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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壓枝低 蓮卿 4333 字 6個月前

比特廣場嗎?”

那邊臨著江,本來是個亂糟糟的集市,洋人把地方占了後,將路口修成了一個花園似的廣場,中間弄了個噴泉池子,立上了一個光屁股長翅膀的小孩雕塑,還取了個洋名字。

林知許不知道什麼是丘比特廣場,隻是說想瞧那噴著水的池子,可是怎麼也瞧不見。

說著,他在杜鶯音的驚呼聲中站了起來,又往上攀了點兒。

“快彆往上爬了,這樹枝可禁不住人。”杜鶯音怕他聽不懂,趕緊道,“左右時候還早,你下來,我帶你去瞧瞧那噴泉,近得很。”

彆的不知道聽懂了沒,這話倒是入了耳。

林知許低下了頭,就算背著陽,杜鶯音也瞧見了他眼底閃爍著雀躍的光,這般生動的表情倒是頭回見。

嘴角的上揚就連杜鶯音自己都沒發覺,她抬起手臂讓林知許攀著,接著他踩在了竹椅上。

長得這樣好,性子又乖,就算是個癡的,若是托生個好人家也必是招人疼的。

恍惚間唇角被按住,回過神的杜鶯音發現原來是林知許的手指,他正疑惑的看著自己,

“你怎麼不笑了?”

杜鶯音扒拉下來他那爬過樹的臟手,笑道,“沒禮數,要叫姐姐的。”

姐姐這尋常的兩個字卻讓林知許瞬間止住了笑意,愣怔了少傾,突然認真道,

“你不做我姐姐好不好?”

杜鶯音聞言心生慍怒,猛地鬆開了林知許的手,攏了攏落在肩上,如波浪般的卷發,

“老娘做你姐姐是抬舉你。”

林知許目光中浮起些許不舍,“可是我死過很多姐姐,所以我不想你當我姐姐。”

就像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原本還滿是怒火的心就隻剩了悲戚。

她聽孟冬說了,林知許是打妓院出生長大的,他說的那些姐姐是怎麼回事,杜鶯音當然知道。

可其實如今這世道如此紛雜,無論你是高高在上還是低入塵埃,最不值錢的就是人。

誰又能可憐誰呢?

“你彆擔心。”杜鶯音儘力笑得有底氣,“我與你那些姐姐不同,我能保護自己,若你不嫌棄,在麗都這兒我也能護著你。”

也不知是誰先靠近的,兩個人肩挨著肩消失在了後院的門內,忽地一陣風刮過,滿樹海棠搖搖晃晃的,花瓣落了滿地,鋪了滿地瑩紅。

離丘比特廣場不遠的街口,開著全國第一家百貨公司,裡頭不止是有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最吸引這些名流的,其實是那些五花八門的洋貨,據說就連京城裡的闊太太都專門坐在火車來榕城,隻為逛一逛這榮勝百貨。

榮勝百貨頂樓,隨著木地板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一名西裝筆挺,發絲整齊的男人捧著厚厚地一疊文件敲開了儘頭的房門,嘴角微微上揚,

“這批綢緞和琺琅器都已順利報了關,最遲明日就能出海。”男人邊說著便抽出下麵的文件,“倫薩來了份電報,伯格先生對茶葉的進口也言明十分有興趣,希望儘展開貿易,看來對我們之間的合作十分滿意。”

電報一向惜字如金,可這份電報裡卻拚錯了一個單詞,多了H和L兩個字母。

倫薩人大都行事隨性,不拘小節,就是拚錯了也不算什麼稀罕事,不會引起什麼注意。

但伯格不同,他性格極為謹慎。

“HL。”段雲瑞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字母,眉頭漸漸緊鎖,眼神中閃過了不確定的光,“望笙,你去拿倫薩的地圖來。”

這拿文件進來的,是他不可或缺的助手,亦是好友的肖望笙。

倫薩的地圖鋪在了桌上,密密麻麻的地名看得人眼暈,段雲瑞伸出了修長的食指自北而起,沿著海岸線向下慢慢滑著,直至在指向東南處,眼睛驀地一亮,

“HollyLand。”

“這!”肖望笙的心頭也猛然一跳,不由地湊近了些,“難道伯格先生的意思是……?”

