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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脊背都已僵直,他渾身上下的毛孔好似都已一個一個的張開,帶起了一種可怕的顫栗,這些渾身上下張開的毛孔,好似帶走了他渾身的熱氣一樣,叫他有一種奇異的錯覺,好像他手指尖的痙攣是因為冷一樣。

一陣冷風又吹了過去,擊打在花滿樓和那蛇女的身上。

蛇女顫唞了起來,牙齒都忍不住的發顫,她可憐兮兮地攀著花滿樓的脊背,卻得不到一點點的回應。

花家的七公子,江湖上心最好的公子花滿樓,他對任何人都是溫柔的、他也願意為任何人提供幫助,可為什麼唯獨在麵對這蛇女的時候,他卻如此的殘忍、像一塊石頭一樣,全然都沒有反應呢?

蛇女發著抖,縮進了花滿樓的懷抱裡,她的手上沒有什麼力氣,但她卻仍然儘力的去抱緊花滿樓,嘴中喃喃道:“你身上好暖和……”

花滿樓終於如夢初醒。

不知為何,他並不害怕。

他隻是心跳有一點加速,手心有一點出汗,這種反應對他來說很難得,但是這樣的事情本身也是很罕見的……風雨交加的夜晚,一個人身蛇尾的女孩子闖進了你的家,可憐兮兮地求你抱抱她。

花滿樓:“……”

不對,這劇情的發展,怎麼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被蛇女妖怪給吞了吃了似得?很像是誌怪話本子裡的炮灰角色呢……

花滿樓終於動了起來。

他有些遲疑似得伸出了自己的手,也慢慢、輕輕地觸碰到了蛇女的脊背。

這件事若是陸小鳳來做,那自然沒什麼值得稀奇的,畢竟他本身就是會做這種事的風流浪子,可換了花滿樓來,卻實在是要驚掉人的眼睛了。

翩翩公子花滿樓,一向是最溫和、最得體的人,即使一個姑娘主動投懷送抱,他也絕不會做出任何趁人之危的事情的。

令他做出這種舉動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這的確是必要的。

蛇女的身子猛地一顫,她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從嘴裡發出了嘶嘶的聲音,甚至還夾雜著帶著哭腔的聲音,痛苦得好似已快要暉過去,她緊緊地抱著花滿樓,好似在討好他一樣,祈求他不要這樣殘忍地對待她。

……這是一隻蛇女。

可為何這隻蛇女可憐的好似一隻淋透的流浪狗呢?

花滿樓忽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姑娘,你背上的傷很重。”

是的,傷。

他從剛剛開始,鼻尖上就一直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花滿樓的聽覺是極好的,他能聽到蛇女痛苦、驚慌失措的呼吸聲,她的動作很奇異、也很小心,那是因為她光潔的脊背之上,橫著一個很猙獰、很可怕的傷口。

她的腰很纖細,她整個人也很單薄,但這一道傷口,卻好似從上到下,整個橫在了她的脊背之上,血肉模糊,鮮血已爬滿了她蒼白的脊背,那種殷紅與蒼白交錯的畫麵,花滿樓是看不見的,但隻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到……這是怎麼樣一副殘忍而可怖的畫麵。

他的手隻是稍微上去、輕輕地觸碰了碰,就已摸到了一手黏膩的鮮血,她背上的傷又該有多麼的嚴重呢?

花滿樓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地揪住了。

這蛇女是誰?她為什麼受了這樣重的傷?在逃到百花樓之前,她究竟經曆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隻要想一想這些問題,他的心底就忽然湧起了那種柔軟而深切的同情,甚至連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類的事情,也完全想不起來了。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忽然就要抽身離去。

蛇女的蛇尾巴也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緊緊地纏在花滿樓的身上,她把頭擱在花滿樓的肩膀上,語無倫次地道:“彆走——”

她的手、她的尾巴,她的脖頸、還有她的臉,全都是冰涼的,她渾身上下都是冷的,也或許是因為這個,她才那麼怕冷,怕到隻要身邊有一個熱源,她就根本不願意放開。

花滿樓忽然伸出手來,安撫似得摸了摸她濕淋淋的頭發,道:“姑娘不必害怕,你背上的傷太嚴重,我去取金瘡藥來給你。”

蛇女縮在他的懷裡瑟瑟發抖。

他的聲音是沉穩的、也是溫柔的,帶著一種男性所特有的一點點沙啞……不,這或許並不是男性所特有的沙啞,而是一個男人忽然被一個美人投懷送抱所帶來的乾渴。

但無論如何,這聲音是很能安撫人心的。

蛇女聞言,不由自主地抬頭去看他,她金色的豎瞳在漆黑一片的百花樓裡璨璨的發著光,妖異美麗到令人心生恐懼。

但花滿樓的麵容卻仍是平靜的。

又是一道驚雷,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蛇女看清了他的長相。

這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男人。

他身材修長,長身玉立,脊背筆直,身上卻沒有那種江湖人嗜血冷硬的氣息,反倒是像一塊羊脂玉一樣,散發著溫潤的氣質。他很俊美……不,或者說,他的確已俊美到了一種令人心動的程度。他的下頜棱角分明,鼻子挺而直,嘴唇卻並算不得太薄,他的唇角總是掛著那種溫和的笑意,令他整個人都顯得柔和而俊朗。

俊朗的好似皎潔的月光。

但他的雙眼卻全然沒有焦距。

他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眨了一下眼,那雙眼睛的確是明亮的,卻沒有神,他直視前方,即使是驚雷打下,那雙眼睛也沒有一點點的反應,好似他永永遠遠都在直視著一種全然的黑暗。

