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少泉並不會想在家裡看到我。”
他頓了頓,又加上後一句。
“……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他。”
第十八章
祝熙原是個情緒很少外露的性格,然而生長在這樣一個人口頗多、秩序森嚴的大家族裡,又是長子,這些天觀察下來,祝芙已經能看出來了,他媽對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傳統家庭環境,是非常在意的。
不是甘願順從,而是從這樣的相處模式中能夠最大限度得到的和睦,是祝熙原的期盼。
無論是前世願意為了司隱放棄神子之位,又為了讓他活下去主動代為受刑;還是此世為了和司隱在一起私奔至鄰象限,卻又為了給祝正德儘孝拖家帶口回母星,都讓祝芙明白了一個事實:
看起來淡漠、冷心冷情的祝熙原,實際上是對能得到的所有愛都死死抓住不放的類型。
上輩子祝芙沒能有時間好好剖析父親們的性格和心路曆程,難得有機會在這輩子做個旁觀者,當然要好好利用起來。
隻有真正了解一個人,才能知道什麼樣的方式能叫他幸福。
——那也是祝芙此世所追求的。
他不要呼風喚雨,不要身居高位,不要再做世界至高至惡的邪神。
他隻想好好當父親們的崽崽。
芙芙窩在司隱懷裡,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祝熙原和祝正德,空氣中無形的僵硬簡直要變成有形。
果然,祝正德相當不悅地擰起眉心:“你這是什麼話?你和你弟弟怎麼就不能住一塊兒了?”
祝熙原輕笑了一下:“如果他願意,也不會在零下三十度的冬天把我鎖在門外。”
巴赫Ⅱ星的冬天嚴寒至極,當初若不是小小的祝熙原隨身攜帶了保溫貼片,若不是尚且年幼的祝小泠夜裡鬨醒,看見他哇哇大哭、驚動了保姆,他完全可能就這樣凍死。
他提起這件事,祝正德的臉色變得更加不好,卻也說不出來什麼。這畢竟完完全全是祝少泉的錯。
然而司隱聽到了,神情卻是一凜——他從來沒聽過祝熙原提起這茬。
想象一下天寒地凍的時節,那麼小的孩子被關在門外一整晚……
老婆不自己心疼誰來疼,他恨不得現在就撕了小舅子。
祝芙更是捏緊了拳頭。
看來,就算重生成了血脈相連的親人,祝少泉的亡我之心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他必須得想辦法把那家夥排擠出祝家才行。
總有一天他要捏住他的把柄……
從祝正德將醫生的職業說得一無是處一直沉默到現在的薩利終於開口,緩和情緒:“哎呀,少泉當初也是不小心嘛,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親兄弟倆能有什麼事兒啊,都是小時候的不開心了,早過去了。少泉還是很期待你回來的……”
祝芙感覺到司隱抱著自己的胳膊僵了僵。
一個家庭的問題總是父母雙方都有過失,若隻是祝正德偏心,並不一定會發展到幾乎斷絕關係的地步;總在中間和稀泥、沒有自己立場的薩利,同樣是助紂為虐的一部分。
祝芙能探知到他爸的怒火,可這畢竟是他媽的家務事,就算他爸此刻站出來維護、大吵一通、甚至大打出手,還是解決不了真正的結。
這件事必須由祝熙原自己麵對。
芙芙有些擔心一向不愛爭辯的他媽會不會選擇沉默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想到,祝熙原抬頭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又移向父親,一字一頓:“我和少泉是怎麼發展到如今地步的,想必您再清楚不過了。”
他聲線沉穩,情緒淡定,既不顯得氣惱,也無委曲求全。
反倒是那過於平淡的表達,叫祝正德更加惱怒。
芙仔星星眼——他媽竟然這麼剛!
不對,等等,現在不是忙著崇拜他媽的時候。
重生的總體目標是讓父親們過幸福的一生,現階段的小目標則是化解他媽和爺爺奶奶的矛盾,以及邊緣化祝少泉。
這就意味著,父親們需要和爺爺奶奶住在一塊兒,才方便他更好施展。
而且,他記得祖父身體不好來著,彆一下子氣過去了。
他倒是對祝正德死活無所謂,反正無論什麼時候邪神在乎的人也就隻有自己和父親們;問題是,他得考慮他媽的感受,更要祝正德活著感受到對祝熙原的歉疚才行。
還真得讓父親們回坎普莊園才行。
芙芙見不得奶奶的和稀泥方式,決定親自來。
小貓皺了皺臉,使勁眨了眨眼睛。
他的演技混然天成,就這麼稍微一用力,眼睛已經紅了,使勁抽了抽鼻子。
小孩子的聲音吸引了正在吵架中的大人們的注意力,紛紛看過來。
芙芙在成為視線焦點的刹那,擠出幾顆晶瑩的淚水,要落不落地掛在眼眶。
薩利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哎哎,寶寶,怎麼哭了?”
芙芙吸了下鼻子,含混不清:“不吵架……不吵架……”
小奶音的控訴幾乎立刻切斷了長輩之間的劍拔弩張。
他們同時意識到一件事:剛才竟然在小孩子麵前動怒!
這怎麼得了?
