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筋暴起,紛亂不堪的思緒瞬間纏絞撕扯,緊繃得快要斷掉。
林知許隱瞞這藥的存在,分明就是為他自己留的後路,他從未打心裡真正信任過自己。
段雲瑞眉頭緊鎖,回想起他近日的一些反常,忽地站起來,
“你隨我來。”
他去的,是原先林知許居住的那間客房,在那次江邊溺水之時,他一直是在這間房裡養病,抽屜裡放的都是藥。
而在那之後,他幾乎都是在主臥居住,隻有最近才被他發現,林知許時不時地會去那個房間。
“你看看,這其中可有不是你開的藥物。”
肖望笙一件件拿出來查看,藥品都很熟悉,可直到抽屜漸空,一個陳舊的,毫無標識的鐵盒出現在二人麵前。
打開,鐵盒底部墊了一張已經泛黃的紙,上麵放著一枚白色的藥片。
肖望笙小心翼翼地將藥片拿起,紙上並排著兩個淡淡的粉末痕跡,這盒子裡原本是該有兩枚的。
“藥上沒有任何標識,我需要拿回去檢驗才能確認。”肖望笙將鐵盒裝進口袋,“林知許已無大礙,你臉色這麼差,趕緊去休息。至於其他的帳,等你恢複精神了我再與你細算。”
“利維雖死了,可伯格卻在,我們至今還不知道他來華國的真正目的,今後有你忙的。”段雲瑞疲憊地一笑,適時地轉移了話題,“如果你拿走的這個藥片當真是那種藥物,那就找找看,有沒有與其大小形狀一樣的,不會致死的藥物,原封不動地放回去。”
肖望笙點點頭,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二人一起向外走去,可剛到了堂屋卻被下人攔住,
“少爺,一位自稱是伯格的人突然找上門來說想見您,我們拿不定主意。”
伯格?
段雲瑞與肖望笙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一場劇烈的衝突剛剛平息,這才過去幾個小時,他怎麼又突然上門!
“他說什麼?”
“他說……”下人有些遲疑,似乎也覺得這話十分奇怪,“他說他是來與少爺您商量段家的秘密?”
第93章 我這裡,與你一般疼
段家的秘密?
段雲瑞的驟然色變讓肖望笙感到此事非同小可,隻聽他吩咐下人將伯格帶進來,轉而對自己道,
“望笙,此事恐怕涉及不可告知的秘密,你先回去。”
一樓的會客室內,伯格雖顯疲態,可兩隻眼睛卻閃爍著興奮的光,他一改方才吃人一般的凶狠,露出虛偽的,所謂紳士的笑容,
“段,剛才是我太過衝動,無論如何,是利維先綁架了你的人,錯在他。”伯格無辜的仿佛毫不知情, “我一向不讚成他這種我行我素的做法,最終還是自食惡果。”
“伯格,拐彎抹角不是你的作風,我的人仍處於危險之中,如果隻是來道歉那你請回。”段雲瑞冷冷道,“我不接受。”
“道歉當然是要道歉。”伯格一反常態地將姿態一再放低,“我這樣急的趕來,就是擔心時間久了誤會加深。”
“你錯了伯格,那不是誤會。”段雲瑞起身,“送客。”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這次來華國的目的嗎?”伯格的話讓段雲瑞身形一頓,這的確讓他極為在意。
“段,利維跟我說,他得知了你們段家的一個秘密。”伯格故意地停頓,微眯起的雙眼想從段雲瑞臉上找到一絲鬆動,卻未能如願。
段雲瑞就這樣直直地看著他,目光中流露出的一絲驚訝,仿佛是在問段家有什麼樣的秘密,值得你從倫薩不遠萬裡地趕來。
“你知道的,我一向對華國悠久的曆史十分癡迷,而利維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在得知這個秘密後,第一件事就是給我打了越洋電話。”伯格深灰色的眸子此刻顯得尤其幽暗,“你們段家世代守護著一座曠世皇陵,裡麵的財富無數,奇珍異寶,古文典籍更是數不勝數。”
“段,與你達成合作,才是我此次前來的真正目的。”
“你這是從哪裡聽到的無稽之談。”段雲瑞看著伯格,就好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我段家若有此等財富,數年前還會瀕臨破產?你難道忘了我為什麼會匆匆回國。”
“曆朝天寶年間,一名皇帝與宦官結為天地不容的戀人,皇帝若想與愛人同葬,就無法進入原本的皇陵之中。所以特意尋找了一塊隱秘之地,在與愛人同日身逝後,被秘密葬入了這座獨立的皇陵。”
段雲瑞目光平緩,仿若聽故事一般入了迷,可唯有他知道,放在衣兜裡的手已攥得發疼。
“段家先祖是宦官的心腹,在二人葬入後主動前往皇陵守護,從此一經數百年,都是你們段家世代守護的。哦對了,聽說還有個詛咒是嗎?”伯格笑得十分自信,“是你們自古傳下來的,若起了對皇陵不忠的心思,會死得很慘。不得不說,這十分可笑。”
“的確十分可笑。”段雲瑞看向伯格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蠢貨,“你就為了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從倫薩跑來,可笑至極。”
“當然,我並不指望你現在就會承認。”伯格並不生氣,顯得極有耐心,“我沒有十足的把握當然不會來的,我說的對不對?”
