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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鳳之命,來到烏衣巷的小屋子裡侍奉傅紅雪,傅紅雪卻沒有接受他,還看到了她的臉。

她的身份是馬空群的小妾,昨夜的事情若是暴露,她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傅紅雪抬頭,視線漠然地在屋子裡眾人的臉上滑過,看到沈三娘時,他的眼神也沒有一絲的停留,好似這隻是個陌生人一樣。

沈三娘暗暗地鬆了口氣。

翠濃看見傅紅雪來了,便過來笑著道:“今日空出了上房,你可以住進去了。”

說著,不由分說地塞給他一個小小的木牌,上頭寫著“天字一號房”。

傅紅雪沒說話,徑直上了二樓。

秋星就在天字一號房裡。

她穿著一襲純白的衣裳,料子看上去柔軟的像是雲朵一樣,漆黑的頭發鬆鬆挽成一個發髻,她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一搖一搖的,那雙漂亮的綠眼睛眯起來,有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樣子。她的耳朵上掛著貓眼綠的耳璫,隨著躺椅“嘎吱嘎吱”而輕輕晃動著。

這是一個全然鬆弛的美人,好似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值得她緊張的。

傅紅雪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隻看了秋星一眼,就不著痕跡的移開了目光,轉而盯著躺椅的扶手看,秋星的手一下一下的扣著扶手,不知為什麼令傅紅雪想起了早上給他留下鹹魚乾的那隻大貓的尾巴。

又輕、又柔,又慵懶。

但和可愛貓貓不一樣,這個貓一樣的女人實在是惡劣得緊。

傅紅雪站定,冷冷道:“你找我。”

秋星便抬起頭來微笑道:“是的。”

傅紅雪漠然道:“什麼事?”

秋星道:“你今天該殺人了。”

她的聲音仍然很輕柔,語氣也很平淡,好似她根本沒有在說什麼可怕的話一樣。

傅紅雪的眼神卻在瞬間冷了下去。

他蒼白的臉忽然變得更白,白的好似已經通明,他的嘴唇也是一種全然的蒼白,沒有半分血色,隻有那雙眼睛、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秋星,好似孤星之中迸出的火花,讓這蒼白的少年忽然顯出了幾分癲狂的危險來。

是的,危險。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乖順的、平靜的人,相反,他總是很容易激動、也很容易憤怒,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本就心高氣傲,難以忍受被人支配、被人侮辱。

他雖然答應與秋星合作,卻不意味著他要對她俯首稱臣。

他瞪著秋星,好似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一樣,但秋星在這少年的壓迫之下,卻仍是全然的鬆弛,連一根手指都沒有緊張起來。

她笑道:“難道你就不問問我想要你殺誰?”

傅紅雪冷冷地道:“誰?”

秋星道:“公孫斷。”

公孫斷是馬空群的左右手,在萬馬堂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傅紅雪來之前,就已清楚了這件事。

但公孫斷對他來說,仍是個陌生人。

他冷冷地道:“我隻殺該殺的人。”

秋星慢悠悠地道:“他就是該死的人。”

傅紅雪道:“你不該叫我去殺人。”

秋星道:“為什麼?”

傅紅雪冷冰冰地道:“因為我殺不殺人,你說了算不得數。”

秋星睜眼看了傅紅雪一眼。

他也正看著她,嘴巴緊緊抿起,脊背挺得筆直。

一個跛子總是很難保持體麵、保持尊嚴的,可傅紅雪的脊背卻似乎永遠筆直、永遠不會佝僂,這少年站在邊城的風沙之中時,便像是一杆標槍一樣,鋒利、筆直。

可他實在是太年輕了,太年輕的人總是有弱點,而隻要找準了這弱點,似乎就可以很輕易的折斷它。

秋星站了起來,似乎有些困惑地道:“為什麼我說的話就算不得數呢?”

傅紅雪:“……”

他皺了皺眉,似乎沒想到這世上竟會有這麼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

秋星歪著頭看著他,那雙翠綠翠綠的眼眸之中竟當真滿是疑惑,她生得極美,這樣子歪著頭看人,漆黑柔軟的頭發就傾瀉下來,窩在她瑩白的脖頸之間。

她的脖頸很纖細,好似被人一掐就會斷似得。

這種不經意之間露出的、美麗的纖弱,與她過於霸道、過於鮮活的性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知道為什麼,讓傅紅雪的心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好似是窺探到了什麼秘密,又好似湧起了某些殘暴的、充滿破壞欲的念頭。

傅紅雪的手指忽然無法控製地痙攣了一下,他彆開了頭,不肯再看秋星。

秋星忽然笑了。

她道:“你果然是個很老實的孩子。”

傅紅雪杵在原地,連一點點的反應都沒有。

秋星道:“其實你不答應我的要求,大可以一走了之,可你為什麼仍留在這裡呢?是害怕我生氣麼?還是說……其實你覺得替我殺人也沒什麼,隻是需要我獎勵你一些什麼呢?”

她每說一句,便邁出一步,等她的話全都說完的時候,她已離傅紅雪很近很近。

傅紅雪仍不動,他渾身僵硬,幾乎已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秋星身上那種令人聯想到雲朵的可愛香氣順著他饒了幾圈,好像一張奇怪的網,將他網在了裡頭。他的鼻子忽然嗅了嗅,然後鼻尖之上,便又沁出了一點焦灼的汗。

秋星對此視而不見,反倒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道:“恩……那獎勵你一點什麼好呢?”

……她居然是認真的!

