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聽鬱鈴說著,時不時給予一點點並不重要的回應。
窗外的太陽,漸漸有些西斜,傾訴的人沒有停下,傾聽的人便也沒有吃飯。
鬱鈴說著說著,忽覺自己好像把話都說儘了。
妖的一輩子很長,但其實除去修煉時間外,也不過就是日複一日的蹉跎光陰。
數十年也好,千百年也罷,按她上輩子的活法,每一天的苦都是相似的苦,真正能夠讓人記下的,其實沒有太多。
鬱鈴也不知自己怎麼就那麼能說,能說到把許多日複一日都在發生的事,反反覆覆說了又說。
她想,也許是因為,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人願意聽她說話,鐘楚雲是第一個,而且鐘楚雲不像是一隻有耐心聽棉花說話的狐狸,所以她很珍惜這樣的機會。
畢竟,今日不說痛快了,往後可能再也沒機會說了。
當把所有想說的都說完以後,她望著沙發上的鐘楚雲愣了幾秒。
末了,眨了眨眼,沒再說話。
鬱鈴一點也不期待鐘楚雲會為此做出任何回應。
畢竟在她看來,這隻嘴巴長了跟沒長沒兩樣的狐狸可不是林雙,能夠坐在這裡聽她碎碎念這麼久,都已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說完了?”
“嗯。”
“吃飯吧。”
“哦。”
鬱鈴應著,抬眼便見鐘楚雲起身走進了廚房。
果然啊,這隻狐狸對一朵棉花的悲慘往事並不感興趣,僅僅隻是出於禮貌,不得不聽她碎碎念了半個中午。
鬱鈴咬了咬下唇,起身時在心底犯起了嘀咕——鐘楚雲一定從頭到尾都在想,這朵棉花到底有多少話要說啊?趕緊說完趕緊吃飯了。
如果是林雙,肯定不會這樣的……
鬱鈴這般想著,起身跟在鐘楚雲的身後進了廚房,見她站在打開的冰箱前沉思,一時忍不住問道:“我們吃什麼啊?”
鐘楚雲反問:“你想吃什麼?”
鬱鈴認真想了想,忽然念起了自己剛來的那一晚,大半夜那熱氣騰騰的麵條。
“方便麵可以嗎?”沒什麼追求的小棉花輕聲問著。
鐘楚雲沉默片刻,關上冰箱,淡淡應道:“嗯。”
時間是下午兩點半。
這一次的方便麵,和上次直接燒水衝泡的不太一樣,它是用鍋煮的。
鐘楚雲往裡放了兩個打好的雞蛋,又加了點兒昨晚切好但沒用完的肉片,以及今天新掰的白菜。
兩塊麵餅是一鍋煮的,但最後盛出來的時候,鐘楚雲往其中一個碗裡多夾了一些,並將其放到了鬱鈴麵前。
鬱鈴不禁小聲問道:“你就吃這麼一點嗎?”
鐘楚雲說:“我不餓。”
鬱鈴點了點頭,不自覺捏緊了手裡的筷子。
她來到城市後吃的第一頓飯就是方便麵,可分明是一模一樣的東西,這一次的味道就是比上次好吃不少。
鬱鈴一邊吃著麵,一邊不自覺偷瞄著身旁的鐘楚雲。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鐘楚雲忽然開口說了一句:“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不會再被那些人欺負了。”
鬱鈴短暫地愣了一下,低眉應道:“嗯……”
“以後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可以說出來。”鐘楚雲說著,話語略微一頓,片刻思慮後又繼續道,“我不一定都能給你,但我儘量。”
鬱鈴不禁吃了一大口麵,又端碗喝了一大口湯,末了沉默數秒,這才應了一聲:“哦……”
鐘楚雲:“你怎麼除了嗯就是哦?”
鬱鈴:“哪有……”
鬱鈴小聲反駁著,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
她的臉圓圓小小的,皮膚是奶白色,不好意思的時候會染上一抹淺淺的紅暈。
鐘楚雲看在眼裡,平日那靜默如水的雙眸都添了幾分暖意。
她淺笑著問道:“小棉花,你怎麼看起來呆呆的?”
鬱鈴不由陷入了一陣恍惚。
好熟悉的話語,語氣卻偏偏有些陌生……
回過神時,她下意識抬眼去看,妄圖再在鐘楚雲身上尋到哪怕一絲一縷林雙的影子。
可是沒有,那狐狸隻是自顧自吃著自己碗裡的麵,可謂是古井無波。
“我才不呆呢。”鬱鈴小聲嘀咕著。
話音落時,耳旁似傳來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壞狐狸又在笑話她了。
好在這樣的笑話並不帶惡意,不會讓她因此難過或是生氣。
其實她能感覺得到,壞狐狸這兩天對她好了不少。
可她知道,不管怎麼變,這壞狐狸的最終目的都是讓她嫁人。
這壞狐狸現在明顯是在養弟媳呢。
她才不要嫁給這隻壞狐狸的聒噪弟弟,長得好看也不行,走個形式也不行,說不行就是絕對的不行。
這隻狐狸覺得她呆,她卻覺得自己挺聰明的。
如今證件到手了,《妖精守則》也都背下了,她要準備離開了。
到時候,這壞狐狸就知道她有多聰明了。
鬱鈴如此想著,分外滿意地喝了一口方便麵湯。
吃完推遲太多的午飯後,鬱鈴照舊搶著洗了碗筷。
鬱鈴收拾好碗筷走出廚房時,一眼便瞧見了臥室中不知何時換好了睡裙的鐘楚雲。
鐘楚雲坐在床上,睡裙是單薄的,身子也有幾分單薄。她手裡拿著鬱鈴上午剛辦好的兩證,低垂的目光似是有些迷離,也不知思緒去了何方。
鬱鈴有些好奇地歪了歪腦袋,不自覺盯著鐘楚雲看了好一會兒。
也不知為何,心底平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許是察覺到了鬱鈴的目光,鐘楚雲回過神來,把手中的證件放進了自己外出時隨身攜帶的小包裡。
——這是我的證件呀!