蛇女忽然明白了,原來他是個瞎子。

她又一次低下了頭,縮進了這位公子的懷抱裡。

她很冷,她真的很冷,她的血本就是冷的,她本就是怕冷的生物,如今背上被人開了這麼一道口子,又淋了這麼一場可怕的秋雨,那種冷意就順著她的脊骨纏上來,叫她痛苦得恨不得尖叫。

蛇女蒼白小巧的鼻尖忍不住動了動,男人身上那種溫暖的味道縈繞在她的鼻尖,這是一種帶著淡淡花香的味道,讓人不由自主的聯想到溫暖與乾燥,幸福與安寧。

她覺得很奇怪,她竟真的從這一股人類男子所散發出的味道裡感覺到了安寧和眷戀,以至於不想讓他離開哪怕一下下。

她眼淚汪汪的攀著他,喃喃地道:“不要走……不要走……”

……像極了一個無依無靠、滿心淒楚的柔弱人類女子。

花滿樓的手臂也忽然忍不住縮緊了一下,或許是因為她的身子實在是柔軟得好似沒有骨頭,又或者是這種淒慘而柔弱的祈求可以激起男人的憐惜與保護欲。

……任何一個男人,都絕逃不開的。

花滿樓也是一個男人。

即使他比絕大多數男人都要自持、都要溫柔,但他也仍然是一個男人。

他所穿的這一件衣裳,乃是京城福記最好的料子,請的也是最好的裁縫娘子為他量體裁衣,這件昂貴而乾燥的衣裳,已被秋雨所打濕,背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手印,這是驚慌失措的蛇女所留下的。

那個冰冷的溼潤的手印,此刻卻好似在發著燙,在灼燒著花滿樓的脊背,讓他的脊背都忍不住的發緊、發僵。

他忍不住微微地弓起了背,脊椎骨好似一條骨鞭,自他緊實而有力的背部凸出,蛇女不明所以的抬頭看著她,嘴中還在呢喃:“不要走……不要走……”

……她受驚了,她一定受驚了。

花滿樓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我不走,你先去歇著好不好?我很快就回來,替你包紮。”

他的聲音也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可以讓人放鬆下來。

蛇女道:“真的麼……?

好似是害怕他走了就不回來似得。

花滿樓實在忍不住,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安撫似得道:“真的,我絕不走。”◇思◇兔◇網◇

蛇女遲疑了一下,輕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她實在是很冷,冷得都在發抖,要離開這樣一個溫暖的熱源讓她覺得痛苦不堪,可她已答應了花滿樓要乖乖地在這裡等他的……蛇女咬著自己的下唇,躊躇了片刻,尾巴才慢慢、慢慢地離開了花滿樓,雙手也慢慢地撤開。

她好似打算找一個陰暗的角落,把自己的身子盤起來,可是她背上的傷是如此的嚴重,以至於她簡直都要直不起腰背來,身子晃了兩晃,控製不住的就要倒地。

花滿樓雖是個瞎子,武功卻比絕大多數的正常人都要好,而他的反應,也比絕大多數的江湖人要更快。

他絕不可能對這樣一個可憐的女孩子無動於衷,也絕不可能就這樣等著她摔在地上。

所以他立刻就動了,在蛇女摔在地上之前攬住了她纖細如柳枝一般的腰身,他十分體貼,絕沒有碰到她的傷口,可她還是因為過大的動作牽動了傷口,痛苦得抽泣起來。

花滿樓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道:“彆動。”

說著,他的手上忽然一使勁,輕輕鬆鬆將這條蛇女抱了起來,蛇女條件反射一樣的緊緊抱住了他,尾巴又開心地纏上來,蹭了蹭花滿樓的腿。

花滿樓:“……”

花滿樓忍不住有點想笑。

蛇是一種令絕大多數人都害怕和厭惡的生物,但誰又能知道,蛇所化作的精怪,竟一點兒也不可怕,反倒是有一點可愛呢?

花滿樓啞聲道:“得罪了。”

他抱著這條可愛的蛇女到了床榻邊緣,小心翼翼的將她放下,蛇女的背上有傷,所以隻能趴在榻上。

最近陸小鳳不會來造訪,花滿樓也懶得每天收拾客房,換上全新而柔軟的褥子和被子,所以客房裡不適宜住人,而且這蛇女實在是傷得很重,能跑進百花樓,似乎已讓她的力氣都用完了,再多連一步都走不了,花滿樓抱著她,也不想多浪費時間。

所以他就把蛇女送上了他的床榻,大不了,安頓完她之後,他可以把自己的臥房讓出來,去客房裡睡覺便是了。

蛇女安靜地伏著,鼻子嗅了嗅,這溫暖的床榻之上,有這個男人身上的味道,令人安寧得想要睡去。

花滿樓將她輕輕地放下,道:“我去去就回。”

說著,轉身就要走。

她漆黑而閃著五色碎光的蛇尾,卻有些戀戀不舍似得纏上了他的小腿,討好似得蹭了蹭,不像是一條冰冷而滑膩的蛇,倒像是什麼毛茸茸的小動物一樣。

花滿樓停住步伐,有些無奈地道:“姑娘……”

蛇女抽泣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他,還伸手將他的被子緊緊地抱在了懷裡,把自己的臉埋進了被子裡嗅了嗅,嗚嗚咽咽地吸氣。

花滿樓:“……”

花滿樓雖然看不見,但他的嗅覺與聽覺都很靈敏。

蛇女的尾巴依依不舍的離開他的聲音,她縮在榻上的聲音,還有她好似病態、好似有點神經質一樣的抓著他的被褥呼吸的聲音,他都是能聽得見的。

甚至,如果他看得見的話,或許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