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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壓枝低 蓮卿 4360 字 6個月前

,然後將鄔昆的那把拋給了段雲瑞,“離遠些。”

說完,林知許轉身走到鄔昆麵前,用儘全力將他扛在肩上,鄔昆的身量高大,幾乎是將他整個人完全覆蓋,更彆說死人尤為沉重。

把鄔昆拖到車邊,就幾乎耗儘了林知許所有的力氣,他%e8%83%b8口悶脹疼痛,壓抑了許久的咳嗽在這一刻迸發,吸進口中的空氣就好像無法到達肺部一般,拚命喘熄,卻越發窒息。

可他不能停下來,他殺了鄔昆,父親必然會暴怒,他必須毀屍滅跡,將一切做到死無對證。

“少爺,離遠些。”林知許打開了汽車的引擎蓋,似是不放心,反複回頭說,“走啊,走遠些,遠些!”

直到此刻段雲瑞終於明白林知許想要做什麼,他撿起一根樹枝支撐起身體,,四目遙遙相望。

“屍體我會派人處理,你回來。”

這語氣過於平靜,是與當下的狼狽完全不符的和緩,好似羽毛輕柔地拂過心臟,將狂亂溫柔撫慰。

可林知許卻輕輕搖頭,拒絕了。

他不能讓父親找到屍體,也同樣不能讓段雲瑞碰這個屍體。

他要將這個秘密埋葬,能埋多久不知道,但起碼不能是現在。

子彈穿透汽車油箱的刹那,爆炸聲震破蒼穹,火舌翻滾著迅速將汽車包裹,同時葬於火海的還有鄔昆已經死透的軀體。

衝天的火光映紅了兩人的麵龐,耳中全是巨響後的嗡鳴,林知許強壓下喉頭的猩甜,快步走到段雲瑞麵前,將他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腿還能走嗎?”

“能。”

死一般寂靜的深夜會被這爆炸驚醒,第一個尋上山來的不知道會是誰。

混混沌沌的暗夜似乎沒有儘頭,就像一個無底的深淵,猙獰著要將行走在其中的人囫圇吞下。

可他們彆無選擇,隻能相扶著走下去。

怎麼這樣遠……

口中鐵腥氣已經吞咽不下,林知許喉頭一滾,一股猩甜從緊咬的牙縫中滲出,滑過嘴角,一滴又一滴的,與夜混在一起,被臟汙的雨水稀釋殆儘。

“知許。”

“……嗯”

“為什麼要這麼做。”

“……”

“告訴我。”疼痛與脫力讓段雲瑞的聲音也逐漸虛浮,“為什麼……”

為什麼會將你的“同伴”殺死,為什麼會不遺餘力地救我。

你這樣,我會當你是真心……

然而回答他的卻隻有靜默,和林知許頹然倒下的身體。

第60章 人家是同齡人

林知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棠園客房的,他有些難以想象,在泥濘且危機四伏的山路上,一個傷了腿的人是如何將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帶回來的。

淺黃色的橡膠管子裡將冰冷的藥水送進他的身體,半邊手臂都是冷的,身邊看護他的是一位從西醫院雇來的護士,大約也是知道他身份,臉上時時都掛著霜,

“這瓶子裡沒藥水了就要按鈴聽懂了沒。”

護士不願與他常待在一處,紮好針就出去呆著,林知許也問過她段雲瑞如何,她似乎有些警覺,既覺著他傻說不清,又怕他亂講自己議論主顧,敷衍兩次後林知許也不再問了,還當是不許她說。

護士出去沒多久,門又篤篤響了兩下,林知許並未在意,他背對著門側躺著,目光仍在窗外的梧桐樹上,盯著那柄搖搖欲墜的枯葉,看它何時能掉下來。

枝杈上殘留的葉子已不多,就連秋也撐不住幾時了。

身後是一陣潺潺聲,通常這個時候小杏回來給他送些熱水,倒好就會出去,可今日卻有些怪,茶壺都已放下,卻沒有離開的腳步聲。

林知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驀然回頭,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正佇立在床邊,總是一副拘謹模樣的豐腴臉盤,此刻卻是陰惻惻的,目露精光。

“棠少爺。”

是董媽,林知許心下一沉,微蹙了眉心,等她說下去。

“鄔昆是怎麼死的。”

一時靜默,林知許將輸液用的橡膠管子緊纏在手指上,又鬆開,看著頂上掛著的玻璃瓶裡咕嘟咕嘟地冒了幾個泡,

“他自己開車撞死的。”

“你……!”董媽怔了怔,隨即起慍怒,“你以為這樣就能敷衍過老爺嗎?”

林知許甚至未看她一眼,繼續用指尖一緊一鬆地捏著管子,“就這樣。”

江北嶺山的汽車爆炸案沒兩天就席卷了各大報紙頭條,一輛燒得隻剩鐵架子的汽車,和一具幾乎碳化的無名屍體,時至今日仍是極熱的話題,引起各種揣測。

“你們同在一起,若汽車撞山爆炸,怎麼你與段雲瑞連一點灼傷都沒有,更何況鄔昆的屍體沒有任何掙紮的跡象,說明他在起火前就已經死了。”

“你看見了?”林知許鬆開管子,抬眸,眸底的一汪潭水平靜無波,淡然不迫。

董媽心頭一滯,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早就聽說過這個阿棠難搞,沒想到抬出了司令他也不在乎。

“老爺因為鄔昆的死震怒不已,你躲在這裡也不過是一時,你若這樣的態度……”

“我說什麼你就回什麼,記得自己的身份。”窗外的陽光正斜斜打在林知許的肩頭,將他的身體籠罩在溫暖的光線下,低垂的臉龐卻更顯晦暗,“父親交給我的事我自會儘心去做,至於鄔昆,他自己命不好也要怪我?”

