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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了———簡直是要斷我們的命!”

埃隆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小花妖跪坐在他旁邊,藍眼睛裡閃爍著超出年紀的堅定:“哥哥,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等你出去了,要打敗那條惡龍!”

季辭握住他虛空中的小手指,鄭重地點點頭:“一定。”

他從前是被巨龍飼養在高塔上的小公主,沒遇上王子,反而和另一條龍墜入愛河。如今長矛對準的,仍舊是惡龍。

這一世,他逃不開與龍為伴的宿命。

*

許遊對著鏡子係領帶,手指穿行在絲滑的布料間,將它挽成合適的形狀。

在認識季辭之前,準確來說,在他們確定關係前的幾十上百年,他一直都是自己係領帶的。可他們在一起後,小辭就包攬了這個活兒,也沒多少年,然而人在日常生活中被感情賦予了慣性和惰性,如今再親自動手,總覺得不習慣。

秘境森林一日,外世界一月。轉眼間,季辭已經被帶走好幾個月了,他還從來沒有與他分彆這麼久過,結結實實地體會了遍當初自己昏迷時季辭的憂心與相思。

前幾天伊迪絲捎來消息,還是那樣一封插在牆壁上的信箋,上麵寫著埃隆決定了會麵日期,無論季家如何決定,隻能由許遊前往,其他人一律不得陪同。

今天,就是那個啟程之日。

埃隆和季淳竟然不謀而合,一致認為在關於季辭的問題上,最終的決定權隻能、也必須落在許遊手上,就算是曾經的監護人也不能越權代理。

這就是伴侶的意義所在。

許遊對著鏡子歎了口氣,此去不能說凶多吉少,也必定會發生許多不愉快。總之,他要小辭平平安安回來,其他會付出怎樣的代價,也都不在意了。

他下了樓,化作人形的簌簌也被季悅梔打扮好了,男孩在這幾個月又長大了些,現在看上去儼然是七八歲的小小少年,穿著定製的白色西裝和淡綠領結,配上他淺色的頭發和眼睛,往那一站,漂亮得很出挑。

季悅梔眼裡有淚花:“本來想等他長大了,過生日的時候再……”

季越彭拍了拍她的肩膀,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們不是不愛簌簌,隻是愛季辭要更多。龍類的價值觀念其實很簡單,隻有他們認定的那個是重要的、不可取代的,其他所有,都可以被舍棄。

儘管殘忍,卻也是造就這個種族生生不息強大的源泉。

季淳望著許遊:“帶他們……帶他平安回來。”

那個短暫的取舍指向何者,不言而喻。

許遊從季悅梔那裡接過簌簌,男孩清涼涼的、輕飄飄的小身體在他懷裡,鮮明地告知他簌簌是龍,是虯,找不回當年抱著人類崽崽的溫暖。

終究,是不同的。

偌大塵世間,沒有任何人能代替季辭。

第九十章 擇日而亡8

不愧是季家養出的崽

季家新修建的城堡離秘境森林不遠, 用不了多少時間。加西亞曾經送季辭和兩個朋友去過,熟悉路線,所以這次還是他開的車, 雖然隻送到入口。

簌簌聽不懂龍和人的語言,不知道他們在謀劃什麼, 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以為就是出門轉轉,好奇地趴在窗戶旁向外看,對這個世界充滿天真的信任。

縱是心狠手辣的龍,看見他那雙淺色的眼睛裡滿是單純笑意時, 也忍不住心臟顫了一顫。

他們養了這個小崽子兩年多,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相處起來卻真的像磕磕碰碰的一家三口。到頭來, 要把這孩子送出去,連個名字都沒有。

許遊曾經和季辭探討過,要叫他什麼,是姓季還是……基本上也隻可能姓季, 取個什麼更書麵的名字,到頭來不了了之, 簌簌隻聽得懂他們喊簌簌, 要是換個名兒也許就不適應了。於是小龍崽就這麼一直沒名沒姓, 用著很是隨意的稱呼。簌簌也隻是簌簌而已。

“他會不會恨我?”

