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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擯棄嬌柔小姐的法子,改走出塵脫俗的路線了?可惜崔二不在,你白費一番功夫。”

謝渺早已習慣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立刻出言嘲弄:“難為周三公子還惦記著女兒家家的裝扮,想來平日在此鑽研甚深。都說術業有專攻,周三公子雖無功名在身,如今看來,倒也並非一無是處。”

大清早的,怎麼她們個個都拿功名說事?這謝渺真是心眼極壞,每次儘逮著他的痛腳反複踩。

周念南的酒還未醒,腦袋暈乎乎地,乾脆坐到了椅子上。目光劃過案上的經文,抄得是《無量壽經》,最右側上方寫道:賀祖母六十壽誕。

簪花小楷工整秀美,足見花了不少心思——又是她討好崔家人的手段之一。

燥意浮上心頭,周念南將那礙眼的經文往外一推,語調倏冷,“以我的出身,用不著你替我操心前程。謝小姐該多為自己周謀周謀,將來的路要如何往上走。”

囂張跋扈的回答,實在符合這位周三公子的一貫風格。

“哦不對。”周念南停頓了下,將笑不笑地道:“你倒是已經想好了怎麼走,偏走不上去而已。”

某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謝渺自三年前住進崔府,便在謝氏的幫助下,鉚足勁接近崔慕禮,想要成為崔府裡的第二個“謝氏”。此間殫精竭慮,花招百出,都沒能打動崔慕禮,不僅滿腹心機撲空,更讓崔府上下都看夠了熱鬨。

周念南也喜歡看熱鬨,尤其是謝渺的。

他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等著謝渺惱羞成怒,然而少女眼中浮現鮮明諷意,不見羞愧,反倒衾影無慚地問:“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想過人上人的生活,有何不妥之處?”

周念南聽得怔住,有那麼一瞬,他覺得謝渺所言不無道理。人生而在世,總不能一輩子當條鹹魚得過且過,有理想並為之奮鬥,難道不好嗎?隨即他又回過神來,謝渺掩去真實脾性,憑空捏了個矯揉造作的外殼來忽悠崔慕禮,這不叫奮鬥,這叫坑蒙拐騙!

而他,身為崔二的好友,堅決不允許此事發生。

他眼皮也不抬地道:“謝渺,你尋塊鏡子照照自己,你是什麼身份,崔二是什麼身份?想要攀崔二這根高枝,你夠格嗎?”

謝家祖上不過是承襲三代的伯爵,到謝渺祖父那輩便被收回爵位。謝渺的父親是一名地方知縣,聽說早早便死在任上……謝渺哪來的自信,覺得能嫁給崔二當正妻?

他這話說得相當順嘴,刻薄且不留情麵,饒是再來一世,謝渺不免也升起陣陣寒意。

隻因她出身低微,不如定遠侯府、崔府那般顯赫,所以無論做了何事,都是徒勞無功。

在他們的世界裡,出身決定一切,哪怕她再用心,得到的不過是他輕蔑的一句:謝渺,你哪來的自信能配得上崔慕禮?

謝渺緊抿著唇,%e8%83%b8口起伏不定。

“周三公子。”謝渺的聲音有微不可察地輕顫,“你找我有何事?”

周念南仰首,咄咄逼人,“你昨日拜訪我母親有何所圖?”

所圖?

謝渺回道:“若我說是仰慕定遠侯夫人已久,你可相信?”

