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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身上,對方尾音上挑,“找個地兒?”

江荇之在被窩裡摸了摸整間屋子裡這張唯一的床。模糊的夜色裡,榻前的身影俯向他,身側床榻一陷,雙臂撐下來。

“找哪個地兒,你說說。”

長發落在他枕畔,靜謐間呼吸交融,江荇之在腦中飛速思考:

房錢是自己給的,總不能讓自己挪窩。床就一張,也不能叫人上來一起躺——他喜歡的人就是男人,他再和另一個男人躺一塊兒睡覺總覺得哪裡不對。

江荇之目光漂移,試探地建議,“你看屏風後麵那個浴桶,它夠不夠大?”

“……”

床榻彈回去,上方的人直起身走回桌邊坐下,“你睡吧。”

察覺出江荇之還想補充什麼,鐘酩青筋一跳開口道,“你現在睡,我姑且當你在說夢話。”

蜷在被窩裡的人動了動,從善如流地閉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蒙蒙亮的天光從雕窗縫隙裡透了進來,桌案上燭火早已燃儘。

懷裡的法器還是滾熱的,江荇之起身打算擱回桌上。

鐘酩還坐在桌邊闔目凝神,宛如一尊冰雕。江荇之放下法器披上外衫正要出門,桌邊打坐的男人便睜開眼,“去哪兒?”

江荇之說,“釣魚。”商家昏死過去的那三名修士也該醒了。

鐘酩將法器收好,起身道,“走吧。”

推門的動作止住,江荇之轉頭看他。後者動作流暢,態度自然,江荇之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說了什麼夢話,和人達成了同行的共識。

“閣下不必牽扯進來。”

鐘酩卻已俯身從他背後伸了隻手將門推開,“我也對叩月宗有興趣。”

他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撲上近在咫尺的耳廓,江荇之耳尖一癢。正待轉頭,餘光裡就晃過一道身影,他抬眼直直對上門開後站在走廊裡的店小二。

小二呆愣的視線落在兩人“卿卿我我”的姿勢上:開個門而已,有必要?

片刻,他才緩緩閉上自己張開的嘴,鞠了一躬匆匆離開。現在的風氣啊……嘖嘖。

那道複雜的背影幾步消失在走廊儘頭,江荇之一口氣噎住,“他肯定在揣測什麼。”

鐘酩笑了一聲,竟有幾分愉悅,“至少不會再覺得我們摳門。”

江荇之,“……”這倒也是。

·

雲綢客棧外,街道冷冷清清。

除開早起的行人就是開店擺攤的商販。

洵陽城的街道縱橫交錯,隔三條街道就能看見身著短褐的家丁四處巡視,腰間全都彆著一枚“商”字銅牌。

江荇之光明正大地走在街道上,沒出半條街,果然見有幾人不近不遠地跟著,還有人不知跑去哪兒通風報信了。

趁著援兵還沒來,他走到一家早點鋪前買了塊蒸糕。

熱騰騰的蒸糕香甜軟糯,江荇之捧在手裡咬了幾口,吃得麵色紅潤,堪比天際冉冉升起的那片霞光。

暗中監視的幾名家丁“咕咚”咽了咽口水。

鐘酩瞥了眼江荇之,在給人添堵這方麵,這人一向在行。

“黏嘴上了。”他看著後者嘴角的一點殘渣,伸手過去。

舌尖迅速一掃,江荇之精準無誤地將殘渣回收,縮著脖子警惕地避開他,“彆,兩個大男人彆搞這麼酸的一套。”

“……”

一塊蒸糕剛下肚,清冷的街道上就憑空落下一聲厲喝,如驚雷炸響:

“二位,傷了我商家的人還這麼閒適,恐怕不合適吧?”

江荇之抬眼,看向“嘩啦——”圍在他二人四周的七名修士。其中五名築基、兩名金丹,每人手持長劍,道道劍鋒與他那纖瘦的脖頸齊平。

周遭的行人商販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看隊伍裡竟有兩名金丹尊者,頓覺不得了!

一時間眾人瞬作群鳥散。

鐘酩垂在身側的手剛要抬起,就被另一隻手按住。他頓了頓,順著那力道放下手。

江荇之問,“幾位有事?”

方才開口的金丹修士胡璘將劍端一抖,寒光鍘鍘,“我族中之人今早已經指認,奉勸二位還是老老實實隨我們回去見家主!”

“去見?”江荇之品著措辭。

為首兩名金丹對視一眼,隨即不再浪費時間。胡璘沉眉,“上!”

施令一下,七人同時圍攻而來。對方雖然隻有兩人,但他們絲毫沒有大意,一出手就是絕殺。

轟隆!平整的街道因著這陣靈力波動寸寸碎裂,石塊都飛蹦起來。然而還未近身,七人便像是撞上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唔啊!”身體不可控製地齊齊倒飛而出。

打過去的攻擊也全都消失不見,如沉泥鐵牛。

站在街道中央的兩道身影一動未動,隻有衣角被氣流卷起,翩然輕擦。

胡璘站定後還喘粗氣,心中掀起一陣驚濤駭浪。他定了定神,又揚手扔出一條縛神索——玄階中品的法器,非出竅以上不可逃脫。

咻!縛神索如一條金蛇淩空飛躥而來,江荇之輕輕抬手。

在一眾修士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條能捆住出竅大能的法器轉眼化為齏粉。

街道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出、出竅以上的大人物,怎麼會在洵陽城?

清晨的風吹過灰白的路麵,卷走了簌簌齏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了幾絲蒸糕的香甜。

隱隱外放的威壓之下,築基的幾名修士雙腿抖得厲害,胡璘勉強穩下心神,一張嘴開開合合,半晌卻發不出聲音。

僵持的氛圍中,江荇之笑了笑,襯著他那張吃得紅撲撲的臉,看著相當親和,“是‘去見’,還是‘有請’?”