“嗬。”段雲瑞直起了身子,唇角勾起了一絲勢在必得的微笑,“這次茶葉的出口要開辟一個新的航線了。”

看來伯格對於藥品的生意顯然已動了心,茶葉不過是個探路的幌子,這麼重要的東西自然是要探出一條穩妥且隱秘的通道。

“伯格終於想通了!”肖望笙也興奮地雙眸晶亮,“隻要這條航線能建立起來,咱們就再也不用怕藥物短缺了。”

段雲瑞捏起了電報的一角,又看了一遍,扔進了煙缸。

“嚓”地一聲,磷火的味道在這一瞬間竄入鼻腔,點燃的火柴扔了進去,幾秒鐘的時間便將紙片燃儘。

“走。”段雲瑞轉身去拿西裝外套,“去榮平飯店。”

“啊?”肖望笙有些意外,“這麼好的事兒不慶祝一下嗎,還要去工作!”

“八字剛有了一撇,若成了有你慶祝的。”段雲瑞率先走了幾步,“早點兒去,今日還能早些結束。”

“你看我信不信你。”肖望笙看似不情不願,卻立刻帶齊了所有文件,“走走,現在就走。”

榕城獨一輛的勞斯轎車自榮勝百貨後院中駛出,如往日一般穿過新民街,向另一端的榮平大飯店駛去。

而此時一個在百貨公司門口兜售香煙的男人盯著疾馳而去的汽車,突然了拒絕眼前正要買煙的客人,迅速向後撤進小巷,疾步向丘比特廣場急奔而去。

下午的廣場上遊人如織,這雕塑雖羞人,但噴泉卻是十分新鮮的,就算這會兒的太陽有些曬得慌,依舊是有不少人圍在池子邊上看。

壓低寬沿兒帽的杜鶯音正陪著林知許坐在池邊的長椅上,熱得拿出了一把折疊的檀香扇忽閃了會兒,一扭頭就看見林知許仍扭著身子向後看著不斷翻著水花兒的噴泉。

粼粼的水波映在他臉上,一層淡淡的絨毛都泛著金色的光,晶瑩剔透的,讓她忍不住觸了下,感慨著這細膩的觸?感。

林知許被杜鶯音的動作惹的回了下頭,但又馬上盯著噴泉,看不夠似的。

“真是熱死了。”杜鶯音抱怨著,看了腕上精致的腕表,“最多再讓你看二十分鐘。”

“姐姐你熱,就去那邊吧。”林知許指了指樹下,離得大約有十幾米遠。

這一指讓杜鶯音眼睛一亮,笑問道,“你吃過冰棍嗎?”

“冰?”林知許愣怔了下,“天熱,沒有冰的。”

“誰說沒有,姐姐我給你變出來,而且還是甜絲絲的冰。”說著,杜鶯音站了起來,剛走出去兩步又不放心地回來,“你坐這兒不許動,我馬上就回來。”

林知許點點頭,看向杜鶯音背影的雙眼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眯了起來,嘴角是自己都未察覺的上揚。

“新民街。”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林知許瞬間繃直了後背,淺笑亦凝結在了這一刹那。

廣場仍是那般嘈雜,一輛鋥亮的勞斯黑色轎車自邊上駛過,賣煙的男人邊叫賣著邊離開,杜鶯音挑好了兩支牛%e4%b9%b3冰棍,開心地轉過了頭,正欲揚起的手立刻僵在了半空。

