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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荇之關上房門環視一圈,的確是上房的標準。

鐘酩抬手,一道指風掀開了雕窗,偏折的斜陽投進屋內,明顯是個背光的房間。他開口,“‘開間位置最好的’?”

江荇之兀自給他兩人倒了杯熱茶,“至少空間大,裝得下。”

鐘酩,“……”

一杯熱茶遞到他跟前,江荇之善良地跳過這個話題,“喝嗎?”

他是隨口一問,畢竟像柏慕這樣一身矜貴的人,未必願喝這小客棧裡的茶。

但對方下一刻就接了過來,“好。”

交遞時指尖相觸,江荇之的手指被茶水煨熱,碰到了鐘酩。

終於不再是冰涼的。鐘酩動作頓了頓,抬手抿了口茶問,“你的體溫,為什麼這麼低?”

他在對方開口前補充,“彆說是冰肌玉骨。”

“……”套路被預判,江荇之嘬了口熱茶壓壓驚,“冰雪聰明。”

上方滑落一聲冷笑,“嗬。”

正值晚膳高峰,樓下人聲嘈雜。隔了層樓板都能隱隱聽見一樓大堂內賓客高談闊論、逗樂笑罵之聲。

江荇之起身往樓下走,“又到了一天最快樂的時刻之一。”

鐘酩跟在他身後,“之一?”

“畢竟一日有三餐。”

“……”

大堂內幾乎坐滿了客人,江荇之挑了個靠近角落的位置,旁邊坐著幾個人,其中正好有一名煉氣期修士。

既然要打聽叩月宗的事,自然是問修真者比較好。

二人坐下,跑堂的小廝拿了菜單過來。江荇之埋頭一頓猛點,直到鐘酩出聲提醒,“可以了,太多了。”

江荇之說,“吃得下。”

鐘酩看了眼桌麵,“放不下。”

江荇之,“……”

萬萬沒想到,貧窮限製不了他,但一張樸實的桌子可以。

桌子是幾人拚的,對麵的人聞言看過來。他們都是三四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中規中矩的短褐。那名煉氣期修士率先笑了笑,將菜碟挪開了些,“不礙事。”

江荇之謝過,“幾位兄台不介意的話,菜上來了一塊兒吃。”

對麵幾人哈哈一笑,爽快地同他聊了起來,一來二去,他們很快聊得熟絡。江荇之得知幾人都是在一名門望族底下做事,煉氣期的修士名叫“町五”,是一名護院。

因為今晚臨時要求他們全體值夜,所以幾人商量著值夜前出來吃好一點。

說話間,點的菜已經端上了桌。江荇之夾了一筷子牛肉豆乾問,“為何臨時要求值夜?”

町五重重歎了口氣,“唉,族中有三名築基修士被襲擊了,都在四處抓那行凶者呢!”

“……”

江荇之和鐘酩同時放下筷子。

町五,“怎麼了?”

江荇之很快恢複如常,細細地咬著豆乾,“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這種事?”

鐘酩抬手抿了口溫茶。

“可不是嘛!”町五苦惱道,“那三人至今未醒,也不知是何人動的手。家主對此事相當重視,說一定要找到下手的人,可我們現在還沒有頭緒。”

“誒。”旁邊一人拿胳膊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對此事不要多提。町五反應過來,立馬收聲。

江荇之心思一動,“幾位是商家的朋友吧?”

町五和旁邊的人相視一眼,遲疑地點點頭。

江荇之說,“想必叩月宗設宴也邀請了商家。”

話落,幾人臉上浮出驚訝之色,明晃晃地寫著“你怎麼知道”。

江荇之暗道自己猜對了,他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過去,“叩月宗設宴之日近在眼前,這時候受邀前往的族中卻有修士遭遇了伏擊,你們覺得是為什麼?”

町五幾人皺起眉陷入沉思。

鐘酩垂著眼一聲不響,默默地聽江荇之把“打劫”掰成“伏擊”,往叩月宗邀宴上麵生拉硬扯。

見對麵幾人沒回應,江荇之循循善誘,“若是外界有人想趁機跟著商家混進叩月宗,豈不是天賜良機?”

町五“啪”地拍了下桌子,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江荇之放輕了聲音,抬眼一笑,“況且……你們如何得知,救回去的三名修士就是他們本人呢?”

他說這話時,桌上的燭火正好搖曳了一下,琥珀色的眼底光影交錯。鐘酩偶然瞥見都莫名頭皮一麻,更彆說坐在正對麵的町五幾人,一瞬間細思極恐,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町五結巴了一下,“不是本人,那那那會是誰呢?”

江荇之,“仇家,叩月宗的仇家。”

鐘酩,“……”

編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若非動手的是他本人,他都快信了。

町五神色怔然,已經深深地被這個推理說服。

江荇之適時地把桌上菜碟朝對麵幾人推了推,善解人意道,“不介意的話,可以把叩月宗的消息同我詳細說說,我幫你們分析一下。”

·

一頓飯吃下來,有關叩月宗的消息基本打聽得七七八八。

町五幾人感念江荇之的傾力相助,還打算替人把飯錢結了,隨後被江荇之婉拒,“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贈人玫瑰,手留餘香。相逢是緣,能幫則幫……”

鐘酩聽著他挖空心思地堆砌詞藻,想來是打算等真相大白的那日,能讓町五幾人多幾段聊以自慰的說辭。

徹底掏空自己的詞彙量後,江荇之這才停止了輸出,與對麵幾人揮手道彆後準備回屋。

大堂的喧嘩被落在身後,上行的樓道半掩著光還算清淨。

江荇之滿意喟歎,“今晚也算收獲頗豐。”

鐘酩看了眼前者搭在肚子上的手,“嗯,畢竟菜上了整整一桌。”

江荇之略羞澀地垂了垂頭,“……”

正朝樓上走著,他搭在肚子上的手忽然被男人捉住。鐘酩側身站在樓道上,捏著他的手腕皺眉,“吃這麼多怎麼還沒熱和?”