她的吐息像雲朵一樣的柔軟,又像雲朵一樣溫暖。

傅紅雪脖頸上的青筋忽然一條一條的凸起,好似在忍受著什麼常人所不能忍受的鞭笞一般,他忽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傅紅雪澀聲道:“我從沒要你——”

秋星忽然道:“那送你這個好啦!”

然後,她忽然抓起了傅紅雪的手,往那隻手裡塞了什麼東西。

傅紅雪一愣,低頭一看。

一個毛線團。

傅紅雪:“……”

他忽然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哽住。

秋星哈哈大笑。

……她又在作弄自己。

傅紅雪後知後覺地想到。

但不知為什麼,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憤怒,他垂著頭,捏了捏那毛線團,這毛線團同她身上的氣質一樣柔軟,又細膩得很,叫人捏了一下,還想捏第二下。

他忽道:“公孫斷是什麼人?”

秋星剛笑停當,停頓了一會兒,才說:“該死的人。”

傅紅雪道:“如果他真的該死,我會殺了他。”

說罷,他就轉身走了。

誰也沒有想到,殺人的時機竟來的這樣快。

傅紅雪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陣驚恐地尖叫聲。

推杯換盞的屋子裡,人忽然全都跑光了,一個山一樣高大威猛的男人,這男人穿著勁裝,腰間彆著寶刀。

他正在打人,他沒有用刀,隻是在用自己的拳頭和腿腳去揍人。

他揍得人是沈三娘。

這山一樣的男人正是公孫斷,他的臉紅的像是太陽一樣,兩個鼻孔呼哧呼哧的出氣,好似一頭憤怒的公牛,他渾身酒氣熏天,儼然是剛剛大醉,便衝到此地來撒野。

沈三娘一個嬌美婦人,即使會功夫,會的也不精,怎能敵得過此人,她被一拳擊中腹部,整個人滾了出去,痙攣著捂住傷處,痛得渾身發抖,連一聲痛呼都發不出來。

公孫斷喝道:“昨天晚上,你去哪裡了!”

沈三娘一聲不吭。

公孫斷雙目赤紅,又走過來,意圖再打。

傅紅雪握刀的那隻手的手背上,青筋也已凸出。

他冷冷地道:“住手。”

——他不喜歡沈三娘,與她之間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關係。^o^思^o^兔^o^文^o^檔^o^共^o^享^o^與^o^線^o^上^o^閱^o^讀^o^

可這世上,救助一個被毆打的女人,並不需要什麼特殊的理由。

公孫斷抬頭,目光與傅紅雪對上。

赤紅是憤怒的赤紅,漆黑是燃燒的寒火。

公孫斷怒道:“小子,你找死?”

傅紅雪冷冷道:“我不找死,我叫你住手。”

他的聲音如冷泉,能叫人心裡發寒。

不知為何,公孫斷感到了危險,可正是這種本能的反應,卻反而讓他惱羞成怒。

他忽然壯膽似的哈哈大笑道:“你是秋九的一條狗?叫你主人出來,今天我一定殺了她這賤人!”

傅紅雪渾身的肌肉都已隆起,握刀的手卻仍然穩如磐石。

傅紅雪道:“你是公孫斷?”

公孫斷聲大如雷:“你若怕了,就該跪在公孫爺爺的麵前求饒!”

傅紅雪來邊城的時間太短,這是他第一次見萬馬堂的做派。

公孫斷是馬空群的二把手,卻能公然在這裡毆打馬空群的小老婆,還叫囂著要殺了秋星,這足以證明他的殘暴、跋扈。

傅紅雪忽然想起昨天秋星說的那句話。

她說:“這萬馬堂難道是什麼毀不得的寶貝不成?”

萬馬堂雖是馬空群的心血,但卻是一個跋扈、殘忍的組織,無論馬空群是不是他的仇人,至少這公孫斷的確是該死的人。

傅紅雪冷冰冰地盯著公孫斷,一字一句地說:“秋星是個好人。”

公孫斷哈哈大笑,豪氣萬天:“隻可惜,她很快就要變成一個死好人!”

傅紅雪又道:“該死的是你。”

公孫斷怒喝:“拔你的刀!”

傅紅雪的右手就輕輕地放在了刀柄之上,他冷冷地看著如公牛般憤怒的公孫斷,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不屑的、嘲諷的表情,好似已看出了這男人的色厲內茬。

公孫斷大怒,拔刀,那柄精鋼製成的寶刀,閃著森森的寒光,朝傅紅雪的頭頂劈砍而下,仿佛有萬鈞重量——

傅紅雪垂下了眸。

拔刀,收刀,隻在一瞬。

寒光也隻在這一瞬。

公孫斷停了下來,他的脖子上忽然出現了一點殷紅,然後這殷紅慢慢拉長,變成了一道血線,順著他的脖頸橫在了他的%e8%83%b8膛上。

傅紅雪出刀了,隻一擊,他就已劈開了公孫斷的%e8%83%b8膛,就好似在殺一隻羊,如此容易。

一股血霧忽然噴出,令空氣之中也滿是血腥味,公孫斷轟然倒下,好似一座山倒下一般,發出巨大的聲響。

傅紅雪殺人未免看起來太輕鬆了。

但此時此刻,他的臉色卻已是全然的慘白,他的眼眶通紅,牙齒緊咬,渾身肌肉緊繃,臉上顯出一種痛苦的神色來,好似欲嘔吐、又好似快要瘋狂。

……這就是殺人的感覺。

人發出的慘叫、黏膩的血液、濃重的血腥氣……還有那種刀劈開身體的感覺,這一切都令傅紅雪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他的額頭已爬滿了冷汗,連臉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dòng]起來。

他本是站在樓梯上的,忽然,他的身子晃了晃,好似已站不穩一般,他一把捏住了木質的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