都說童年的經曆會決定一生的性格,上一輩沒能實現和睦的家庭關係,他們早就有了共識,一定要在芙芙麵前相親相愛才行,絕對不能影響到小寶貝的身心健康。
大人們裝模作樣咳了咳:
“芙仔,聽爸比說,我們沒有吵架,鬨著玩兒呢。”
“崽崽,不怕。”
“咳……聽芙芙的,都聽芙芙的。”
本邪尊一出手,還能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貓崽在心中暗暗得意地比了個耶,麵上還是一張委屈至極的小臉,從司隱懷中探出身。
所有人,包括祝熙原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去找祝熙原。
然而叫人大跌眼鏡的是,芙芙竟然衝著仍舊吹胡子瞪眼的祝正德哭唧唧張開雙臂:“爺爺、爺爺抱……”
小幼崽的聲音軟乎乎的,又帶著點還沒清除的哭腔,嬌滴滴地喊爺爺,再配上那張洋娃娃一樣的小臉,就算是石頭心也該化了。
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外,祝正德向來是威風、嚴苛的形象,就算是對自己偏愛的二兒子,或是唯一的小女孩,都很少有什麼笑臉。
他就是那種認為家長就該有家長的尊嚴、不能和孩子打鬨成一團,更不能溺愛小孩、一撒嬌就服軟。
對了,他還覺得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樣子,受了天大委屈也不能哭,祝熙原和祝少泉小時候就算是犯了錯被抽棍子也絕對不準掉眼淚,否則懲處加倍。
祝正德有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原則,活了幾十歲了,脾氣比水溝裡的石頭還硬。
但這些在看見小孫子哭著要自己抱抱時,頃刻間化為烏有。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有點兒手忙腳亂,完全是下意識地把手在昂貴的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地接過崽崽,聲音都有點兒變了:“哎、哎,來,爺爺抱,爺爺抱……”
在這個時候,他不再是德高望重的前閣老,不再是陛下倚重的智囊團,不再是祝家手握大權的家主。
隻是一個心疼和寵溺孫子的爺爺。
他的手上有粗糙的繭,給芙仔擦眼淚的動作都放得極輕:“好了,不吵架,我們都不吵架。崽崽不哭了啊……”
他下意識用了自家兒子對孫子的稱呼。
小貓變臉快得很,說不哭就不哭了。
摟著爺爺的脖子,再一次大聲吸了吸鼻子,這回說話的方向是對著父親們:“芙芙想和爸比一起住……”
依舊是軟軟撒嬌的語氣。
沒有人能拒絕得了。
司隱和祝熙原對視一眼:“那,跟我們——”
芙仔趕緊搖頭,摟祝正德的小手更緊了,宣布道:“也要和爺爺奶奶住!”
邪神治世法則第一步:所有主動權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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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普莊園。◢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祝少泉倚在樹上,自認為帥氣地撥了撥劉海,對修剪枝杈的女仆調笑:“你躲什麼呀?”
女仆拿著剪刀,很想紮他身上:“二少,一會兒先生和太太就要回來了。說不定大少爺也……”
祝少泉撇了撇嘴:“我哥那個廢物,你就信我好了,我爸媽、尤其是我爸,肯定不會讓他回莊園住的。”
女仆不敢說話。
祝少泉換了個姿勢靠著,懶洋洋道:“雖然有祝芙那個小笨蛋捷足先登,也隻是因為我暫時沒有孩子。等我有兒子了,我爸肯定連祝芙看都不會看一眼。哎,所以,要不要考不考慮跟我……”
熟悉的嗡鳴聲在主路上響起,兩人同時扭過頭去。
是祝正德的飛行車。
祝少泉起身,雙手插袋,揚起下巴:“你看好了,那車裡啊,肯定不會有祝熙原的。”
第十九章
祝家三個孩子,二少爺囂張跋扈,集齊所有世家子弟的臭毛病。
三小姐思想過於跳脫,天馬行空,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一般人跟不太上。
祝家的下人們一般都喜歡和大少爺祝熙原相處。
他不僅長得最好看,性格也溫文爾雅,穩重平和,且待下人都很友善。
隻可惜他不懂得諂%e5%aa%9a,不討老爺喜歡,甚至為了自己所追求的事業與愛情和家裡幾乎斷絕關係。
修剪樹枝的女仆很小的時候就在祝家了,她可是看著大少爺的背影長大的,說是暗戀多年也不為過。
祝熙原去往聖赫利爾星一去就是五年,女仆本就非常想念他,好不容易盼回來了,卻又因為車禍住院。
以她的身份也僅能在心裡默默擔憂,沒有辦法過問。
因此,當祝少泉在她麵前說祝熙原的不好時,她便更加煩躁。
可是即便她非常期待打臉的出現,也深知祝正德這些年來對祝熙原的怨氣有多麼深重。
祝熙原若想回到坎普莊園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兒。
她惴惴不安,從林間的縫隙望向飛行車。
何姨和弗朗西斯都已經迎上去了,哪怕飛行車不需要手動開門,最先下來的也是司機,站在車門旁等待。
接著,何姨探身將裡麵的小男孩抱出來。
再然後,司機和弗朗西斯依次扶著薩利與祝正德下車。
送小少爺上學的也就先生和太太兩人,理論上到這兒就該結束了。
女仆不免有些失望。
“怎麼樣,我說的吧,我大哥怎麼可能回得來呢?”
祝少泉湊近,撩起她的發尾,狎昵地在手中玩弄。
“我勸你還是早點認清現實吧,我才是這個家未來的——”
他話音未落,女仆清楚地看見,何姨抱著小少爺笑盈盈地往車廂裡看過去。
在司機的操作下,整塊門板轉了一百八十度。
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當車裡有行動不便的人時,車門的造型會進行相應的調節,以便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