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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再嬉皮笑臉,乖乖站到跟前,恭敬喊道:“小姐。”

謝渺端坐,兩手交握放在膝上,“你可知我要和你說什麼?”

攬霞道:“曉得,小姐是要訓奴婢方才對巧姑無禮。”

謝渺道:“哦?這會知道自己無禮了?”

雖有拂綠叮囑在先,攬霞還是覺得委屈,嘟著嘴不服氣地道:“奴婢是無禮,可是她做錯在先。她半夜進院子裡偷柿子,奴婢不拿著掃帚出來趕人,難不成還要泡茶抱椅招待她嗎?”

謝渺心中歎氣:攬霞活潑爛漫,對她忠心不二,隻是性子魯莽,口無遮攔。前世她並沒未覺得不好,縱得攬霞不知輕重,竟然為了她的事情鬨到崔慕禮麵前。崔慕禮看似好脾氣,實則極度重禮,平日不計較不代表他沒脾氣。那次無論她怎麼求情都沒用,攬霞被打了板子後賣出府,與她的主仆緣分自此到頭。

想到往事,謝渺不禁犯起頭疼,用手按了按額頭。

“攬霞,跪下。”

“小姐!”

“跪下!”

攬霞鮮少見自家小姐發怒,雙腿一軟便跪下。

“將手伸出來。”

攬霞心知免不過一頓教訓,隻得將雙手攤開,舉到身前。

謝渺拿出一根戒尺,走到她身前,冷聲慢語地道:“你自持有理,不覺得有錯,此為一錯。”

戒尺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啪”的一聲,攬霞緊抿住唇,眼神倔強。

她仍舊不覺得自己有錯。

“夜遇賊人,你不知輕重跑入院中與他對峙,此為二錯。”

又是“啪”的一聲,攬霞雙手微微顫唞。

“明知對方是兒童,你不依不饒出言恐嚇,此為三錯。”

攬霞眼中蓄淚,低頭死死看著地板。

謝渺厲聲質問:“你借用崔表哥官身名號,張口誑語冒行私事,你若替他、替崔府惹來大禍,那便是舉家之禍!我問你,最後一錯你可擔得起?!”

攬霞聞言,一時手足發麻,跌坐在地上。

“小姐,奴婢、奴婢沒想到……”她當時隻想著嚇唬嚇唬賊人,根本沒想到借用表少爺名號會有什麼後果。

“你想不到不代表彆人想不到。崔家在朝為官政敵眾多,我們得了崔家的好,便更該謹言慎行。若是因為你的無心之言害得崔家蒙禍,就是賠上你我的性命也不足惜!”

攬霞早已冷汗涔涔,哭著道:“小姐,奴婢知錯了,您打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謝渺既不出聲安慰,也不繼續教訓,隻靜靜地看著她。待攬霞哭得差不多,謝渺蹲下`身,與她一般高對視。

“攬霞,你記住,禍從口出,有些話在我和拂綠麵前說也就罷了,千萬不可在外麵胡言亂語、胡亂行事,懂嗎?”

攬霞這時豈能不懂?她重重地點頭,眼淚一顆顆砸到地上,“攬霞謹記小姐教誨,以後一定不再胡亂說話!”

謝渺扶她起來,拿出帕子替她拭淚,“好好記在心裡。”

攬霞道:“攬霞懂得!”

謝渺鬆了口氣,道:“去洗把臉,折騰了一夜,再去休息會。”

攬霞走了兩步,回頭對她崇拜地道:“小姐,您能想到那麼多,真是厲害極了!”