方才的那張長椅上,已不見了林知許的身影。

第5章 再遇

丘比特廣場如今是整個榕城最繁華的中心,從這裡走,無論是往麗都還是榮勝都不遠,而小商鋪最多的新民街,走得若快些,也不過七八分鐘的腳程。

段雲瑞的司機宋燾是自小就跟著他的,名為主仆,其實已與家人無異。

此時的宋燾看了眼時間,略有些急躁,

“少爺,今日也不知怎麼,路上這麼多人,前麵這輛車也走走停停的,走不動。”

今日豔陽高照,車裡便愈發悶熱,段雲瑞看了眼車窗外,

“也不遠了,我和望笙下車,你慢慢開過去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二人的出現讓周圍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雖注目,卻又下意識地遠離,就好像怕自己的衣衫,弄臟了那一看就十分昂貴的洋服。

於是在擁擠的人群中,兩人周圍卻空出一人距離的空當。

“嘖,今天怎麼覺得怪怪的。”肖望笙不禁低語,“雲瑞,你覺得呢?”

話音剛落,身後竟起了驚呼,而後便是數人驚慌失措的高喊,

“車壓著人了,車壓著人了!”

車?!

這個字的出現,讓二人登時停下了步伐,齊齊回過頭來,卻見人群都朝身後湧去,那圍著的正是自己的車。

“讓我去,你先彆出現。”心中隱隱的不安在這一刻得到了印證,肖望笙攔下了段雲瑞,自人群中奮力往回擠。

段雲瑞頓了俄頃,則走上了路邊的台階,將背靠在了店鋪的牆壁上,從這裡,剛好可以看到些車前的混亂。

“怎麼回事!”肖望笙趕回來,詢問著正在扶人的宋燾。

“正好好走著這人就突然衝了出來,我趕緊刹住,可還是碰著了。”

“我看見了,是這個女人推的!”周圍幾人都指向了一個身著旗袍,燙著卷發的女子。

可女子也一驚慌,聲音都發了顫,

“他突然在後麵拉著我叫姐姐,我又不是他姐姐,我還嚇死了呢!”

現在也顧不得起因,肖望笙看著被撞的人,似乎是嚇傻了,隻是低著頭任由宋燾將他拉起,在即將站住之際低呼一聲,痛到全身打顫。

“彆動他。”肖望笙阻止了宋燾,蹲下來和聲道,“這車是我的,你不用擔心,我可以負責解決。”

肖望笙頓了少傾卻仍無回應,還當他嚇傻了,見他一直捂住腳腕,便知傷了那裡。

“我是醫生,讓我看看你的傷勢行嗎?”

蓋在腳踝的手指微微地抽[dòng]了下,一直低著的腦袋遲疑地,緩緩地抬起,看向了肖望笙的雙眼。

一雙已經緋紅的眼眶中,斜斜照過來的陽光反射出了點點碎光,原來他不是毫無反應,隻是不敢顯露早已蓄滿的淚水。

抬頭的一瞬間,微顫的雙瞼再也控製不住瞬間湧出的眼淚,直直滑落至略顯單薄的下巴,最後洇進了沾滿塵土的衣擺之中。

肖望笙微微一滯,這才恍然這看著單薄平常的背影之下,竟是一張這般雌雄莫辯的麵孔,即使現下驚慌如踩了陷阱的小獸,姣麗卻絲毫不減。

與此同時,隔著人群遠遠望著的段雲瑞心頭也驀然一跳,眉頭隨之緊鎖,就連身體也離開了緊靠的牆壁,微微繃直了些許。

他自然是認出了,這是那日在麗都的男孩,那個有著一個令人回味的名字,卻癡傻的林知許。

隻見林知許四顧茫然,似乎是在找什麼人,即使離得這樣遠,也能感到他難以自抑的驚懼,直到他的目光對上了自己的。

仿若是沉浮在湍急河中的人驟然攀上了船舷,雙目中瞬間迸發出的乞求,熱烈而又可憐。

事情似乎變得有趣起來了。

段雲瑞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玩味,他這個位置,很清楚地看到了剛才那個女人一直穩穩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確認了林知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