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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小姐,與孫慎元家的破房根本格格不入。更彆提私奔……謝渺絕不支持她與孫慎元私奔!

他們既相愛,便得堂堂正正地在一起,孫慎元若真心愛惜夕寧,想得不該是讓夕寧陪他吃苦,而是砥礪德行,成為能匹配夕寧的優秀男子。

一個窮秀才,翻身隻能依靠科舉。上屆春闈,孫慎元因救夕寧遺憾落榜,而下屆科考,還有足足兩年。

兩年啊……

誠然,她清楚夕寧的求助是無心之言,但她既已預知結局,又怎麼做得到置若罔聞?

謝渺摁了摁額角,心牢計絀仍沒有頭緒,直到那日,謝氏約她去出門,回程時,她們遇到了一件事。

崔府的馬車本平緩行駛,忽然間,車夫一個急停,回頭低聲道:“夫人,前頭有人攔了馬車,咱們繞不過去。”

“攔馬車?”謝氏穩住身子,難掩好奇,“什麼人,攔了誰的馬車?”

嫣紫貼心地道:“夫人,您和表小姐在車裡待著,奴婢下去看看。”

嫣紫走後,謝渺掀開車簾,往前頭張望。隻見寬闊的馬車上,一輛樸素馬車橫在路中央,而離它不遠處,一名白發老嫗正跪地哭喊。

哭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嗚嗚嗚,我兒冤枉,請大人……大人……替我兒做主……”

過得一刻鐘,路上恢複通暢,嫣紫亦返回馬車。

嫣紫道:“原來是刑部羅尚書路過此地,一名老婦攔車替親兒喊冤,說是兒子被汙蔑殺了人,請羅尚書替她做主……”

羅尚書?

謝渺一愣,耳畔傳來謝氏的聲音,“刑部的羅尚書?我聽老爺說,他為人最是清廉公正,這老婦倒有幾分聰明,知道攔下他的馬車喊冤。”

謝渺的心跳不由加快,刑部羅尚書,羅必禹?!

她竟忘了這麼一號人物!

說起來,羅必禹的事情,前世依舊是由謝氏所述。但那是半月後,羅必禹因父去世,悲痛丁憂後的惋惜。

謝氏道:羅必禹出生貧寒,性格古怪,卻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他為官多年,痛恨阿諛逢迎之流,對寒門子弟多有關照……

對寒門子弟多有關照。

謝渺閉了閉眼,努力回想細節。按照時間推算,羅必禹此時應當正負責紅河穀災銀一案,再有幾日,他那癡呆的老父便會因疏忽走失,最終死在牛頭山的沼澤地中……

因此意外,羅必禹離開官場,再無消息。

再睜眼時,謝渺眸光剔亮,唇邊緩緩浮現笑意。

有辦法了。

*

謝渺主動遞話給巧姑,請她與孫慎元到茶館一聚。巧姑不明所以,領著孫慎元高高興興地赴約。

兄妹倆對謝渺自是千恩萬謝,謝渺沒客套,儘數受了,隨即扯了個由頭,請攬霞和拂綠帶著巧姑到四周轉轉,獨留下孫慎元在雅間。

孫慎元見架勢便知,恩人有話要私底下與他悄悄說。他雖純良,卻也通透,他知道謝渺與崔府的關係,也聽崔夕寧提過謝渺。他十分明白與崔夕寧的差距,向來將二人之事捂得嚴嚴實實,除去那日上元燈會,險些被人撞破……

他略微出神時,謝渺輕咳幾聲,喊道:“孫公子,我有話要與你說。”

孫慎元表情一正,有禮作揖,“謝小姐,請說。”

謝渺放下茶盞,慢條斯理地道:“上元節那日,我都看到了。”

原來那人是她。

孫慎元暗歎:祖母危重那日,他便覺得謝渺身形有些眼熟,然一切未明,他寧可裝聾作啞,抵死不認,也要保全夕寧的名聲。

於是他故作懵懂,問道:“啊?上元節?不知謝小姐看到了什麼?”

