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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壓枝低 蓮卿 4297 字 6個月前

錯之間的二人默契地停下,將糾纏的目光解開,同時投向窗外。

滿天灰暗的濁雲被這場驟起的風團起來,似乎是故意的,專將這冬日裡奢侈的豔陽一點點遮去,也將投在地板上的明%e5%aa%9a陽光一縷一縷地變淡,漸漸灰暗一片。

林知許就這麼呆呆地看著屋內的陳設,牆紙、地板、橫在桌上的一支鋼筆,無論是什麼顏色,什麼樣式,最終都化為了一片冷冰冰的灰青色。

第85章 疼,疼得快死了。

無論這個冬日裡發生了多少事,春天總是伴著如毛般的細雨如約而至。雖亦有風雨,卻帶著暖意,總算不再是錐骨般的濕冷,四處都是泛起薄薄的綠,絨絨一片,單是看著,就覺心下一片安然。

可在江南岸的一座平房院裡,突然一陣怒吼打破了寧靜,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爹他是失心瘋了嗎,要被段雲瑞這樣擺布,非讓我住在這個醃臢地方!還說什麼讓我吃吃苦,他自己吃過這苦嗎!”

白靜秋仔細瞧了瞧許言禮身上的瘢痕,忙從抽屜裡取出藥膏替他塗抹,“這裡不如江北乾淨,估計是天暖起來,床板裡的蟲子要殺一殺了。”

蘸著藥膏的指尖剛剛碰上紅腫,一陣惱人的瘙癢便讓許言禮怒從中來,重重的巴掌拍掉了白靜秋的手,裝著藥膏的鐵盒啪地一聲砸在地上,白皙的手背上瞬間浮起紅印。

“你先換個地方坐,我去燒開水,等會兒殺殺蟲。”白靜秋彎腰撿起藥盒放在桌上,“我塗得不好,你自己塗吧。”

說著,就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緩緩走出了臥房,身影疲憊至極。

辱罵聲如約而至,白靜秋以為自己應該已經習慣,心裡卻依然難受地好像被撕了個血淋淋的口子。

他搬來一把小竹椅坐在水房裡,靜靜地等水燒開,懷中,是一個小小的木箱子。

裡頭的物件兒五花八門,絹帕子,雪花膏,領扣,木梳,甚至還有一件是小孩子玩的彩繪木雕馬。

原來這些東西隻消再看一眼,心就能痛到幾近窒息。

白靜秋打開了雪花膏的蓋子,一股玉蘭香瞬間沁了口鼻,他小心翼翼地取了薄薄一層,仔仔細細地塗在仍紅腫的手背上,就好像那個曾經與他心意相通的許三少爺仍在身邊。

但白靜秋知道回不去了,他不明白一切是怎麼一步步變成了這樣,他太想有個人來告訴他,自己的堅持到底是對是錯,可白靜秋卻悲戚地發現,他就算想說說話,也隻能對著許言禮說。

開水壺尖銳的鳴叫打斷了思緒,想歸想,他還是起身去將木床拖到院中,提著水壺將滾燙的水澆上去殺蟲。

咬人的蟲子總是讓人煩躁的,或許殺沒了,一切又都會好一點。

“這能有用嗎!這破床我早他媽睡夠了!”

白靜秋驀然一驚,下意識就向一旁躲去,可耳旁甩過風聲,隻見一隻木棍直直衝他砸過來,躲閃不及,隻聽咣當一聲,水壺被掃在了床板上,壺蓋瞬間崩開,隨著一聲慘叫,滾燙的開水澆在了白靜秋的手臂上。

“我……我不是要打壺,我打的是床。”許言禮呆住了,待反應過來後,一瘸一拐地拽起白靜秋到院中的水井旁,一桶已經打上來的冰水唰地澆在被燙傷的手臂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燙著你。”許言禮咬牙拽著井繩拚命往上拉,“疼不疼,疼不疼?”

疼,怎麼能不疼?

白靜秋疼得幾乎要瘋,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哭喊,沒有抱怨。

就算汗水已浸濕了兩鬢,他仍緊咬牙關,就這麼看著許言禮歪斜著身體,用他那雙連棉布都嫌粗糲的手,握著粗糙的麻繩,一桶又一桶地提水上來,澆在他通紅的皮膚上。

就連白靜秋自己都覺得應該感到感動,開心,可他卻沒有,就隻是看著這一幕,就像在看另一個世界,一個並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不必了。”白靜秋躲開了再次澆上來的冷水,他抬首看向許言禮,眸子比這口深井還要平靜。

不,不是平靜,更像是萬念俱灰。

許言禮隻覺得心臟宛若一道岌岌可危的朽牆,在這一刻轟然垮塌,就連搶救都不知道先救哪裡才好。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還疼不疼?”

“疼,許言禮,我怎麼不疼,我疼得快死了。”說著撕心裂肺的話,可語氣就好似與自己無關一般平靜。

“再衝衝,不然……”

“不必了。”

渾身幾乎濕透的白靜秋邁了步子,在許言禮驚恐的眼神中走向大門。

“你去哪兒!”