謝渺苦笑:哪是她聰明?不過是上輩子經曆太多,得出的經驗罷了。

*

柿子樹是清心庵所有,摘柿子自然要跟他們打商量。謝渺與慧覺師太提起此事,慧覺師太一口答應。

崔府在京中久負盛名,每年都會向清心庵捐贈豐厚的香火錢,謝渺既是崔府的表小姐,莫說要摘柿子,就是連根將柿子樹挖走也是不妨。

饒是如此,謝渺仍又堅持再捐了一份香火錢,慧覺師太推拒不過,隻得笑著收下。

連著兩日陰雲連綿,到了第三日終於放晴。秋風萬裡,日盛雲高,正是摘柿子的好時候。

攬霞向庵裡借了梯子搭在樹上,拂綠下山喊來巧姑,幾人躍躍欲試,都想上樹親自摘果。

好吃的攬霞自然想拔頭籌,將那兩人往旁邊一撥,“誰都不許跟我搶,我要先摘兩個給小姐嘗嘗!”

拂綠和巧姑在下麵扶著梯子,攬霞手腕挎著籃子,埋在枝椏間剪柿子。

巧姑仰著頭,兩頰曬得通紅,興奮地喊:“攬霞姐姐,你左手邊有個特彆大的,對,就是那個!”

“是這個嗎?”

“不是,還要往左,就在你左手肘那裡,對對對,就是這個!”

“你頭頂上那個長得好,抬頭看,摘下來!”

下麵的人一聲接一聲指揮,上麵的人摘得手忙腳亂。

不遠處,棱窗半開,謝渺正在書案上抄寫經書。她低頭垂目,筆墨橫姿,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躍於紙上。偶爾側目望向窗外的熱鬨,笑一笑便又繼續抄寫。

須臾,巧姑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渺姐姐,你也來摘柿子吧,可好玩了。”

謝渺搖頭道:“你們摘吧,我就不去了。”

巧姑拉著她的袖子晃悠,“今日天氣好,最適合摘柿子做柿餅,你就跟我們一起嘛。”

謝渺經不住她的撒嬌,放下筆與她一同出去。

拂綠替謝渺收整好衣裳,道:“小姐,您上去後不要東搖西晃,摘手邊的果子就行。”

“嗯。”謝渺點頭應下,小心翼翼地攀著梯子上去,有點緊張,更多的卻是新奇。

她雖家中沒落,卻也是正經的小姐出身,不曾在田間肆意奔跑,更不曾挽袖爬樹登高。不過重來一世,又何必拘泥於禮教?

終於爬到最高處,謝渺頓覺視野開闊。

她眺望遠方,巍峨群林一覽無餘,潺潺澗水如銀絲貫山,秋風卷著花木軟香習麵而來。

謝渺閉上眼,隻覺得心都輕盈了幾分。

下麵三人又開始指揮了。

“小姐,您右手邊有個大柿子!”

“渺姐姐,左手那個更大,摘左手那個!”

“小姐,您雙手慢慢放開,站穩了再摘!”

不一會,籃子裡便裝滿了柿子,謝渺提著有些累,臉上卻笑得彎了眼。

攬霞忽然眼睛一亮,指著某個方向道:“小姐,您頭頂有一個並蒂柿!”

謝渺仰起頭,果然見到小小的枝頭長著一顆沉甸甸的並蒂柿。她小心翼翼地牽過樹枝,拿著剪子欲伸手,卻聽“咻”地一聲細風襲來,正中那顆並蒂柿。

謝渺嚇了一跳,眼見並蒂柿被打落,慌忙去接卻已是晚了。

她眼睜睜見它砸到地上摔成一灘紅泥,還來不及惋惜,便聽院外傳來一道算得上熟悉的聲音。

“謝渺!”

謝渺偏頭望去,圍牆外,周念南雙手負在身後,正從容戲謔地看著她。

*

周念南站這有一會了。

他今日陪母親來清心庵還願,上過香便出來四處逛逛,遠遠聽到有女子笑鬨聲,循聲而來,竟然見到了謝渺。

她穿著一條紫綃翠紋裙,頭上係著蜀錦刺繡額帶,烏發編成兩條辮子垂在背後,風一吹便調皮地晃蕩幾下。

她心情正好,使著剪子興致勃勃地剪柿子,寬大的袖子用攀膊束在肘處,露出兩截無暇皓腕。幾縷發絲散落在頰邊,掩不住因愉悅而升起的酡紅。日光描繪出她秀美的輪廓,在她周身鍍上一層淡淡光暈。

她發現了一顆並蒂柿,滿心歡喜地要去摘下。周念南搶先一步揀起石子打落並蒂柿,氣定神閒地喊:“謝渺!”

