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是給墟劍挑的好不好!
誅緒話落,石桌前安安靜靜。三人沒聽見江荇之的回應, 轉頭一看卻見後者神色微妙。
“門主?”誅緒小心翼翼,“……沒有嗎?”
三雙眼睛同時看過來,江荇之一下回神。他頓了頓正色道,“嗯,有。”
雖然沒有,但柏慕的麵子還是要留。
他說完準備離開,“你們慢慢挑,本門主先回去了。”
“門主慢走!”
藍色的身影轉身消失在山階上。
石桌前又靜了片刻,誅緒和誅嚴對視一眼,“所以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無芥撈起一條麥穗編繩, 金燦燦的顏色和他眼瞼下的金粉相得益彰。他微微一笑, “自然是有。”
…
江荇之一瞬回了山巔。
落到院前時,玄色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坐在一方打坐石上盤腿拭劍。古劍藏光,被一指擦過劍身, 寒光凜凜。
似是感受到身後的動靜,鐘酩回頭, “回來了。”
江荇之狐疑地盯著他,幾步走過去,“柏慕。”
“怎麼了燈燈,這麼嚴肅?”
腳步片刻繞過院門,走到鐘酩跟前。江荇之發出質疑的聲音,“你和誅緒他們說,我特意給你挑禮物了?”
噌!劍身被一股沒控製好的力道擦過,一聲嗡鳴。
“……”完了, 好像顯擺過頭了。
江荇之看他抿唇不語,追問道,“是不是?”
鐘酩默了默,隨即定下心神抬眼看來。那雙眼如沉寒星,對視間江荇之心頭一跳,不知為何生出一種惴惴之感。
有什麼微妙的情緒一劃而過。
沒等他抓住,麵前的男人便開口道,“那兩個小子一直追問,我總要找個借口。”
鐘酩語氣輕緩,落入耳中還怪可憐的,“不然大家都有,就我沒有,豈不是很尷尬?”
江荇之沒被他可憐的表象蒙蔽,“你還會在意這個?”
明明臉皮比誰都厚。
鐘酩,“你被那種憐憫的眼神盯半天試試。”
“……”江荇之代入了一下,好像是有點尷尬。
但也不用說是自己專門給他挑的呀。
他現在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柏慕說的每句話似乎合情合理,又似乎哪裡不對。
江荇之糾結得摳了摳腦袋——隻要不涉及賺錢,他這腦瓜子就轉不起來了!
正摳著,手腕就被抓開。
鐘酩放下長劍起身,另一隻手把他抓得拱起的頭發捋下去,溫聲道,“彆抓了,頭發一拱會顯得像腦袋有包。”
江荇之,“……”
他一把拍開鐘酩的手,簡單反擊,“你腦袋才有包!”
鐘酩發出一聲愜意的輕笑。
江荇之忍不住瞅了他幾眼:被罵還那麼高興,果然是腦袋有包。
·
今天天氣正好,入秋後的日光反而比夏末還要盛大。江荇之沐浴著陽光,腦子裡亂飛的思緒都被清理了一些。
他感覺自己最近太敏[gǎn]了,總是作出一些莫名的聯想。
好像都是從溫泉池裡那令人臉紅的夢開始……
江荇之忽而一頓,心裡癢癢。
溫泉池不錯,那夢也不錯,就這麼閒置一旁,也太暴殄天物了。
他看鐘酩還在闔目打坐,想必短時間內不會找來,便腳步一轉,興衝衝地穿過樹林奔向溫泉池那邊。
山間林葉比起上次來時要紅了許多,但也稀疏了不少,從縫隙間投落下來的日光更為大片。
溫泉池下的陣法日夜運轉,任何時候都是熱氣繚繞,維持著適宜的水溫。
江荇之將外衫褪了,隨手扔在池邊。靛藍的布料堆疊在赤紅的落葉上,仿佛是這漫山遍林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嘩啦,雪色身影入水。
江荇之先靠著池岸暖了暖身子,接著翻身趴在岸邊。他揮手在池岸上落了道禁製——隻要有人來,禁製就會將他從夢中叫醒。
做完準備,他這才枕著胳膊閉上眼。
散開的發絲沿著後背的弧度沒入水麵,江荇之特意在腦中想著墟劍,放任自己慢慢沉入識海……
意識隨心念而動,他很快出現在夢境中。
江荇之本來以為自己想著墟劍,會像上次在幻境中一樣出現在對方的伏清山。但周遭模糊的景象緩緩清晰時,卻是一簇銀色的煙花映入眼簾。
耳邊落下一道聲音,“有什麼心願,我都幫你實現。”
江荇之倏地拿開擋住視線的花火,隻見祈願樹下,點點河燈映亮了麵前墟劍的臉。
他半晌沒回過神,啞然看了對方良久。
這是在夢裡,漂浮的思緒不允許他獨自思考太多,但潛意識告訴江荇之,這夢好像不對。
恍惚之間,墟劍卻已握住他的手,將煙火重新拉回正麵,“還不快許願。”
好聽的聲音像是有種魔力,江荇之未經思考便順著對方的話閉上眼,許下了願望。直到花火燃儘,再睜眼時墟劍對他笑了笑,抽走他手中用過的煙花棒扔掉,順勢又牽了他的手往橋邊走,“去那頭看看。”
江荇之“嗯”了一聲,懵懵地被牽著。
牽著他的那隻手就如他記憶裡的一樣,溫熱乾燥,劍繭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相當親昵。
江荇之想:他這是在和墟劍約會?
他又側頭朝人看了一眼,墟劍腰間一抹淺黃晃動,赫然掛著自己買的流蘇墜。
在他努力搞清狀況時,夢境中的場景還在不斷往前推進著。他們在昏暗的天色和擁擠的人潮中搶穗球,墟劍貼在他身後,半摟著他的肩,用靈力為他隔出一方小小的空間。
喧鬨的人聲如潮汐遠去,隻能耳邊的聲音依舊清晰:
“這麼想要?”
