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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壓枝低 蓮卿 4323 字 6個月前

林知許脫掉了因吸了水而沉重的外套,他習慣性地想去摸一下總是掛在%e8%83%b8口的那隻表,卻摸了空。

心頭隨著指尖落空的這一下重重沉下去,泛起了淡淡的遺憾。怎麼能忘了呢,萬一回不去了,那不就再也見不到了。

略微遲疑的手指換了方向,從懷中取一隻沾染了潮氣的紙封。楊元龍的雙眼霎時發亮,剛想伸手去拿,林知許卻輕巧地閃開,眼神中是森冷的警告,

“這紙封一旦打開過,父親立刻就會察覺,你最好彆妄動心思。”

“嗬,用不著你提醒。”楊元龍的手在空中頓了頓,拿過紙封掃了一眼,“隻要你沒動手腳就行。”

毫無血色的雙?唇微抿,眼中幾不可查的幽光一閃而逝,濕透的衣裳貼在身上,寒冷讓林知許的聲音微弱的顫動,

“你儘快交與父親手上。”

“這是自然。”楊元龍唇角微揚,打量林知許的眼中泛起一縷如同看戲般的狠毒,“藥帶了嗎?”

藥。

這個字眼一出,林知許周身一震,即使再強迫自己淡定,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隨著眩暈的頭腦微微晃動。

嗓子好像被黏住一般,他用了點力氣才讓聲音衝破了桎梏,

“帶了。”

還是那個唯一乾燥的口袋,他伸手進去,先碰到的是治療他咳嗽的那個玻璃瓶,再往下,指尖觸到的是一個帶著體溫鐵盒。

“司令說,你跟了段雲瑞這麼久,犯了什麼錯自己應當清楚。”楊元龍接過藥盒,“他老人家憐惜你,說給你個痛快的死法,就不押你回去受罪了。”

說著,他打開盒子,微訝,“怎麼隻剩了一片?”

“那一片給了利維。”

楊元龍愕然地瞪大了雙眼,足足愣了幾秒鐘才啪地一聲將盒子蓋上,撫掌大笑,“居然……利維居然是你?你說,司令若是知道了此事會不會後悔殺了你。 ”

“不會。”林知許冷冷地答道,從楊元龍手中拿回鐵盒,拇指微扣,準備打開。

“等等。”楊元龍雙手抱臂,微微抬了抬下巴,“彆忘了規矩,去遠點。”

林知許停下動作,轉身離開。

“彆想著糊弄過去。”楊元龍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會有人盯著你。”

據點是不可輕易暴露的,這是一貫的做法,林知許明白。

雨不知何時已停,可風卻不止,一個寒戰過去,他才想起外套還在那間堂屋裡,可這念頭一閃而過,就連林知許自己都覺得可笑,他還要那外套做什麼用。

緊握在手心的鐵盒已沒了剛才的溫度,手與它是一般的冷,林知許走著,漫無目的。

用完了,留下隻能徒增麻煩,死在哪裡都行,但不能與桐城扯上一絲關係。

也好,他這樣的人,這樣的身份,同樣與段雲瑞斷了一切關係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是他起了那絲不該起的貪念,還妄想廝守。

要不去江邊吧,林知許想,或者金台寺。

到時候自己會不會也有一個描著金漆小牌子,哦對了,自己還有一張照片,雖照得不甚滿意,但好歹還留有樣子,這樣他就能永遠記得自己的模樣了。

腳下蹚著的水讓步履顯得那般遲滯,很冷,可魂魄好似與身體已經脫離,步子愈是沉重,神思愈是飄忽。

這樣大的雨衝刷後的深夜,無論是江邊還是金台寺,都顯得那樣遙遠,

他走著,一抹昏黃閃爍的光線忽然映在眼底,抬眼望去,是路邊一盞仍兢兢業業亮著的汽油燈,是這條漆黑的巷子裡,唯一還有光的一隅。

就那兒吧,看起來似乎暖和些。

林知許靠在牆邊,整個人是黯淡的,隻有濕發在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砰的一聲,鐵盒被打開,沒做太多猶豫,林知許拿起藥片放入口中咀嚼,他隻是想再嘗個味道,無論是什麼,哪怕是苦的。