“去……瞧瞧大夫。”

“哦對,是要,是要瞧瞧大夫,我陪你……”

“不必了。”短短幾分鐘,從來不會拒絕的白靜秋說了三次不必了,心裡竟覺得暢快了些許,“我自己去。”

許言禮想跟著,可他從未見白靜秋走得這樣快過,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不回頭地走遠,就像……就像永遠都不會回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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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身處棠園的林知許心事重重,同樣對這醉人的春景無動於衷。

他見四下無人,閃身進入之前居住的客房,彎下腰從抽屜最深處一堆藥品下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扁鐵盒,裡麵安安靜靜地躺著兩個白色藥片。

取得果斷,可打開後他又略顯遲疑,手指在鐵盒上滯了幾秒,似是下了什麼決心,才取出一枚藥片,放在了早已準備好的白紙上,包成了一個小小的紙團。

緊接著,林知許橫過早已準備好的玻璃杯,用力在紙團上來回碾壓,咯咯吱吱的輕響下,藥片一點一點的被碾成粉末。

這是幾天前小杏交給他的,說是父親念舊情,夏至之前若不把他想要的東西拿到,就讓他自行了斷,也少受些罪。

言下之意,如若貪生,隻會死的更慘。

“夏至是嗎,知道了。”

他的平靜讓小杏的眼中也劃過了一絲意外,隻是她不知的是,林知許從接過這藥時,就已經沒打算用在自己身上。

現在這枚藥他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你在做什麼?”

林知許猛然一驚,慌忙將裝一個不過指甲蓋大小的瓶子以拇指按住,藏在手心,這才起身回頭。

自己方才太過緊張專注,竟連開鎖聲都未聽到,林知許順著段雲瑞的目光看向桌麵,散落著幾個紙團,除此之外……

他狀似無意地將手覆蓋到桌麵剛才不小心灑出的些許白色粉末上,輕輕拭去。

“我這些天畫了幾張圖,你看看,希望有用。”

門口還有人影晃動,林知許睨過去,才發現袁定波與段雲瑞一起來的,大約又是要談什麼重要的事。

段雲瑞低頭看圖的瞬間,林知許將手中的小瓶迅速放入懷中,待他再抬起頭,目光恰好相接。

“這是哪裡。”

“桐寧慈幼院。”林知許提起這幾個字時,看似平靜,卻有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就是我住過的那個慈幼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說住過,實在是過於輕飄飄了。

下一刻,他進入了曾經夢寐以求的書房,而袁定波也已候在裡麵。

“這兒表麵是孤兒院,其實是謝天武用來訓練篩選殺手或死士的。這裡有些孩子是拐帶或者買來的,有些則是天資極高,被其看中後將其父母殺害,強行變成了孤兒。”林知許看似淡然地指著紙上的圖形,簡簡單單的線條,是一道又一道打不開的鐵索,一幢又一幢翻不出的高牆。

正當二人專注於圖上方位之時,耳邊槍械輕響,林知許下意識地閃身,然而眼前一晃,袁定波已被段雲瑞狠狠壓在牆上,緊接著是震耳的怒吼,

“袁定波你乾什麼!”

第86章 我兄弟著了你的道

“媽的,我忍不了了!”袁定波目眥欲裂,破口大罵,“這個人留下就是個禍害,如果不是他,你怎麼可能在還未準備好就和利維對峙上,陷入這麼被動的局麵。利維現在腦袋養好了就出來叫囂,說要把你碎屍萬段。還有!”

袁定波幾乎咬碎了牙關,本就略顯凶悍的麵容此刻更是宛若羅刹般猙獰,“他就這麼隨隨便便畫幾張圖你就信了,如果是假的呢?他會把我們都置於死地!”

“把槍放下!”

“不放!”

“我現在的確空口無憑,無法證明。”林知許麵對袁定波已經上了膛的槍口,並未閃躲,反而微微抬首,“但我想我應該還有用,我知道的東西,遠比孟冬要多。”

此言一出,其餘二人一怔,袁定波更是登時瞪大了雙眼,段雲瑞眼神一閃,趁他此刻分神,反手卸了他手中的槍。

袁定波卻已顧不上那柄槍,他猛然轉頭質問段雲瑞,“是你告訴他的!”

“不,是我推測的。”林知許嘴角含著淡淡的笑,看向袁定波的雙眸晶瑩剔亮,“那日一早,少爺去而複返,車子直接停在了配樓前。第二日是周三,本應是固定打掃配樓的日子,可一早在用餐的時候,我聽到宋燾囑咐勿需打掃,推後兩日,我就推測配樓裡可能有人。”

段雲瑞微微挑眉,眼神中頗具玩味,“那你如何斷定是孟冬。”

“第二日的報紙上,我瞧見了一則新聞,說麗都和大世界的老板突然身患重病,將產業托與侄子代管,可孟冬哪裡來的侄子,又怎麼可能突然身患重病,不過……”林知許目光微閃,看向了不知不覺就已聽呆了的袁定波,“不過直至方才,袁司令露出那番驚訝的神情,我才斷定了我的推測是正確的。”

“你……!”袁定波瞠目結舌,回過神來滿心的懊惱,再一轉頭,卻瞧見了自家兄弟滿目嘉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什麼來著,禍害,就是禍害!”

“袁司令,我不懂什麼家國仇恨,也無所謂新政府還是舊皇權,我隻知道誰拿我當人,誰拿我當牲畜。”

這些天,林知許想過很多,他既感慨於命運的無常,卻又慶幸自己兜兜轉轉過後,遇到的還是那個人,“謝天武的事,知道的,我會說,有些事情孟冬大約也知道,可以去與他驗證。至於利維,的確禍從我起,我……”

林知許嘴唇輕抿,沒再說下去。

“我自然是不信你,可我這傻兄弟著了你的道,非要保你。”袁定波輕嗤,“你最好說的都是真的,不然我下次再拿起槍,絕對讓你腦袋開花。”

說著,袁定波往高背椅上一坐,就好像過堂審犯人一般凶神惡煞,“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林知許退出書房已是兩個小時後,段雲瑞與袁定波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畢竟若林知許所言屬實,情況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若儘快不製止,先不說謝天武能不能推翻新政府,血流成河,生靈塗炭是必然的結果。

惡果還不止於此,畢竟自己若先亂起來,那無異於給了周遭虎視眈眈之徒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