嗬,裝得還挺像。

謝渺長籲一聲,道:“你彆裝了,夕寧已將你們的事情都告知於我,你要她等你兩年,是或不是?”

這的確是他與崔夕寧的私話。

孫慎元有片刻沉默,再開口,語氣無比鄭重,“慎元定要金榜題名,以錦繡前程聘她過門。”

謝渺伸出兩個手指,“下一次春闈還有兩年。”

而崔夕寧今年已經十七。

孫慎元眼皮一抖,消黯垂眼,“我知。”

兩情雖相悅,然橫在他與她之間的是門第,是難以跨越的時間。

氣氛瞬時低迷,清秀斯文的青年如遭烏雲蔽日,臉色一片灰暗。

“孫慎元,於你而言,是前途重要,還是夕寧重要?”謝渺突如其來地發問:“若要你放棄功名,放棄家人,與夕寧私奔,你可願意?”

“此事萬萬不可!”孫慎元沒有猶豫,忍著痛心,顫聲道:“我的前途是其次,夕寧出身矜貴,怎能無名無分地跟著我?我戀她慕她,是想給她更好的生活,而非拉她進入泥沼,與我一同吃儘苦頭。”

謝渺冷哼,“那照你的意思,若她父親不許,你便會輕易放棄?孫慎元,你配不上夕寧對你的一片癡心。”

“不,即便知曉無望,慎元也會拚命一試,請伯父許我兩年時間,隻要兩年時間……”

“萬一他還是固拗,逼著夕寧嫁給旁人?”

孫慎元低眸不語,半晌後,輕輕笑道:“雖無緣與她共結連理,但我祝她得遇良人,此後永生歡喜,萬事順意。”

謝渺彆開眼,心中暗道:真是兩個癡情的傻子。

她從袖籠裡拿出一張紙,攤平推到孫慎元麵前,“明日起,你暫時先彆去書院,每日天未亮便去紙上寫的地方,四處多轉轉,轉足半月,莫要錯過機遇。”

“機遇?”

孫慎元麵露茫然,正待詳詢,便見謝渺抬手,掌心一豎,做了個“停”的動作。

“什麼也彆問,照著去做就成。”謝渺迎向他不解的眼,“你須知曉,我不會害你或者夕寧。”

謝渺記不清羅必禹的父親具體是哪日遇難,隻大概記得個時間地點,她讓孫慎元去碰運氣,一方麵是彆無他法,另一方麵……還是彆無他法。

試試唄?

萬一成功,那便是兩全其美的好事!既能阻止羅必禹丁憂,繼續調查紅河穀災銀案,又能讓孫慎元搭上羅必禹,若運氣好,得到他的賞識……

“孫慎元。”她嚴肅非常,再次重複,“每日趕早便去,仔細兜轉,莫要錯過任何機遇。”

再說孫慎元,他雖然一頭霧水,不明謝渺其意,但經曆過諸多事情,他早已默默認定謝渺是個好人,對她自是言聽計從。

*

登雲閣高聳入雲,周遭煙霧繚繞,如臨仙境,縹緲虛幻。

兩名年輕公子臨窗而坐,一人慵懶散漫,一人清貴俊雅,執杯對飲,悠閒自在。

話裡聊得內容卻丁點都不輕鬆。

周念南道:“時隔八年,紅河穀官銀案又被翻出,你事先可曾聽到風聲?”

崔慕禮想到那八字預言,處處透著古怪,然他向來謹慎,沒有弄清楚緣故前,從不泄露半分心思。

“未曾。”他道:“大理寺與刑部正在翻找舊時卷宗,不日便會派人前往隴西重查,想來很快便能查到線索。”

周念南嘖嘖稱奇,“真是沒想到,過去兩千多個日夜,丟失的官銀又掀起風浪。那幕後之人果真有些手段,能在籌劃一切後銷聲匿跡,全身而退。”

當年匪首章見虎與隴西郡守姚天罡雖被捉拿歸案,卻隻追回四百萬兩災銀。離奇消失的一百萬兩災銀,頂踵儘捐的七百餘名將士……八年時間未曾消磨一切,反倒成為久久盤桓在人心間的一樁懸案。

崔慕禮曲指,輕扣兩下桌麵,不動聲色地道:“我奉羅尚書之命,明日要出發去渝州,接寧德將軍回京。”

“鄒叔在渝州?”④思④兔④網④

“據探子所報,當年他離開京城後輾轉求醫,最終落腳渝州。”

“他的腿?”

