,又絮叨:“我聽說鄭城是個好地方,盛產曲酒,其香遠飄十裡……”

鄒遠道垂首,瞧不見臉上神情,唯有圈著酒杯的五指悄然收緊,再收緊,直至手背青筋畢現。

鄭城!

果然是鄭城啊。崔慕禮若無其事地收回餘光,心道:呂香禾在鄭城身染重病,而據他所查,那個時候,時任幽州州牧的曲子銘正好因公務在鄭城待了半個月。

所以,當年的鄭城到底發生了何事?

*

遙夜沉沉,酒席方散。

呂香禾親自來接鄒遠道,崔慕禮將酩酊大醉的鄒遠道扶上馬車,再三確認無需幫助後,目送他們離開。

定遠侯與周念北也上了馬車,唯有周念南,鬨著要與崔慕禮一決高下,死死扒著崔府的馬車不肯放手。

崔慕禮隻得先送他回定遠侯府。

馬車裡,周念南歪躺在榻上,口齒不清地道:“崔二,我告訴你——你休想從我手裡搶走謝渺!是我、我先認識的她,她隻能嫁於我!以後我會保護她,照顧她,用不著你多管閒事!”

崔慕禮不願跟酒鬼計較,輕哼一聲,沒說話。

周念南又道:“你明明知道,謝渺已經不喜歡你了,她,她根本不想再跟你有牽扯,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嗝——”

崔慕禮正在放簾的手指一頓。

周念南不知想到什麼,美滋滋地笑了,“等我和她成親,我便將世上最好的東西都送給她,而你,隻能看著我跟她親親我我,甜甜蜜蜜——”

一粒杏仁淩空襲來,正好擊中他的睡%e7%a9%b4,周念南腦袋一斜,立刻昏睡過去。

“呱噪。”崔慕禮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仍是淡淡。

真呱噪。

第59章

崔慕禮雖心掛謝渺, 手頭卻有比情愛更為緊要的事情。

他派人往鄭城而去,查探當年呂香禾生病一事與典子銘是否有關聯,又接到消息, 之前去往隴西的人已複返, 還帶回一名關鍵人物。

姚天罡的%e4%b9%b3母劉氏。

劉氏年近六十,因生活貧苦, 形容枯槁, 身軀佝僂削瘦,一眼望去,竟如八十歲的老者一般喪氣沉沉。

她常年被病症纏身,又經曆長途跋涉, 此時狀態實在糟糕, 但麵對眼前這位仙人般俊俏貴氣的年輕官爺, 仍打起精神,顫顫巍巍地道出所知。

半個時辰後, 崔慕禮得到想要的訊息, 派人將劉氏帶下去好好照看。

他立在窗前沉思。

據當年案卷記載所言:姚天罡之妻白氏, 被捕時已有身孕, 後關押在地牢中,未足八月便早產, 誕下一名死嬰。

而劉氏方才所言,更進一步證實了他的猜想。

他從室內走出,跨過門檻,邁向明亮掛綠的庭院。昏暗自肩頭層疊消褪, 日光由穹頂覆照, 氣流在湧動, 無聲息地推動著他往前走。

掩埋多年的真相呼之欲出, 又搖搖欲墜。

*

六月,酷暑難當。

尋常百姓們家裡用不起冰,唯一的消遣便是到茶攤納涼,飲上一碗涼茶,嗦上一碗涼粉,聽聽旁人嘮叨京中趣聞。

趣聞要挑遠的來說,什麼東村的寡婦與人私會、西莊的二賴子占小姑娘便宜……這種都太尋常,太觸手可及,沒意思。

要聊就聊大的,國家政事啦,皇子爭儲啦,後宮秘聞啦……一聊到這些,沒出過村頭的大爺們都能化身國師,眯眼就能指點江山。

自打上回四皇子側妃郭蕊本家出事,四皇子被罰後,幾位皇子都消停了不少,反倒是回京不久的瑞王之女,慶陽郡主惹出不少事端,名聲大大的噪了一把。

“我二舅姥爺家的表姐的遠方親戚在宮裡當差,據說這慶陽郡主生性跋扈,仗著有太後寵愛,竟然對了空大師的弟子出言不遜,差點把人家推進池子裡淹死咯!”

“何止啊,我三姑爺家小妾的侄女兒在官老爺家裡當丫鬟,據說她家小姐不小心踩了慶陽郡主一腳,便被她甩了兩大耳光,連定好的婚事都因此黃掉了!”

“哎呀,你們這都遠方親戚,不像我,我五服內的一個外甥女,就在慶陽郡主身邊當差,據說她一不高興就打罵丫鬟,甚至還失過手將人打殘……殘暴的很嘞!”

眾人七嘴八舌的一通聊,得出驚人相同的結論:這個慶陽郡主可怕的很,誰娶誰倒黴!