若是在桐城,董媽是連林知許的麵都沒資格見的,她眸色雖陰沉,卻也不得不低頭稱是,做出恭順模樣,

“南橋那邊老爺已經得手,貨裡有一批西洋藥。”

林知許將驚訝掩飾在垂下的眼眸中,抬手讓董媽離開,怪不得一直不見段雲瑞的身影,恐怕他是因為此事在焦頭爛額。

西洋藥,他知道有多珍貴。

自己傳出去的這道情報大約是毀了段雲瑞一條策劃已久的暗線,林知許緩緩靠向床頭,心亂的莫名。

是該鬆口氣?

畢竟這麼久以來,父親最夢寐以求的東西非但沒有拿到,還折損了一條左膀右臂,他或許會看在這條情報的回報上,對自己寬待些。

可他並未感到輕鬆,心頭反倒像被緊緊攥住,莫名其妙的堵。

自己替父親做了那麼多的事,從未有過忤逆,他深知瞞不過父親,卻也罕有的,不願違逆自己的心意。

哪怕他不知這心意究竟是何物。

“啊!”一聲驚呼驟然響起,隻見門口慌慌張張衝進來一個身影,“是血!”

林知許一個激靈自沉思中醒來,抬頭一望才發高懸的藥瓶子已空,暗紅的血已經順著橡膠管緩緩向上攀爬。

“你等等啊,我去叫人!”

“不用!”林知許按下了床頭的按鈕,“有鈴。”

不過這闖進來的人依然放不下心,候在走廊上,一見著護士就急火火地把人往屋裡拽。

一時間人仰馬翻。

不過林知許倒沒把護士一刻不停的埋怨聽進耳中,倒是對一旁好似比他還焦急的人更感興趣,

“段茂真?”林知許歪過頭,學著第一次見麵那樣,“你好。”

“嗯?”段茂真聽林知許叫他,立刻回頭,目光中還有來不及收回的焦急與擔心,“對,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段茂真心中喜悅,又像是剛想起來,忙道,“你好!”

二人相視而笑,倒忘了此刻情形。

“這瓶可要看好了。”護士看了眼段茂真,她聽到剛才下人喚他四少爺,想是主人家,便也不敢再隨意離開。

“我來看著,快滴完了就用鈴叫你。”段茂真自告奮勇,轉而又看向林知許,眼含抱歉,“我剛才有敲門但你好像沒聽到,就擅自開了門,實在是失禮。”

林知許怔仲了下,眼中閃過一絲愕然,緩緩抬手指向自己,“你在道歉?”◎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失禮了就該道歉的。”段茂真坐在床邊,似乎還是在為剛才的事而緊張,時不時就睨一眼藥瓶,“我來看二哥,但他好像與肖哥在書房忙,我就想著先來看看你。

“你說二哥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還摔下了台階,你呢,有沒有傷到哪裡?”

“彆光搖頭啊,我看著你臉色差得很,還吊這麼大瓶的藥一定是傷著了。”

“沒有。”林知許還是搖頭,“我淋雨,肖先生說是因為淋雨。”

他其實是因為當時離汽車太近,內腑也受到些震動,當然這些事不可讓外界知道,就算是段茂真也不行。

“看到還笑得出來,我就放心了。”段茂真仿佛舒了口氣,“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不用!”林知許忙出聲阻止,“我不吃甜的。”

段茂真雖詫異卻十分聽勸地重新坐下,“那我陪你說說話。”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乾淨的人?

是由內而外的,純得猶如清晨的露水,一眼望進去晶瑩剔透,可映萬物。

但他還記得段雲瑞那日的警告,不著痕跡地向一旁挪了又挪,直到手摸到了床邊才停下。

不僅僅是因為警告,林知許更覺著滿身濁氣的自己不該與他挨得太近,太臟。

侃侃而談的段茂真忽地停下,眼神透著不解,“你躲什麼?”

林知許竟不知怎麼回他,索性趕他,“你走吧,彆與我在一處。”

段茂真愣住了,不明白自己坦誠相對反倒哪裡惹住了他,心頭登時堵得說不出話來。

一時這屋裡陷入令人耳鳴的寂靜。

林知許轉過頭不再理段茂真,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同情。

可靜了半晌,身後沒起腳步聲,反倒是又開口了,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怕我輕視你?”

已經闔上的眼睫輕顫,卻沒做聲。

“都什麼時代了,龍椅上都沒皇上了,哪裡還非要論這三六九等。”段茂真輕聲卻又認真道,“如今講究人人平等,你與我年紀差不多怎可有這種陳舊的思想,要做與時俱進的新青年才是。”

經過門外的段雲瑞聞言卻蹙起了眉,剛欲推門卻被肖望笙攔下,低聲道,

“他二人聊得正好,你又何必打擾。”說著,他笑起來,“人家是同齡人。”

這話堵得段雲瑞一時語塞,乾脆轉身朝樓梯走去,

“南橋那邊所有人除了心腹全部換掉,下一批藥品快到港了,不可再出差錯。”段雲瑞停下,看向那個半掩的房門,“還有,徹查那個死去的司機。”

第61章 我得罪不得他

初冬下的榕城終日陰沉,灰白的天空時不時就落下一陣雨,勢必要將每一寸都沾染上潮濕晦暗的氣息。

路人縮著脖子行色匆匆,可即使再著急回家,路過利維花園的大門時都忍不住朝裡張望,想象一下這間占地近百畝的豪華彆墅裡是在過著怎樣奢靡的生活。

“少爺,我有些暈。”白靜秋低低說了句,扶著桌沿就想站起,反而前後踉蹌,將刀叉撞得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