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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壓枝低 蓮卿 4334 字 6個月前

了眼仍處在昏睡之中的林知許後垂下眼眸,轉回身去,擋下了不可思議的震驚。

“就是這樣。”段雲瑞簡短地解釋了現在的狀況,“現在形勢緊急,一是怕他身體出現意外,二是兵荒馬亂之時很容易被謝天武的人發現他其實沒死。所以茂真,此程凶險,你幫我照顧著,我放心。”

其實形勢已不容過多猶豫,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內,棠園的電話幾乎響個不停,不知道多少商界以及政界的人士得到了消息,隻覺得太過誇張,紛紛來詢問這傳聞是否屬實。

得了段雲瑞的肯定,絕大多數人都難以置信的沉默上幾秒,再開口,聲音都帶著顫,有的甚至來不及掛斷電話就開始大聲呼喊,讓趕緊收拾東西,舉家逃離。

從白日到夕陽西斜,一向安靜的棠園附近也不時地能聽到汽車來往的聲音,如此紛亂的場景勢必引起恐慌,要不了多久,平民百姓也會得到消息,到時候再想出城就會難上加難。

袁曼麗極力忍住眼眶之中的淚水,麵色慘白的她獨自站在車邊,一抬頭就看見了最想見的那個人出現在眼前。

堂屋耀眼的燈光在他身後不遺餘力地亮著,晃了她的眼,也將段雲瑞融成了一道無法看清楚的剪影。

不,不止他,他懷裡小心翼翼抱著的,是林知許。

袁曼麗怔怔地看著,待她反應過來時,竟已將自己藏進陰影之中。她明白,自己已是局外人,或者說,她從未身在局中。

段雲瑞一步一步,走得極緩,與其說是抱著,不如說是托舉。

他生怕自己的步伐略微大上那麼一點兒,就會震動著林知許的傷口,哪怕是昏睡之中,他都不忍他再多受一點疼。

引擎聲響起,兩輛車先後駛出棠園,隨後又有兩輛車跟上,那是伯格答應的,護送他們到達南橋的傭兵。

外麵已經開始亂了,出城的車輛行駛緩慢,街上也滿是來回奔走的百姓,所見之處皆是恐慌。

許言禮位於江北的公館裡,電話鈴一遍又一遍地響,刺耳的鈴聲拚命地想要擊破人最脆弱的神經,然而卻根本無人理會。

一輛車開進來,歪歪斜斜地停在門前,緊接著阿城從駕駛位衝進來抓起了聽筒,

“大少爺我剛到,還沒進去。”阿城氣喘籲籲,“樓上的燈亮著的,應該在,大少爺您就看顧著老爺太太,您放心,我一定把三少爺帶出城。”

阿城將電話掛了,不安地看了眼樓上,他心裡明白樓上定是又發生了近日裡來時常發生卻又不可言說之事,平日在此時他根本不敢上前去,可今日不同,是要逃命的!

他咬了咬牙向樓上的臥房跑去,可還未到就聽到咣當一聲響,緊接著白靜秋近乎絕望的嘶喊讓他後脊一涼,

“不要拿過來,我不要!我死也不要!”

第102章 隻剩死寂

白靜秋蜷縮在牆角,死死抱住自己的頭,身體不受控製的劇烈顫動,如萬蟻噬骨般的痛讓他一下又一下地往牆上砸,

“走開,你走開!”

“靜秋,吃點也沒什麼,瞧見你難受,我也難受。”許言禮捧著燒好的八仙膏蹲在白靜秋麵前,嫋嫋輕煙向上,散發著難以形容的古怪香氣。

這香氣對於白靜秋來說,就猶如溺水中的人好不容易露出了頭,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愣愣地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不自覺地靠近。

“對……”許言禮小聲哄著,“聽話。”

“少爺……”阿城驀然發出的聲音瞬間驚醒了沉醉的白靜秋,他瞳孔猛縮,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立刻躲回角落裡,將頭埋進臂彎,死死捂住口鼻。

如果目光是一把尖刀,那許言禮已經將阿城千刀萬剮,然而阿城即使心頭發顫也依然硬著頭皮上前,“少爺,我是來接你走的,要打仗了!”