江荇之心說魂魄受損造成的體寒,哪是吃頓飯就能吃熱和的,“天生這樣。”

握著他的手鬆開,鐘酩似歎了一聲轉頭往樓下走,“你先上去。”

“閣下。”江荇之叫了一聲,便看前者的背影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

他轉回頭,獨自回到屋中。

房門“吱呀——”一聲關上。

桌案上,燭台的燈芯被指風擦過,豆燈映亮了昏暗的屋室。

外麵天色已晚,月上梢頭,江荇之合上那半開的雕窗,屋中隻餘暖橘色的光亮,看著竟生出幾分溫馨。

多麼適合睡覺的氣氛。

他索性將外衫褪了,抬手搭在床腳的置衣架頭,隻餘一層雪色的中衣薄薄地貼在身上,修長的後頸沒入領口,衣料下透出流暢的線條。

在橘色的燭火下,如暖玉流光。

江荇之剛掛好外衫,心頭一動,回過頭正對上門口的男人——

五官冷俊的男人抱著胳膊斜靠在門框上,一身黑衣勁裝幾乎和背後昏暗的走廊融為一體。眼底如幽深的潭底沉著一股吸力,就這樣靜靜注視著他,也不知何時出現的。

江荇之被看得一怔。

昏黃的光線中,心跳都莫名快了一拍。他回過神來撫了撫心口,“……閣下是來暗殺我的吧。”

進個屋都沒個聲兒。

鐘酩笑了一聲,收回目光反手帶上房門,“習慣了。”

他把新添的茶放在桌上,又將手裡的東西“噗通”丟到後者懷中,“抱著。”

手心一熱,江荇之低頭看了眼,居然是個高階法器,內部儲存著靈力,被陣法轉化為熱氣源源不斷地輸送出來。暖意瞬間自掌心竄過四肢百骸,他朝前者多看了幾眼,“特意給我暖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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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荇之欣然,“多謝柏兄。”

鐘酩覷了他一眼,前一刻還叫“閣下”,這會兒就稱“柏兄”了。

但江荇之顯然切換得十分流暢,他喝了杯熱茶,又抱著法器蜷上了床榻,把自己團進柔軟的被窩,眼睛都舒服得眯了眯。

正蜷著,就聽鐘酩開口,“你對叩月宗感興趣。”

江荇之懶懶地應了一聲,“聽說有瑞獸現世,想去開拓一下眼界。”

據他所知,那瑞獸疑似“燭龍”,不知道和自己重生有沒有關聯。

不過他一開始隻是奔著“燭龍”而去,剛剛聽了町五所說的消息,才覺出那叩月宗也不簡單。

消息雜七雜八,順下來不過幾點:叩月宗近幾年來似有內鬥,加上三界內新秀崛起,宗門隱有式微之勢;此次瑞獸現世或許是叩月宗興盛的轉機,而宴會就設在兩日之後。

鐘酩問,“你打算怎麼混進去?”

江荇之眯起的眼縫一下睜開了,他不讚同地看了對方一眼,“什麼叫‘混進去’,我做人向來光明磊落。”

剛聽完他忽悠人的鐘酩沒有說話,修長的指尖輕輕在桌案上搭了搭。

江荇之也不介意他的沉默,拉好被衾半靠在床頭,從儲物袋裡摸出一冊話本,津津有味地看起來,“等明天就有消息了。”

鐘酩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雪白的裡衣襯得人麵容如玉,暖色的燭光在床帳上投下好看的輪廓。

燭火“劈啪”,屋內靜謐無聲。

江荇之看了會兒話本,忽然意識到過於安靜,就抬頭往鐘酩那兒看了一眼,卻見對方正出神地看著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閣下。”江荇之叫了一聲,見對方回過神,他問,“你在想什麼?”

鐘酩淡淡彆開目光,“觸景生情。”

江荇之恍然,“喔,你的血海深仇。”

他說著瞥了眼鐘酩的手,確認有沒有攥成拳頭,“那你每每想起,會不會恨得雙目赤紅,渾身發抖,拳頭都攥緊了,咬碎一口銀牙?”

“……”

鐘酩看了他半晌,忽而垂眼一笑,起身走過去停在榻前,“會。”

轟天的雷劫仿佛烙在了識海間。他的視線隨著燭光細細描摹著江荇之的眉眼,“還會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第5章 九州首富

鐘酩眼底醞著很深的情緒,刻骨銘心一般,對視間,全都投落在了江荇之眼裡。

江荇之眼睫一眨,他本來是開個玩笑,但看對方的神色,好像被戳到了心窩。

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嘶,這是多大仇多大怨?

他想了想,目光真誠地安慰道,“過去總會過去,明天還會到來。”

“……”

一碗乾癟的深夜雞湯澆下去,屋中燭光都黯淡了幾分,像是被硬生生澆滅了大半的火。

鐘酩默了一瞬,“還看話本嗎?”

江荇之說,“不看了,明日要早起。”

鐘酩就將燭火倏地熄了,屋中隻剩一點幽微的月光落在地麵上,如水沁涼。江荇之抬眼,昏暗的光線裡對方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他往被窩裡一縮,“閣下也找個地兒躺躺?”

“……”頭頂似乎有一道視線落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