“好好接著。”
低沉寵溺的聲音混著熱氣,好像都有了彆的意味。
江荇之臉上驀地紅了,穗球在下一刻入懷,他懷裡抱著金燦燦的穗球轉頭去看墟劍,後者低頭笑著%e5%90%bb了他的唇角。
模糊的嗓音自相貼的唇間傳來,“你想要的,都給你。”
那%e5%90%bb溫熱輕柔,叫他心跳快得不行。
……
夢中場景不停轉換著,不重要的過場都在腦海裡飛速快進。
再定下神來,江荇之已經到了客棧裡。
他窩在床榻上,輕薄的床幔半掩下來,墟劍的身形朦朧不清。他聽見自己問:
“你不是有個羽化了的心上人?”
“嗯,是有。”
江荇之心底一下酸溜溜的,“你還喜歡彆人。”
床幔外的人就走了過來,一隻手掀開幔帳,墟劍坐在床沿看著他,“沒有彆人,我心上人不就是你?”
江荇之眨了眨眼,是自己?喔,他好像是羽化過。正想著,對方便抬手覆在他臉上,傾身而來,叫著他的名字,“荇之。”
幔帳裡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江荇之拽住墟劍的衣襟,被人摟在懷裡。他對接下來的事隱隱有了預感——畢竟是他自己的夢境。
他緊張又期待,但還要矜持地問,“誰讓你上來的?”
擁著他的人一下笑了,“不是你許願說,想要這樣那樣的?”
熱氣轟然蒸騰上臉頰!江荇之羞臊地閉上眼。
一片黑暗中,醉人的夢境卻驀地一陣晃動,戛然停在了這樣那樣之前。
……
林間池岸邊。
鐘酩垂眼看著池麵上不斷浮起來的泡泡,咕嘟咕嘟……他總算知道了江荇之的腦子是怎麼進水的。
其實他在打坐時就知道江荇之跑去泡溫泉了,但看人一副狗狗祟祟的樣子,便貼心地沒去打擾。結果一直等到這會兒天黑,人還沒回來,鐘酩實在忍不住來看看發生了什麼。.思.兔.網.
事實證明,江荇之永遠不會讓他失望。
看這泡泡冒得圓潤,也不知道這人在水底睡得多沉。
也幸好江荇之是大乘巔峰,泡一會兒不至於泡出問題來。
鐘酩盯了那泡泡半晌,一聲無奈的歎息從唇邊滑落。
他抬步走過去,正欲下水撈人,便感受到一道禁製波動——緊接著水麵“嘩啦”一響!江荇之從水下浮了起來。
水花四濺中,兩人一上一下地對視著。
江荇之臉頰酡紅,眼神迷茫,好像還沒從美夢中回過神。顆顆晶瑩的水珠順著他臉頰發絲滴落下來,沒入水麵,泛起圈圈漣漪。
沒了外衫,雪色的裡衣被水浸得濕透。
鐘酩呼吸一促,垂在身側的手指曲起,沉聲叫道,“江荇之。”
這一聲好似喚醒了水中出神的人。
江荇之睫毛一抖清醒過來,突然往水下一沉!他朝後滑出一截,揮出一道靈力把池邊站著的鐘酩往外推,“你回去,回去!”
鐘酩被那股力道推得倒退幾步,他垂著眼看向麵上顯出幾分慌亂的江荇之,“怎麼。”
江荇之又把他推了推,半張發燙的臉都埋入池水中,嘴裡咕嘟咕嘟地吐著泡泡,“反…反正就是快回去!”
推拒的那股靈力不強,至少對鐘酩來說,輕而易舉便能抵抗。
但他看江荇之露在水麵上的半張臉全紅了,急得眼角濕意更重,忍了忍還是順著那力道離開了山林。
罷了,他要站著不走,估計江荇之會氣得幾天不理自己。
……
看那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林間,江荇之終於鬆了口氣,咕嘟咕嘟地浮回池岸。他剛才真是又臊又急,生怕被柏慕察覺出自己的異樣來。
夢境的最後,猝然刹在了墟劍抱他的一幕——他這會兒回想起來心頭還砰砰直跳。
裡衣單薄,又浸了水,根本掩不住分毫的情動。
江荇之盯著水下懊惱:丟人!嗚嗚。
他平複了會兒心情,這才“嘩啦”從水中起身,揮手撈起堆疊在岸邊的一身外衫,披在身上化作一抹流光瞬間回了庭院屋中。
·
夜色籠罩著昆侖的山巔。
沒點燈的屋內,江荇之盤腿念著清心咒。
並不陌生的場景——上次泡湯做完夢回來,他也是念了好半晌的清心咒。
他甚至懷疑那湯池裡灌的怕不是迷魂湯,他隻想單純地夢一夢墟劍,怎麼最後是這種走向?
幾遍清心咒念完,江荇之混混沌沌、春意盎然的腦子終於清醒了大半。他剛才滿心滿眼都是夢醒前的最後一幕,以至於沒能靜下心來思考夢中叫自己困擾的疑問。
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總是會把和柏慕一起經曆的事換成墟劍?隻是因為柏慕有時候太像墟劍?
他覺得不應當是這樣。
修仙之人有個最大的好處——凡人做夢常常遺忘,修仙者卻能再從自己的識海深處打撈出來。
江荇之細細回溯著夢境中的一幕幕,墟劍牽了他的手、掛了他買的流蘇、在人潮中低頭和他接%e5%90%bb……
還有,還有在客棧中的那番對話:
“你不是有個羽化了的心上人?”
“嗯,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