“不信。”他乾脆利落地道:“無利不起早,你既然去,定有所圖。”

他自是不知,她去是為定遠侯府二百八十三口人命,但即便知道又怎樣?他對她的固化印象永遠不會改變,永遠。

既然說真話沒人相信,那不如繼續說假話。

她便道:“定遠侯威震天下,定遠侯夫人貌美無雙,我慕名已久,聽聞她在此處,特意前去拜訪……”

辭藻華麗而無誠意的恭維從她口中說出,周念南不耐煩地抬眸,字字如刀,“謝渺,我勸你收起那點小算計,崔府不是你能踏進的門檻,我定遠侯府更不是。”

你聽,不管她本意如何,到他口裡總是動機不純,彆有用心。

她仿佛回到那一幕,浴血歸來的男子褪去往年頑劣,肩膀寬厚,氣勢沉穩,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兒模樣。他們雖不是朋友,好歹也算少年相識,何況當時她已嫁給崔慕禮。她自認在定遠侯府傾滅後對得起他,不料一番善舉,換來的是他輕蔑一笑。

“謝渺,就憑你,配得上崔慕禮嗎?”

“你做這些,不過是想要回報,又何須惺惺作態?”

聲聲質問如暴雨打蕉葉,無法熄滅謝渺心中怒火,反倒澆灌出一股衝動——她衝到周念南麵前,高抬起手,利落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響,將周念南混沌的腦子扇回幾分清醒。

“謝渺!”他猛地起身,擒住她的手腕,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又打我?”

謝渺眼中似躍著一簇火焰,積蓄兩世的怒意再無法隱藏,一字一頓道:“周念南,你活該。”

眼看她抬起另一隻手,周念南當機立斷地箍住她兩隻手腕,彆到她的身後,再稍稍往前一用力——

少女馨軟的身子被迫貼向他的%e8%83%b8膛,兩人前所未有地靠近,清香浮動間,周念南有短暫恍神,卻在對上她憤懣的眼神後消失殆儘。

她問:“周念南,你憑什麼?”

憑什麼揣測她,憑什麼肆意羞辱她,又憑什麼,兩世都不肯給她好臉色?

憑什麼?

周念南也在想,憑他是崔慕禮的好友,憑他知道謝渺的真麵目,憑他……

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眸裡有水光盈動,憤怒、委屈,悲愴、蒼涼……交織在一起,是他無法堪透的複雜情緒。

周念南如被炙火燙傷,倏然鬆手,逃似地後退幾步,“謝渺,我開玩笑而已,你至於動手嗎?”

所謂玩笑,皆是借著調侃說出的真心話。

謝渺努力按捺下情緒,不與他多做爭論,將剛才的說辭重複一遍,“定遠侯威震天下,定遠侯夫人貌美無雙,我慕名已久,聽聞她在此處,特意前去拜訪。”

“好好好,行行行,你愛去拜訪就拜訪,隨你歡喜。”周念南彆開臉,狼狽地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他幾乎落荒而逃。

院子裡的人都聽見周念南的那聲呼叫,兩名侍衛麵色一凜,剛衝過去,卻見周念南奪門而出,憤憤拋下一句:“還不走,留下來過年嗎!”

來時如風,去時更如風。

錯身間,拂綠注意到他臉上難以忽視的紅掌印,心裡一聲咯噔,險些暈死過去。

這兩位祖宗怎麼又掐起來了!

拂綠、攬霞、巧姑三人跑進屋裡,見謝渺站在窗前,一手搭著書案借力,脊背挺得筆直,眼眶隱隱泛紅。

攬霞與拂綠均非頭回見謝渺與周念南掐架,何況身份有彆,即使好奇也要尋找恰當時機打探,不會貿貿然開口。

唯獨巧姑不明所以,歪著腦袋問:“渺姐姐,你表哥欺負你了嗎?”

謝渺的手指仍在發麻,閉了閉眼道:“他不是我表哥。”

她此時的聲音如遲暮老人,低緩而乾涸,像失去養分的藤蔓,生機隨著春夏出走,破碎在秋冬肆冷的寒風中。

巧姑雖年幼,卻也敏銳,察覺到她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當下握緊拳頭,擰身往外跑,“定是那家夥欺負了你,我這就去找他算賬!”

“巧姑!”攬霞眼疾手快地捉住她,“那是定遠侯府的三公子,你不要胡來!”

定遠侯府?三公子?