——她怎麼就放進自己的包裡去了呢?
“你幫我收著嗎?”鬱鈴站在臥室門邊,敢怒不敢言地小聲問道。
“嗯,弄丟了會很麻煩。”鐘楚雲淡淡應著。
“嗯……謝謝你。”鬱鈴說著,上前撿起自己疊好放在地鋪上的睡衣,轉身走進了衛生間。
換好睡衣後,她不禁坐在蹲便器上發起了呆。
她的身份證和城市準居證都被鐘楚雲隨身揣著了,那個錢包那麼小,少了什麼東西一定會被發現的,提前摸走風險很大。
所以就是說,如果她想逃跑,不能挑在鐘楚雲外出的時候,得挑在鐘楚雲睡覺的時候。
這可就有點麻煩了呢。
--------------------
作者有話要說:
老婆的身份證得收好,不然到家的老婆都能跑。
第10章
離家出走的人,總是要收拾行李的。
可剛從家中離家出走到大城市的棉花卻沒有任何行李可以收拾。
周一的白天,鬱鈴將鐘楚雲的家上上下下尋了一圈,最終也隻是往自己那個破布裹的小包袱裡裝了幾個不起眼的小物件。
畢竟偷人錢財是不對的,身為一朵厚道的棉花,鬱鈴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那麼做。
她對天發誓,自己最終帶走的東西裡沒一樣是值錢的。-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她堅信那些東西就算是被丟進了垃圾桶裡,鐘楚雲也不會發現,哪怕真發現了,那也一定不會心痛。
比如……
平日裡用來套垃圾桶的塑料袋兒,鬱鈴悄悄摸走了三個。
擺放在廚房裡幾乎沒人會用的牙簽,鬱鈴悄悄摸走了十來根。
還有客廳茶幾下過期了得有兩年多,鐘楚雲從來不會用的濕紙巾,她悄悄摸走了一小疊。
對了,昨晚剛吃完的薯片盒,今早鐘楚雲出門時忘了扔,鬱鈴也順手給洗了洗,小心翼翼藏進了自己那個破布裹的小包袱。
鬱鈴想,她準備帶走的東西已經非常少了,近日她每天幫鐘楚雲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怎麼也該抵得上這些日子的食宿費和這些小破爛了。
收拾好東西後,鬱鈴將家門虛掩著,順著電梯來到地下車庫,把自己的小破包袱藏到了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小角落。
那個角落裡停著一輛紅色的小轎車,車子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明顯很久沒有動過了。
包裹藏在車子底下,肯定沒人能看見。
聰明的小棉花這般想著,轉身蹦蹦躂躂回到家中,開始研究起了逃跑路線。
客廳的門有些老舊了,開門的聲音比較大,容易驚醒鐘楚雲。
臥室的窗子雖然開起來沒多大聲音,但是夜晚的風一旦順著窗縫灌進來,沒準會擾人安眠。
客廳的窗子不錯,聲音小,也不會把風吹進臥室。
就是等到了地麵後,她還得繞回地下車庫拿行李,不過這都不算什麼事兒。
能在山裡四處跑的棉花,才不會在意這幾步路呢。
中午,鬱鈴像往常那樣,用昨天下午的剩菜煮了一碗麵條。
午飯過後,鬱鈴將這個小家又認真打掃了一通,順帶把鐘楚雲的鞋子都給刷了一遍。
她想,不管出於怎樣的動機,鐘楚雲近日對她一直很好都是真的,如今她就要走了,沒什麼可以報答,隻能再為鐘楚雲收拾一下這個本就挺乾淨的屋子了。
收拾完屋子後,鬱鈴翻出一頁白紙,攥著一支水筆,準備在離開給鐘楚雲留書一封,以表歉意。
一小時後,原本潔白的紙張已塗滿了數不清的墨疤。
鬱鈴感覺自己話有點太多了,而鐘楚雲應該是不在意也不想聽的。
所以到最後,她隻撕下了底部還算乾淨的那一小條,在上麵寫下了最最簡單的一句道歉。
四點半左右,窗外天色一下就暗沉了下來,明明還是下午,卻和快入夜了似的。
看起來,外頭要下雨了。
鬱鈴不喜歡下雨,每一朵棉花都不太喜歡下雨,特彆是盛花期,雨天會讓棉花長不好。
雖然她已經不是一朵普通的棉花了,但這並不妨礙她討厭雨天。
更何況,她之所以會和林雙分開,就是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雷雨。
愈發陰沉的天色,讓鬱鈴不由得焦慮起來。
約莫是在五點,隨著一聲雷響,窗外大雨簌簌落下,狂風吹得呼呼作響。
鬱鈴呆愣了一會兒,連忙站起身來,頂著忽如其來的暴雨關上了客廳臥室與廚房的窗子。
窗戶關好時,隻見客廳靠窗的地磚,廚房的櫥櫃,以及臥室的書桌全都濕了一大片。
鬱鈴拿著抹布把這幾處認真擦了個乾淨,忙完後不自覺走到客廳的窗邊,雙手扶著那層厚厚的玻璃窗,若有所思地向樓下看去。
這場雨來得十分大,雨水傾盆而降,時不時響起一聲悶雷,整座城市都變得朦朦朧朧的。
路上的行人不多,有的躲進沿街小店,有的遮著前額一路小跑,有的撐著雨傘也濕了半個身子,腳下步子急得不行。
遠處的大馬路已然開始緩行,路上的車子早早打起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