“打仗……?”許言禮愣怔著,反應似乎有些遲鈍,他下意識地看了眼窗外,鳥鳴聲正隨著清風拍打著窗簾,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平和。

“是不是我哥又讓你來騙我的。”許言輕嗤,反倒冷靜地站起身,“這理由未免太可笑。”

“是真的!我,我……”阿城慌慌張張環顧四周,眼睛一落在邊櫃的收音機上,立刻衝過去擰開。

噝噝啦啦的電流聲頓時充斥了整間屋子,阿城焦灼地擰著旋鈕,直到指針指向了那個電台。

“叛軍已切斷梁州城內所有聯絡電線,城內的聯合軍目前已經失去聯係,總統表示現在將全麵解救梁州城,保衛京城。”

一個女聲毫無感情,一字一句地念著通訊稿,許言禮眉心漸漸鎖起,目光定格在收音機上,“榕城方麵現在形勢緊張,叛軍已抵達明安縣,距離榕城僅有……”

許言禮呆愣地聽著,眼睛一點點瞪大,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要打仗了。”

“是謝天武反了,現在傳聞他要屠城!”阿城急得汗流浹背,恨不得把許言禮打暈了扛進車裡,“現在全是出城的人,咱們就是開車也走不快,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少爺!”

“走……馬上走!”許言禮的心突突直跳,轉身就要往樓上去,“我去取些東西。”

“不用的少爺,車上什麼都有,咱趕緊上車走吧!”

“不行,不帶上八仙膏他不行!”

許言禮拖著殘腿就要上樓,阿城一把扶起他,眼神閃躲,聲音也低了下去,“大少爺說不許帶他。”

“放屁!”許言禮一把將阿城甩到一旁,轉向一直蜷縮在牆角的白靜秋,“你先去帶他上車……”

哪兒還有白靜秋的影子!

“媽的……居然還跑。”許言禮低低咒罵著,回來之後白靜秋就沒有一天不想跑的,大門平日都緊鎖,但今天阿城來得急,未將大門關上,“都這樣了,還他媽跑!”

許言禮眸色間閃過一絲狠戾,可他卻並不怕白靜秋跑遠。

依現在的狀況,他根本跑不遠。

“你把東西都拿好。”許言禮撐起木拐,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三少爺!”

阿城知道根本勸不動,急得直跺腳,卻隻得按吩咐趕緊收拾。

大門外,拖家帶口的人群裹著汽車源源不斷地向城南而去,所有人在經過許言禮身邊時都不由自主地看他一眼。那眼神裡的恐懼與焦灼猶如一道道火舌%e8%88%94舐著許言禮的神經,直至此時,他才真真切切地從心底裡泛起了恐慌。

許言禮喉結滾動,強行壓下內心的不安,舉目向四周望去,果不其然,並未見到白靜秋的身影。

他稍加思忖,竟逆著人群朝反方向而去,走了不過百米,一個淡藍色的身影晃過餘光。許言禮停下,轉頭看向那條寂靜無人的弄堂。

搖搖欲墜,舉步維艱。

每走出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就連手指扶過的每一塊粗糙的青磚都好像活了一般在耳邊叫囂,叫囂著快回去,回去你就能解脫了。

豆大的汗珠陡然流進眼角,白靜秋猛地閉上眼睛,卻在這一閉一睜間天旋地轉,頹然倒地。

“靜秋。”

熟悉的聲音宛若厲鬼索命,處於眩暈之中的白靜秋猛然驚醒,狠狠咬破下唇,就著口腔裡的血腥氣清醒了幾分,掙紮著繼續向前走。

“看,還是我最了解你,知道你會故意逆著人群走。”許言禮的聲音很平和,聽起來似乎並沒有生氣,“快回去,留在這兒會很危險。”