她果然朝他看來,先是驚愕,繼而是被掃興後的氣惱。

周念南笑了。

*

為什麼會碰到周念南?

謝渺憤憤瞪他一眼,好好一個並蒂柿,就這樣被他打壞了!

那人恬不知恥,不僅毫無歉意,反倒與她聊起天來,“你不在崔府待著,跑尼姑庵來做什麼?”

她去哪裡跟他有何乾?

謝渺皮笑肉不笑地道:“來清心庵自然念經拜佛,修身養性。”┆┆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隻可惜叫他破壞得一乾二淨。

見她一臉忍耐,周念南作弄之心更盛,“原來摘柿子可以修身養性,那我要向你推薦個好去處。東郊外的福祥果園栽了各式各樣的果樹,一到秋天果子長滿枝頭,你拉個車子進去隨便摘,想摘多久就多久,摘完保準你神清氣爽,再無煩惱。”

她又不是果農,摘那麼多果子做什麼?!

謝渺閉了閉眼,不想同他糾纏,“多謝周三公子好意。”

周念南道:“你既然謝,自然要有謝禮。”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她手中的籃子,謝渺回過神來,本想往身後藏,忽又往前一送,“周三公子想吃柿子?”

周念南向她拱手作揖,笑道:“謝小姐自然慷慨大方,好才好施。”

捧她到如此高度,確實不給也不行。

“既然如此……”謝渺道:“周公子可要接好了。”

謝渺拿起柿子在手裡顛了顛,趁其不備向他砸去。但見周念南身形甚為靈活,隻一避、一撈,柿子便穩穩抓入手中。謝渺不信邪,又連扔了三個,卻都被他一一收入囊中。

真是……氣煞人也!

她扭頭下了梯子,懶得再和他說一句話。

圍牆遮去她的身影,周念南卻能猜到她此時的表情,定是眸中生火,又惱又氣。

嘖,露出原形的謝渺可比崔府那個矯揉造作的表小姐有意思多了。

第6章

且不說謝渺的心情如何,周念南卻是神清氣爽,捧著四個柿子回到素心院。

“母親!”

定遠侯夫人正在廳中喝茶,未見其人便聞其聲,不免與丫鬟們抱怨:“都多大的人了,仍是這般沒規矩,倒與鄉間的莽夫無甚區彆!”

秋蕪掩嘴笑,“三公子還小,長大些就好了。”

“還小?左都禦史家的二公子與他同歲,明年就當爹了,我家這個小混球,卻是連個姑娘的影子都沒帶回來!”

周念南進屋,正好聽到最後幾個字,“母親要姑娘的影子做什麼?現在京裡流行收集這個?”

定遠侯夫人輕輕打了下他的手臂,“就你能說會道!”

她見周念南麵有薄汗,連忙拿出手帕替他擦拭,“去哪裡玩了,鬨得一身臭汗?”

周念南將柿子送到她麵前,“母親看,柿子!”

定遠侯夫人啼笑皆非,幾個柿子而已,哪就稀奇了?

“莫不成是你自己上樹摘得?”

“不是。”周念南將柿子放到桌麵,掀開袍角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接過虹嵐遞來的茶水,喝了口才道:“搶來的。”

搶來的?

定遠侯夫人一怔,聽得虹嵐笑道:“既是三公子特意搶來的,味道定比旁的要好些。”

周念南道:“虹姨去洗來,正好四個,我們一人一個。”

虹嵐洗淨柿子,放在盤子裡端上來。周念南拿了一個,親自剝好皮遞給定遠侯夫人,“母親來嘗嘗。”

定遠侯夫人接過,小小咬了一口,軟糯水甜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