段雲瑞的呼吸停滯了一秒,即使再強行壓製內心的震驚,人自然而然的細微反應仍未逃過伯格尖利的眼神,他唇角上揚,適時地起了身,
“段,這麼多年以來,我們的合作都非常愉快。”伯格起身,露出自信的微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我也希望伯格先生不要聽風便是雨,將精力放在本就不存在的事情上。”
然而已走出大門準備上車的伯格卻突然轉身,淡淡道,“我想,我也需拿出些誠意來,還請靜候佳音。”
段家的這個秘密,竟被伯格如此完整且細致地講述出來,那唯有一個可能,告訴他的人姓段。
父親這兩年身體每況日下,尤其是一雙眼睛幾乎難以視物,日日就隻能呆在黑暗的房間之中,可能性最大的唯有一人。
失蹤已久的段茂群。
思及此,段雲瑞反而微微鬆口氣,段茂群與段茂真二人為庶子,雖知道此事及背後的傳說,可也僅止於此,他們沒資格知道皇陵真正的方位。也正因為如此,伯格才會如此迫不及待前來,甚至主動替他們遮掩利維的死亡原因。
而段雲瑞也幾乎已經確認,林知許以及他背後的謝天武,目的同樣在此。
可林知許沒有說,他幾乎說出了所知道的,關於謝天武的所有事,唯獨他接近自己的真實目的,閉口不提。
段雲瑞突然很想知道,如果給林知許機會,那麼自己與謝天武,他會如何選擇。
外套被“遺忘”在了會客室的衣架上,口袋裡還有一把特製的鑰匙,是他時時刻刻都不離身的書房鑰匙。
段雲瑞走到中庭樓梯拐角處忽然放慢了步伐,縫隙之中隻見小杏左右張望著,迅速閃進了會客室內,不一會兒出來了,一隻手緊攥著什麼,匆匆離去。
眼中冷意極甚,但段要喚人卻並未阻止,反而繼續抬步向上,
門被推開時,林知許獨坐在寬大的床中央,似乎還未從茫然中恢複,低垂著頭,露出的長長的脖頸緋紅一片,他仍在發著高燒。
林知許的反應遲鈍了些許,他抬頭看向段雲瑞時,門已關上。
但他眼中時常出現的戒備目光在觸及段雲瑞的那一刻煙消雲散,繼而迸發的期許在隨著他靠近而逐漸轉為愈漸濃鬱的依戀。
“少爺。”
林知許的聲音雖暗啞,卻透著高興,畢竟自從昨日他自電影院的座椅上站起來的那一刻,心中決絕不歸的沉重,無人能知。
但他不知道段雲瑞去見的伯格先生竟然同樣是在利維花園,也不知自以為設下了自投羅網的圈套,亦是他人計中的一環。
林知許隻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拋卻了一切的,父親,任務,性命還有……他的心。↙思↙兔↙網↙
他說不上來,隻覺得想到今後再不能與段雲瑞相見,心仿佛被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挖空,疼到幾乎窒息。
可越疼,他越要去。
也許是持續的高熱,讓林知許不再善於掩飾自己的神色,不過短短幾步路,那雙眼中的愛戀與痛不斷擊打著段雲瑞,讓他幾乎改變了剛才在門外思量許久的計劃,掉頭就走。
可床褥微陷,他還是坐了下來。
段雲瑞用微涼的手背貼上林知許滾燙的額頭,看著他舒服地微眯起雙眼,目光深沉中閃爍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未決。
“刺殺利維的事你為什麼不與我商量?”
“我……”似乎是在貪涼,林知許逐漸地靠近,汲取著段雲瑞身上從外麵帶來的涼意,“我怕你會阻止我。”
“那你說,為什麼我會阻止?”
持續的問話讓林知許陷入了淡淡的茫然,他起身看向段雲瑞,混沌的頭腦讓他思緒遲鈍,愈發糾纏不清,
“我隻是覺得此舉危險,少爺一定會阻止,因為……因為……”林知許不自覺地撫向%e8%83%b8口,那裡又在疼。
我不願失去你,你也……?
林知許沒說完,他不確定。
“對,我會阻止你,而你呢?”分明是平靜的語氣,林知許卻聽出了背後如同驚濤駭浪般的怒意,
“我以為經曆了這麼多,你就算不懂也總該有不舍。但卻你可以做到若無其事,麵不改色地離開,哪怕是不複相見的去死。”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重的撞擊,明明仍是靜謐無聲的房間,林知許卻似乎聽到了什麼在斑駁碎裂,那聲音震耳欲聾。
“可我我得裝傻,不能讓四少爺發覺,更不能讓利維發覺,但其實我……”語無倫次間,是略顯笨拙的真切,“這裡疼,很疼。”
林知許努力睜開被高熱燒紅的眼尾,指向心口,“就算現在想起來,還疼。”
“我明白這種疼,你知道為什麼嗎?”段雲瑞微歎,進來後第一次伸出雙臂,攬住了林知許滾燙的身體。
有力的心跳鼓動著林知許的耳膜,他微微一顫,安靜下來。
“因為你失蹤的那幾個小時,我這裡。”段雲瑞拉開他,同樣指向心口,眼中無遮無攔的熾熱直接燙傷了林知許的雙眼,“與你那時一般疼。”
這一霎,林知許就連如何呼吸都忘得一乾二淨,他就這麼怔怔地看著這雙眼睛,四肢百骸中似乎有無數暖流湧向心頭,不斷地發熱發脹,讓本就昏沉的頭腦愈發嗡嗡作響,恍了神誌。
“知道這疼是什麼嗎?”段雲瑞並沒有給他太多反應的時間,“這就是動心,動情。”
“動心,動情。”林知許低低地重複著,滿心密封的陰霾似乎被一道細小卻又倔強的光強行照入,為長久以來的茫然指明了方向。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喃喃自語間,便已泄露了心事,“我對少爺,是一樣的。”
段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