嗬……平和。

他不過是知道自己根本跑不掉,沒必要生氣罷了。

白靜秋痛苦地直打顫,但許言禮想的沒錯,他是真的走不動了。

“……”疼痛已經開始折磨他的神經,白靜秋顫唞著毫無血色的雙?唇想說句話,可剛一張口,眼前筆直的弄堂不知為何竟開始扭曲,就連巷口斜照進來的那道昏暗的路燈都變得異常刺目,打著轉地紮進雙眼。

所有的話都化為了痛苦的呻[yín]。

“走!”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許言禮的脖頸上青筋驟凸,他拖起已經無力反抗的白靜秋,艱難地將他拖至了巷口。

“三少爺!”站在路邊著急張望的阿城一路疾奔而來,咬咬牙背起了滿口是血的白靜秋,“咱快走!”

汽車後座上,許言禮用力捏起白靜秋的下頜,緊咬的牙關被迫張開,泛著淡淡褐色的水被硬灌進了白靜秋的喉嚨。

熟悉的味道刺激著白靜秋的味蕾,他幾乎下意識地掙紮起來,可意誌在抵抗,身體卻已順從甚至貪婪地吞下。

每每他反抗到最後,許言禮就會用這個方法硬灌他吞下和了八仙膏的水。

“你的骨頭怎麼這麼硬,怎麼能這麼硬!”一字一句從許言禮的牙縫裡恨然擠出,“對你好你也不領情,你一直跑,除了這樣我還能有什麼辦法,你說啊!”

粗重的呼吸聲回蕩在汽車小小的軀殼裡,外麵的恐慌已於他們無關,許言禮雙目赤紅,眸底映出的隻有白靜秋痛苦不堪的臉。

喉嚨裡咕嚕嚕的水聲聽得人後背發毛,阿城忍不住自後視鏡裡瞥了一眼,嚇得立刻縮回目光,握住方向盤的手都禁不住僵硬了幾分。

後座上的一幕簡直觸目驚心!

“三少爺。”阿城的目光死死注視著前方,像是害怕驚動許言禮似的輕聲道,“要出城了。”

渾渾噩噩間,白靜秋也聽到了這句話,口中熟悉的味道讓他知道,自己又被強行灌了進去。

他掙紮著斜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麵隨著車子一個方向前行的人們,或焦慮,或恐懼,或麻木。

所經之處,人們投進車子裡的,莫不是豔羨的目光。

可誰又能知道自己有多嫉妒他們!

白靜秋收回目光,看進車裡,許言禮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外麵時不時閃過的燈光在他的臉上劃過,陰影也隨著光線在臉上滾動。

活像個鬼。

可自己現在這幅模樣恐怕更像個鬼。

又一陣眩暈襲來,白靜秋閉上眼睛,他回想當初在戲班時遇到的許言禮究竟是什麼樣,可無論如何努力,無論腦海中的情形如何複原,可許言禮就還是眼下他看到的,這張拉他入深淵的臉。

從他騙自己喝了摻有八仙膏的湯藥之後,許言禮就不再是那個他愛的,也愛他的人了,剩下的不過是相互的折磨。

不,不對,明明是他在折磨自己。

我沒做錯,我什麼都沒做錯!

恨意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心底卻冷得他直顫。

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色的晦暗,又一道路燈將車內照亮了一瞬,在暗下來的刹那,白靜秋傾身向前,%e5%90%bb住了許言禮冰冷的雙?唇。

相接的瞬間,兩具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激顫,此時他們恐怕都不知道,彼此心裡想的是同一件事。

他們好像許久沒有親%e5%90%bb了。

呼吸一下子變得粗重,猶如被點燃的楊絮,隻需一丁點兒的火星就能霎時間變成翻滾的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