民間的議論紛紛同樣彌漫到了京城貴族圈,眾人本就心怵慶陽郡主,而今更是對她退避三舍:惹不起,我還躲不起?!

等當事人慶陽察覺到異常後,怒氣衝衝地跑到承宣帝麵前告狀,希望他將非議的那些螻蟻們揪出來,通通打入大牢關押!

承宣帝很頭疼,慶陽驕橫的名聲遠揚,堵不如疏,可疏——以她被寵壞的性格,疏也沒用。

於是一麵安撫,一麵意思意思抓些人關押,過幾天又給放回家。

慶陽郡主隻當承宣帝一如既往地寵愛自己,順勢提出讓他替自己與周念南賜婚,當天正值周念南當差,聽聞此話,直接從門後跳竄出來,跪倒大呼:“聖上明鑒,若要卑職娶慶陽,卑職寧可剃度出家,去國寺當和尚去!”

慶陽郡主氣得破口大罵,周念南半句不還嘴,隻固執堅持,要去國寺出家當和尚。

沒過幾日,這事又傳了出去:慶陽郡主仗著出身尊貴,竟然想染指定遠侯家的三公子,讓他給自己當上門女婿!而周三公子潔身自好,寧死不從——

承宣帝聽到這個消息,唉聲歎氣地找皇後訴苦,“慶陽真是被朕寵壞了,行事如此沒有規章,也難怪小三不肯答應婚事,處處放風聲與她作對。”

皇後已臨近生產,麵容依舊柔美高貴,笑道:“陛下自小將慶陽當做女兒來寵,慶陽難免驕縱了些。”她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輕聲道:“若臣妾這胎能為陛下生個公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承宣帝抬手輕掩住她的唇,“朕要你替朕生個兒子,朕與你的兒子。”

皇後溫順地依偎進他懷裡,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眼神寸寸轉冷。

慶陽再蠻橫,隻要入了定遠侯府,她就有辦法將人整治得服服帖帖。可看陛下的意思,分明不想侯府再添助力——

她明白陛下的意思,若肚子裡真是個皇兒,兄長手裡握著切實的兵權,外戚必成一患。然而其他幾名皇子年歲已成,朝中勢力漸長,她的孩兒若沒有穩固的後盾,又如何能順利登上皇位?

*

沒過幾日,皇後誕下第九子,取名為熙。熙者,光明也,通禧。

承宣帝大喜過望,立時下詔普天同慶:百姓免三年賦稅,大赦天下罪者。京城內設歌舞遊街,通宵達旦,狂歡多日。

周念南鬆了口氣。

姑母誕下皇子,承宣帝便萬萬不會為他求娶貴女……如此說來,他與謝渺的婚事已成了一半。

趁著休沐,周念南跑到崔府門口守了半日,不出意料地沒守到謝渺出門。他並不氣餒,其一不行還有其二——

於是,海花苑的丫鬟們發現,牆頭飛來了一隻顏色豔麗奪目的鸚鵡,張口便是: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①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②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③

荔枝和桂圓兩個小丫頭激動地抱在一起跳腳,“哇哇哇!這隻鸚鵡不僅會說人話,還會背詩,背詩誒!”

拂綠深感一言難儘,也不知周三公子花了多少功夫,竟叫這隻鸚鵡從“周三公子威猛勇武”到酸腐酸腐的出口成詩……

呃,背得還是情詩,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拂綠可不想讓人知道裡麵的蹊蹺,連忙讓人找來竹兜,在牆上架了梯子去網鸚鵡。那鸚鵡機靈的很,見到有人過來便立馬振翅往旁邊飛,邊飛邊叫:“春賞百花冬觀雪,醒也念卿,夢也念卿!”④

……喲嗬,詞彙量還挺多。

幾個丫鬟搬著梯子追著鸚鵡跑,忙得滿頭大汗都沒著落,終是把謝渺給引了出來。

鸚鵡似乎認得她,綠豆眼倏然發亮,叫得愈加起勁:“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謝渺單手扶額,腦子抽抽的疼。

周念南這混世魔王……不給她添堵就不痛快是吧?

“來人啊,給我找個彈弓來。”她木著臉道。

拂綠衝她狂搖頭,“小姐,這鸚鵡看起來就很貴的樣子。”打不得,打不得啊!

謝渺明白她的意思,無可奈何地甩袖子走了,回到書房後,直接往耳朵裡塞進兩大團棉花。

院子裡,小丫鬟們還在追著鸚鵡跑,這一幕恰好被來送茶葉的喬木撞見。他自告奮勇,擼著袖子上前幫忙,結果可想而知……

接連幾日,那鸚鵡都在上午飛來,不厭其煩地%e5%90%9f上一刻鐘時的詩,才肯扇著小翅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