巧姑平日裡接觸的都是些村民,最厲害的不過在街上遇過騎馬巡視的官差。陡然聽到貴人竟是定遠侯府的三公子,腦子便有些轉不過來。

“渺、渺姐姐。”她呆了半晌,瞠目結舌地指著謝渺,“你,你居然敢打定遠侯府的三公子?”

有何不敢?還不隻一次呢。

攬霞與拂綠對望一眼,在心中默默吐槽。

*

話分兩頭。│思│兔│在│線│閱│讀│

周念南氣勢洶洶地奔出院,到了門外驀然停下,往旁邊走了幾步。他站在昨日與謝渺對話的位置,依稀記得她攀梯摘柿,衫裙飄逸,發辮頑皮,那場景優美如畫。

怎麼就吵起來了?

他頭疼得厲害,不耐地按按眉心:明明是來打探她昨日因何去拜訪母親,順便取笑下她的小家子氣,不愧是小門小戶出身……又不是第一回 鬥嘴,她乾嘛大發雷霆?

似乎有什麼東西轉瞬即逝,他想抓,沒有抓住。

左臉頰有些發熱,他用舌頭抵了抵,莫名其妙地笑出了聲。

這謝渺,真是一如既往的厲害。

第10章

時光回溯到三年前的七月。

夏日炎烈,柳蔭遮岸清風徐,蓮葉接天無窮碧。湖麵如水鏡波光粼粼,蟬鳴蛙叫此起彼伏。

東陽湖上遊著一艘精致的雙層畫舫,船柱雕畫,飛簷反宇,七色彩珠作簾,坊內鶯歌燕舞若隱若現。

一群衣著華貴的少年們正飲酒作樂,坐在當中,被隱隱簇擁的那位俊美少年卻滿臉百無聊賴。

他懶散地斜坐,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著酒杯,“今日沒彆的節目了?”

左側的圓臉少年連忙道:“正在唱曲兒的姑娘是花月樓新出的行首,名叫關月照,張明暢原本想替她贖身,被我給截下來了……”

張明暢想要的人?

周念南勉強抬眸,見少女麵若芙蓉,聲如黃鶯,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瞳對上他後輕輕一顫,隨即怯生生地垂下。

清純嬌羞,惹人憐愛。

右側的長臉少年湊過身來,朝他擠眉弄眼,“既是張明暢看上的女人,念南,你趕緊收了她,開開葷。”

周念南嘲謔地勾唇,覺得好笑至極,“張明暢的腦袋天天吊在褲dang上,你拿我跟他相提並論?”

長臉少年臉色訕訕,摸著鼻子想:周念南乃皇後之侄,張明暢是張貴妃之侄,兩人出身尊貴,均是京城裡的頂級紈絝,然而張明堂是出名的驕奢好%e6%b7%ab,沉湎酒色,反之,周念南雖也成日無所事事,玩得卻都是走狗鬥雞之流,從不沾染香豔韻事。

麵前唱曲、彈琴、載舞的少女們如琬似花、豐姿冶麗,其餘人都嘗過溫香軟玉的滋味,或多或少都心神動蕩,再看周念南索然無味的模樣,他們小小的腦袋浮現大大的猜測……

咦,周念南到底是不喜歡,還是根本不行?

周念南可沒工夫管他們在想什麼,筆挺的腿往案上一擱,朝他們勾勾手指,“六博走起?”

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哀呼一聲:六博!又是六博!佳人作陪,就不能玩點香豔——刺激——不堪入目——不可言說的麼!

想要替周三公子打開人生新大門的計劃泡湯,圓臉少年倒不見氣餒,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想出個新花招,“咱們換個賭注玩?”

周念南扔了顆葡萄進嘴,饒有興致地問:“換成什麼賭注?”

“金銀錢財都是俗物,贏來輸去的,總歸在哥幾個兜裡。”圓臉少年說得像那麼回事情,“今日玩些刺激的,輸的人得聽從贏家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