有人在此時靠近,腳步在在雨後的街道上,帶著獨有的遲滯感,淅淅瀝瀝。

“已經吃下了。”林知許始終低著頭,斜睨扔在腳下的,已經空了的鐵盒,“你們要是想等可以等一會兒,不會太久。”

“林知許。”

呼吸被驟然奪走,原本渙散失神的瞳孔猛縮,林知許不敢抬頭,他還在想,這也許藥在起效,也許是自己太過想他,才會……

可下一秒,他如墜深淵。

“你到底是選擇背叛我。”

第99章 唯一的光,熄了。

段雲瑞出現的這一刹那,林知許都懂了。

拒絕同去南橋時的憤怒,書房密室能被他輕易找到,小杏在最關鍵的時候被宋燾帶走,都懂了。

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他隻能向前走。

可背叛,我沒有,從來沒有,那圖我已經……

這句話在身體裡劇烈地碰撞撕扯,它瘋狂地想要尋找到出口,想要告訴眼前的這個人,可無論它在體內如何叫囂呐喊,林知許卻緊抿著雙?唇,一言不發。

他不能說,跟著他的人仍在,說了,就前功儘潰。

林知許抬起頭看著段雲瑞,將所有的驚濤駭浪牢牢鎖在平靜無波的皮囊之下,他隻有十分鐘了,隻用來痛苦未免太過浪費。

用力地抱緊,哪怕濕漉漉的衣服也同樣將他弄得狼狽,林知許仍緊抱著,直到頭頂一痛,巨大的力量拉扯著自己,讓他不得不從貪戀的懷中仰起,下頜都緊繃到生疼。

“我給了你太多次機會,你隨時都可以回頭,隻要你肯回頭。”

“但你沒有,你走的每一步都不曾帶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聲音中從未有過的輕顫是憤怒的極致,還是心死到最後的掙紮,就連段雲瑞自己都說不清楚,他猛然將林知許推向牆,將他死死按住,

“然而最可笑的是,直到你進入那扇門之前,我竟還懷有希望,覺得你會為了我而回頭。”

還有……你吃下那顆藥時甚至未有半分遲疑,不含一絲眷戀。

林知許,我隻當你情愛不通,但從未想過會狠絕至此。

無法言說的痛震顫著段雲瑞的瞳孔,林知許猛然抬頭,被他眼中的痛狠狠擰住了心臟,疼得窒息,他狠狠按住心口,突然意識到它在下一秒也許就會突然停止跳動。

有一句話,從他提筆臨摹地圖的那一刻起就在遺憾,他以為再也無法說出口的一句話,

“我愛你。”

第一聲愛你,沒有花前月下,沒有抵死纏綿,而是在背叛之時,將死之際。

林知許的雙眸如同一片荒漠,唯有那一盞高高在上,不停閃爍的汽油燈在瞳底憑空燃起了一團火球,轟轟烈烈,好似想要燃儘每一個角落。

“我愛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後悔自己明白的這麼晚,後悔……”

“還沒演夠嗎?”段雲瑞冷冷打斷,看向腕表,餘光之中,不遠處人影晃動,已臨近十分鐘,藏在暗處的人已蠢蠢欲動。

“如果你所謂的愛是踐踏我的信任,那不必再說下去。”漆黑的槍口遮住了林知許瞳底那最後一團火,刹那間,一切歸於黯淡,“我不需要。”

心底裡絕望的痛掌控了林知許的身體,撫在心口的手指用力攥緊,可刀割般的疼仍從那裡向全身蔓延而去,林知許難抑地渾身震顫。

疼,好疼。

疼得他呼吸停滯,不知所措,直到鹹澀的滋味從嘴角浸到口中,林知許才驚覺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這次的淚,是真真為自己而流。③思③兔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舉著槍的手包裹在黝黑的槍身上,隻映得蒼白至極,顫唞不已。