許遊喃喃。

加西亞看向後視鏡, 那雙眼睛或許盛著許多思緒, 但終究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

許遊並未期待加西亞的回答, 畢竟連他自己都不確定主語中的「他」指的是誰, 是季辭?還是簌簌?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加西亞載著他們很快就到了, 許遊看著窗外變化的風景, 不再想。已經做出的決定,就沒必要為未定的後果庸人自擾。

一望無垠的草坪,湖泊,被霧氣阻隔的入口,巨龍幾百年來忌憚的秘境森林,季辭曾斷斷續續描述過的那些場景,就在他眼前。

埃隆已經到了,站在草坪和森林的交界處,沒有半點受到毒氣侵擾的不適,閒適地手插一邊口袋,好像在逛自家後花園。

許遊下了車,牽著簌簌,對加西亞說:“你回去吧。”

儘管談判可能也就幾個小時,但一旦進入森林,和外世界的換算就開始了,他在裡麵待得幾個小時,加西亞可能要在外麵等上好多天。

加西亞明顯也想到了這一層,抿抿嘴:“注意安全。”

許遊看著他的車消失在密林中,深吸一口氣。

他一定會把小辭平安帶回家。

*

埃隆並非隻身前往,身後跟著個穿著綠色紗裙的少女,十六七歲的模樣,就這麼遠遠一看也能感知到非常漂亮,垂著眼,很安靜的樣子。

埃隆掛上程式化的微笑:“久仰大名,恭候多時了,許先生。”

儘管這個男人是當初害得他昏迷幾個月的元凶,事實上許遊和埃隆還真沒怎麼打過照麵,或許曾有一些人類的場合擦肩而過,但今天,的確是頭一回正式相見。

居然在這種場合。

離森林還有一截,僅是看著那些張牙舞爪的霧氣,許遊就感到了呼吸不暢。或許在其他場合他們是勢均力敵的對手,但要是此時打毒氣站,他肯定完敗。

埃隆看出他的窘迫,微微笑一揮手:“讓阿爾瑟小姐幫幫你吧。”

許遊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從頭到腳都給人「綠」這一印象色的少女,看來就是埃隆能在秘境森林中自由呼吸的法寶。她大概是樹精一類的存在,手上連著藤蔓,隻是葉片看起來並不健康,和她的臉色一樣蒼白。

受入侵物種脅迫的原住名,怎麼可能過得好。許遊有些同情她,但也隻是同情。

他沒有拒絕,站在原地,女孩子同樣沒有靠近他,隻是抬起手,一絲絲涼意從他的皮膚鑽入四肢百骸,似乎形成了一層看不見的保護罩。

近在咫尺的汙濁空氣消失得乾乾淨淨,他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氣,沒有再感到不適。

“她給你輸送的是控製整片森林生長的豌豆藤的樹靈,作為「呼吸機」,當然可以隨時停下。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斷掉之後的後果吧?所以,許先生,彆想耍什麼花招。”埃隆的威脅說得輕描淡寫。

許遊冷笑。

埃隆笑意不變,抬抬下巴:“接下來,該那個小朋友了。”

*

簌簌聽不懂,也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可真到了麵對麵的時候,對麵人眼中的貪婪和殺意,還是讓小家夥害怕地躲在了爸爸身後。

許遊心中對幼崽的保護欲和「反正事已至此」的決絕此消彼長,終究是後者占了上風。而且,馬上就要進森林了,無論結果如何,總得先讓他能夠呼吸才行。

許遊轉過身,把男孩抱了起來,名叫阿爾瑟的少女故技重施,抬起手隔空向他輸送樹靈。這回許遊清晰得看見簌簌身上散發出淡綠色的光芒。

大約和他先前的感知相同,莫名的涼意讓簌簌緊張地睜大了眼睛,摟著許遊的小手變成了龍爪,刺進皮膚裡讓許遊一痛。

但輸送並未持續多久就中斷了,肉眼可見保護層隻完成了很小一塊。

埃隆皺眉:“怎麼了?”