·

商家名下的典當行遍布九州,能稱得上是九州首富。九州之內皆有分支,而本家則位於距離洵陽城千裡之外的瞿州。

瞿州不同於洵陽城,寬闊的護城河圍繞著高聳的城牆靜靜流淌,城中塔樓林立,市井繁華。城池中心的街道更是地價千金,而商家宏大的宅院就坐落於寸土寸金的市井之間。

江荇之和鐘酩隨一行人抵達瞿州時已是晌午,隨行大多為築基期的修士,腳程還是太慢。

這會兒胡璘幾人對待他們的態度已完全轉變。

剛入了城,便有一架奢華的馬車停在城門口,拉車的駿馬油光水滑,風一吹車廂內還飄出陣陣香風。

胡璘同江荇之介紹,“這是家主為二位大人準備的,先前是在下會錯意才動了手,多有得罪。”

自古商人最會審時度勢,對方態度的轉變也在情理之中。

江荇之看胡璘背鍋背得自覺,沒有拒絕這白來的示好,“有勞。”

他說著抬步要上馬車,一旁小廝上前便準備搭把手。還未近身,眼前黑影一晃,就看隨行而來的黑衣男人站在了前者身旁。

鐘酩擋在小廝跟前,拎著江荇之的胳膊一提,寬厚的手掌裹著胳膊肘,相當利索地挾人進了馬車。

江荇之:……?

簾子一放,裡麵傳來一聲低沉的“走”。

烏黑油亮的寶馬嘚嘚邁開馬蹄,車軲轆碾過青石街道。

江荇之坐在馬車裡,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得虧我是個大男人,若換作哪位姑娘被閣下這樣提溜,恐怕得傷筋動骨。”

鐘酩靠在車廂內,“不會。”

江荇之想了想,“也對,對待小姑娘肯定得溫柔一些。”

鐘酩皺起眉,正打算解釋些什麼,就聽江荇之說,“不過閣下對叩月宗的事比我還急,莫非仇家就在那裡?”

話頭頓住,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瞥向他,“或許吧。”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饒是心大如江荇之都哽了一下:既然是血海深仇,要不還是稍微上點心?

不過念及交情有限,江荇之沒再深入這個話題。馬車平穩地朝前行進著,他趁著這個時間同留在洵陽郊外的誅嚴傳了個訊息。

大意是自己已離開洵陽城,叫對方有急事提前傳訊,不然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空間有限的馬車裡隻有江荇之和鐘酩兩個人,他傳訊時沒有避開後者,待掛斷傳訊才聽對麵傳來淡淡一聲,“你很中意他?”■思■兔■在■線■閱■讀■

江荇之收好傳訊石,“畢竟是重……出江湖後認識的第二個人,就當是幫人幫到底。”

鐘酩揣著胳膊哼笑一聲,意味不明。

江荇之打量他幾眼,忽而笑道,“柏兄,你這樣就像是在爭寵。”

他說完就準備好等著對麵的嗤笑嘲諷,連怎麼接哏都想好了,等了半天卻沒等來一句反駁。

江荇之,“……”

他緊盯著對麵的男人:為什麼這麼沉默,倒是說點什麼!

馬車裡安靜了幾息,倏地落下一聲輕笑,微妙的氣氛終於被打破。江荇之抬眼就見鐘酩正勾著嘴角看向自己,“尷尬嗎。”

“………”

江荇之深吸一口氣,拳頭硬了。

·

沒過多久,馬車在輕晃間停下,抵達了商家宅院。

城中本已足夠繁華,進了商府才知何為奢靡。

雕梁畫棟,丹楹刻桷。江荇之沿著長廊一路往前走,身側跟隨的兩行侍女皆身著薄紗雲錦,如飄飄仙雲。

江荇之指著他倆泯然眾人的衣著問鐘酩,“你看,我們像不像護衛?”

鐘酩瞥過他冷白的臉,“你不像,你像隨從。”

江荇之,“……”

話音剛落,前方便傳來一聲朗笑,聲音清泠悅耳,讓人徒生好感,“二位貴客說笑了,府中不過一些世俗財物,比不得二位見過的天材地寶。更何況貴客臨門,才是真正令鄙府蓬蓽生輝。”

江荇之循聲望去,隻見一華服男子站在廳門前,從頭到腳一身貴氣。相貌生得端正,修為已至元嬰後期。

看來是那五十幾個“尊者”之一。

隨行的侍女和領路的胡璘齊齊見禮,“家主!”

商陸行點點頭,又上前幾步親自將江荇之和鐘酩迎進堂內,“在下商陸行,不知二位前輩如何稱呼?”

來自千年的這聲“前輩”差點沒把江荇之汗毛叫得立起來,他趕緊說,“姓江,商家主隨意稱呼。”

商陸行順杆子一爬,親切道,“江兄。”

鐘酩往他兩人身上瞥了一眼。商陸行又問,“這位前輩如何稱呼?”

鐘酩,“姓柏。”

他沒說“隨意”,商陸行就稱,“柏前輩。”

江荇之跟話,“柏前輩。”

鐘酩,“……”

鐘酩說,“隨意稱呼。”

三人一道落了座,府中侍女上了壺千金難求的玉龍銀針。

嫋嫋白煙中,商陸行深深歎了口氣,表達歉意,“我已查明緣由,是我族中之人見財起意,實在多有冒犯。”

他言辭真誠,神色懊惱,像是真的受人蒙蔽。

江荇之捧著熱茶嘬了一口,“嗯。”

商陸行繼續道,“我願為江兄、柏兄作出補償。若是錢財寶物,商氏自是不缺。若是有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