崔慕禮擺頭,“經脈全廢。”

思及過往,周念南神色悵惘,歎道:“鄒叔當年與我爹並稱軍中二傑,征戰沙場,無往不勝。若非遇此磨難,他又何止於將軍頭銜……”

“世事難料。”崔慕禮隨口聊道:“我記得他當年教過你一段時間功夫?”

“是有這麼回事。”回憶如泛黃的書籍,篇篇翻開,周念南娓娓道來,“他與我父親打賭輸了,答應將祖傳的刀法傳給我,不過我那時不耐煩的很,老是偷溜出去玩,運氣不好被他逮住,便要加倍地練回來,得虧有鄒嬸替我說情。”

“鄒嬸?莫非是那位妙手醫仙?”

“是,鄒嬸本是遊醫,在外小有名氣,機緣巧合下救了鄒叔一命,二人因此結緣。後來鄒叔行軍作戰,鄒嬸便隨軍救死扶傷,夫妻二人夫唱婦隨,堪稱佳話。隻可惜……”

“可惜什麼?”

“多年前,鄒嬸意外染上怪病,性命一度垂危,後來雖治好了病,卻終生無法再有子嗣。”周念南搖頭感慨,“他們二人恩愛非常,比起我爹娘有過之而無不及,誰料後來……唉,世事無常啊。”

崔慕禮若有所思。

窗邊突然爆發出一陣怪腔怪調的尖細叫聲。

“周三公子天下無雙!周三公子威武勇猛!周三公子天下無雙!周三公子威武勇猛!”

崔慕禮撇頭望去,見窗台下擱置金鏤圓頂雕花鳥籠,一隻藍赤紅嘴鸚鵡腳踩圓環,微微撐開翅膀,睜著豆大的眼珠子盯住他們,殷勤討好地叫喚著。

周念南傾身拎過鳥籠,擱到桌子上,取了根長桔杆逗弄著,“南疆擒來的彩羽鸚鵡,大老遠運到京城,就活下這麼一隻。”

崔慕禮挑眉,“稀罕玩意。”

周念南笑嘻嘻地展臂一推,“托你個忙,將它帶給謝渺。”

崔慕禮定眸看他。

周念南眼神飄忽,語氣不自覺地發虛,“上回她出手相救,我還未送謝禮,你知道我的,不喜歡欠人情債。”

“哦。”崔慕禮淡聲應道。

周念南忍了忍,沒忍住,“她最近怎麼樣?”

崔慕禮對上他發亮的臉龐,麵色愈加無波,“尚可。”

周念南想再問些話,見崔慕禮不鹹不淡的,%e8%83%b8口反倒一片舒坦。想必崔二相當不喜謝渺,既然如此,他便改日親自去找她吧,省得讓崔二當傳話人。

“我聽說,皇後娘娘正在替你相看親事。”崔慕禮道:“據聞,慶陽郡主首當其選。”

慶陽郡主是瑞王之女,姝色無雙,活潑靚麗,極得聖上與皇後寵愛,與周念南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更重要的是,她對周念南癡情一片。

周念南聞言嗤笑,身子往椅背一靠,滿臉敬謝不敏,“慶陽?算了吧,要我娶她,還不如出家當和尚。”那般狠厲霸道的女子,他怕是失心瘋了才會娶她回去當妻子。

崔慕禮道:“皇後一派需要勢力扶植。”

“靠聯姻獲得的同盟,又怎比得過自立謀生?”周念南道:“我已經決定入羽林衛,姑母的安危由我來守護。”

崔慕禮略顯訝異,“我以為你不願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