少女表情遲疑:“他不需要。”=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什麼意思?”

“他可以在裡麵自由呼吸。”

巨龍們幾乎是同時意識到,小簌簌不僅不完全屬於龍,而且因為他通過某種未知的途徑誕生在秘境森林,可以完全適應這裡的特殊氣體,不受束縛。

埃隆眼睛亮了亮。這個小東西,還真是能給他驚喜。他做了個「請」的動作:“跟我來吧,許先生。”

小男孩對眼前這片霧氣和陰翳包裹的森林有些畏懼,但又感到奇特的、被感召似的熟悉。他眨巴著眼睛仰起頭看著周圍高聳入雲的樹木,這裡會有媽媽嗎?

就算有樹靈的保護,許遊還是覺得壓抑到喘不上氣。畢竟這兒是對巨龍而言全然陌生的地方,許遊不喜歡在沒把握的場合進行交易,然而眼下他不僅被動,還無可奈可。

畢竟最重要的人在對方手裡,他根本沒有周旋和掙紮的餘地。

“Pa?”

小孩小聲地喚他,淡色的瞳孔裡盛著關切。

許遊把他往上顛了顛,摸摸他軟軟的頭發,讓小孩靠在自己肩膀上,也不知是安慰他還是自己:“馬上就能見到小辭了,彆擔心。”

*

他們來到通天豌豆藤下,許遊仰著頭,自以為身為六百多歲的巨龍足夠見多識廣,還是被震驚到。粗壯的樹乾是他就算恢複原身也要感歎一句的龐然大物,和先前那些異常的花草根本不在一個級彆,仿佛天地之間就靠它支撐。

阿爾瑟走在最前麵,原本嚴絲合縫的深綠樹乾上露出一扇門,隻夠容納他們人身進入。

許遊不信任地打量著黑洞洞的裡麵:“你們到底把小辭關在什麼地方?”

“進來看看不就行了。”

“誰知道你是不是在裡麵放十個八個怪物等著分食我。”

埃隆輕笑:“或許吧,不過你也沒得選,不是嗎?”

許遊暗暗捏緊拳頭,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最終還是帶著簌簌一起走進去。

男孩貼在他旁邊,一手勾著他的手,從地表冒出的藤蔓忽然纏上他們的四肢,把小孩嚇了一跳,瞬間展開了龍形,想要掙紮。若是把細瘦的藤蔓掙斷了,摔下去事小,萬一引起豌豆藤的連鎖反應就麻煩了。

許遊連忙喝住他:“簌簌,彆動!”

那些藤蔓的粗細正好適合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不適合大了一圈的虯,阿爾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一愣,幸好簌簌還是聽許遊的話的,雖然沒有回到人身,勉強以龍形不再動彈了,樹精立刻調整藤蔓,牢牢固定住他。

簌簌委屈地看向許遊,在空隙中扇了扇翅膀,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五花大綁。

許遊歎了口氣,翻開掌心,示意自己也是同樣。

隻有埃隆·哈瑞斯,第一次見識到虯的真麵目的埃隆,望著那通體如玉的鱗片,黑黢黢的樹乾中泛著熒熒的光亮,深藍色的眼瞳中掀騰起欲望的海嘯。

*

什麼都……沒有?

許遊看向那個被埃隆說是關押季辭的平台,然而隻有一堆熄滅的柴火,一些零散的乾糧,和一隻受傷倒地、命不久矣的巨型蜜蜂。

秘境森林的生物法則,在進來之前他就已經聽說了,然而此時看見這麼一個跟比自己龍身小不了多少的昆蟲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