扼住林知許的那隻手緩緩放開了他,一向單手持槍宛若石像般穩固的段雲瑞卻要用兩隻手才能堪堪穩住顫唞的槍身。

耳邊窸窣,是熟悉的上膛聲。

林知許想告訴他不用這麼麻煩,他馬上就會死去,但又覺得或許這樣更好。

就這樣死在他手裡……

最後一個字劃過腦海的一瞬間,扳機被扣動,槍聲震耳欲聾。

始終糾纏不休的目光同時被槍口乍現的火光撼動,那一霎的他們清晰看到了彼此眼中撕心裂肺的痛,但卻隻有這一霎。

身後的青磚簌簌地落下碎石輕塵,這一槍貫穿了林知許的身體,深深嵌進他身後的牆壁之中。

林知許的頭腦出現了短暫的麻痹,直到被子彈穿過的地方火燎般的灼燒,他才緩緩將目光下移,眼底卻像明白了什麼一般細微地閃爍。

稀薄的青煙還繚繞在槍口,林知許不受控製地將身體蜷縮,下滑,但他沒有去捂那個已經將前襟浸透的傷口,卻儘力地伸出手去。

他想再觸碰一下這個近在咫尺的人。

暖黃的路燈給這隻泛著青白的手鍍上了一層虛假的溫度,所有僅剩的力氣全用在了那個顫顫巍巍的指尖。

然而他卻沒能碰到,就在即將觸到衣料的瞬間,劇痛已經超出林知許所能承受的極限,高舉的手頹然而下。

汽油燈嗡嗡的噪音突然好像被人掐斷了脖子,斷斷續續地殘喘著,火苗徒勞地掙紮幾下,唯一的光,熄了。

隱匿在暗處的所有眼睛在這一刻失去了焦點,段雲瑞用力驅趕著眼前虛無的光斑,直到腳下那個模糊的,微微抽搐的身影重新映入眼中,一直苦苦維持的冷漠轟然崩塌。

他知道,隻有這個黑暗突襲的一刻才可以將所有痛苦宣泄殆儘,腰微微彎下,段雲瑞下意識地想要去觸碰林知許的身體,卻在指尖將觸的瞬間停滯,再緩緩直起。

因為這一刻已經過去。

段雲瑞將所有的崩碎牢牢裹在軀殼之內,轉身,呼吸,微閃的眼神看向不遠處那拐角裡的一團蠢蠢欲動的暗影,再開口每一個字都冷靜到無以複加,

“帶回去。”

不過片刻,不遠處的拐角裡探出幾個身影,出現在已經啞然的路燈之下,嚓的一聲,一隻火柴點燃。

微弱光映出幾人,臉上的陰影隨著飄忽的火光而扭曲幾下,倏然熄滅。

“回去報告楊副官,人死了。”

一切重歸死寂,而深巷裡的那聲槍響,沒有衝刷乾淨的血跡,以及一個丟棄在一旁,打開了的鐵盒,也不過是人們展現自己演繹推理的談資罷了。

濃重的烏雲不知何時逐漸淡去,月光傾瀉而下,卻幾乎追不上疾馳在馬路上的汽車,直到停在棠園的配樓門口。

“這是怎麼了!”一直候著的肖望笙震驚地看著近乎狼狽的段雲瑞,以及他懷裡抱著的,似乎已經沒有呼吸的人,卻擋下了他的步伐,“放心交給我,你現在趕緊去給袁定波回個電話,號碼就在電話旁,他找你找瘋了。”

一直懸吊在高處的心驟然一沉,段雲瑞微頓,將人交給了肖望笙,目送他上樓後,才撥動了電話。

“喂,定波?”

“我操他娘的謝天武!”那頭嘈亂不堪,袁定波破口大罵,“我們中間有叛徒!故意設下圈套引聯合軍困在了梁州城,他可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