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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彼岸花綴著水珠,水珠沿著細長的花瓣滑落池麵,在空中映射出一幅幅斑駁的畫麵……

·

通向大殿的天階自池水之中延伸而出。

江荇之踏上天階,身旁傳來鐘酩的聲音,“還走神?”

“在思考人生。”他深沉。

“彆思考了。”鐘酩去拍他狗頭,“反正也思考不出什麼花樣來。”

“……”

江荇之憤然拍開他的手。

有了鐘酩的打岔,江荇之暫且收斂了心神,將注意力放回眼前。

腳下的天階層級遞升,每一百零八階為一道坎,近兩千六百級台階,最後一階唯有大乘後期可以通過。

江荇之和鐘酩都在大乘巔峰,一路聊著天就上去了。

到了殿前,兩人停下腳步。

江荇之來過通天殿,老道地同鐘酩傳授經驗,“殿門背後就是無相傳承,踏入其中的一瞬會進入傳承之地,荒野無垠,雷霆風雨……不過沒關係,你我聯手不在話下。”

鐘酩耐心地聽他叭叭,一副受用的模樣。

江荇之叭叭完,緩了口氣又道,“破了傳承之障,就會見到殿中無相神像。那神像上藏著……藏著一道機緣,你不要去拿。”

他說,“可能是有問題的。”

鐘酩看著他,低低“嗯”了一聲。頓了頓忽然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它有問題的?”

“什麼?”這問題太突兀,江荇之都被問得思路一斷。

畢竟正常人如果有疑問,也是問“你如何知道殿中有傳承?”“為什麼不能拿機緣?”,甚至問一句“你怎麼知道有問題?”,都比這個無關緊要的疑問切中要害。

“算了,沒什麼。”鐘酩又收回了提問。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何要脫口而出,潛意識裡又是在等一個什麼樣的答複。

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還能是什麼時候?當然是機緣出錯、導致江荇之渡劫失敗的時候——總不能是剛見到這機緣就覺得它有問題了,不然沒道理還要去拿它。

見江荇之還愣在自己剛剛的提問中,鐘酩抬起劍柄往人腦袋上一敲,乓。

“誒!”江荇之一下捂住腦袋,瞪過來,“你……”

鐘酩不自覺彎唇。

江荇之怔了怔。鐘酩說,“還進不進去?”

“喔。”江荇之又多看了他兩眼,壓下某些不該有的既視感。

……替身文學,退散!

殿門被推開。

兩人並肩跨入殿中的一瞬,眼前場景驟然變換。

果真如江荇之所說,四周是一片灰暗的荒郊野嶺。枯石聳出地麵,頭頂是烏沉沉的天幕,隱隱透出幾團電光,好似藏著雷鳴。

風大了起來。

江荇之外衫翻動,抬頭看向天際,長劍入手,劍鋒一震。噌!

“柏慕,要來了。”

“嗯。”煞氣盤繞的古劍舉了起來,鐘酩胳膊比江荇之長一些,隱隱將人護在劍身之後。

兩柄長劍一銀一玄,劍鋒齊平。

話落四野裡狂風大作,卷起雲幕碎石形成巨大的漩渦,裹攜著撕裂虛空的氣勢,直直衝向曠野間的兩人。

下一刻,兩道身影同時飛身而起。

大乘巔峰的修為如長風破浪毫不避讓地衝入旋風之中。

……

風、雨、雷電、地動、潮汐。

傳承之地中輪番變換著天地間能量最為浩大的幾種天災。

一劍霽雪破光,江荇之劈開當頭打下的滔天巨浪。滔滔海浪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昏沉天幕之後忽隱忽現的亮光。

——像是要落下驚雷。

似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一道銀色的巨蟒穿雲而來,將天穹撕成兩半!驚雷的落點直衝向江荇之所在的位置。

恍惚之間,像極了他渡劫的那天。

江荇之正要迎上,心頭莫名一絞!他下意識按住心口,“嗯……”

手像是失控般拿不住劍。哐當、庭雪落在了腳邊,江荇之呼吸急促,鑽心的絞痛如潮汐淹沒了識海。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江荇之!”鐘酩很快注意到他的異樣。

巨大的驚雷瞬息就要落到眼前,鐘酩身形一動擋在江荇之跟前,提劍迎上。劍意出鞘,在兩方能量碰撞在一起的刹那,鐘酩便意識到這驚雷氣勢之駭人,恐怕不比渡劫天雷弱上幾分。

除非他儘全力使出太虛劍意,方可打回天雷。

他轉頭看了眼身後的江荇之,身體比大腦更快作出反應——幾道符陣法器丟了出去,鐘酩一個回身把人帶入懷中。

轟隆——!法罩破裂,土崩石碎。

寬闊的後背擋下了所有的驚雷,唯有懷間一隅密不透風。

江荇之從劇烈的絞痛中睜開眼,眼前是灼目的白光,耳畔傳來一道悶哼。鐘酩抱緊了他,那雙拿劍的手吃不住壓力般抖動。

“柏慕!”江荇之心口一窒。忍著絞痛一把抓起腳邊的庭雪劍,目力衝破灼灼明光尋見了雲幕後的核眼。

持劍之手指骨畢現,江荇之用儘全力朝能量核眼中一擲——

哧!流光沒入雲後,轟然驚雷被一擊衝散。

四周終於安靜了下來,風聲也停了,場景不再變換。一劍破障,他們出來了。

“柏慕。”江荇之趕緊看向身前的男人,“你怎麼樣了?”

沉重的呼吸撲在他頸窩裡,寬厚的肩頭耷下來。鐘酩還維持著摟他的姿勢,隻是在聽見破障聲響時呼出一口濁氣,將頭靠在了江荇之肩上。

太痛了,從四肢百骸到識海深處,痛得他青筋都快暴起。江荇之渡劫時是不是也這麼痛?

鐘酩伏在江荇之身前,呼吸打著顫。

有一股溫和的靈力覆蓋在他背後,替他緩解了痛苦。他稍微緩過勁來,卻不想起身,不但不想起身,反而收緊了胳膊把江荇之摟得更近。

時間真是快。從他找到江荇之,到他和人表露心意,再到現在——統共不過兩個月。

眼下破了障,前方的大殿裡就是機緣。

萬一江荇之真的回去了,他該怎麼辦?

最不想叫江荇之回去的是他,幫人擋雷破陣找機緣的也是他。鐘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矛盾,但凡他再自私一點,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貪戀著最後一絲溫存。

……

江荇之用靈力替鐘酩緩解了一陣,看人好像沒在抖了,勒他的胳膊還怪有勁兒的,便說,“你要不要起來,背對著我,我再給你看看傷。”

“不要。”悶悶的聲音從他頸窩裡傳來。

江荇之一時無措。

他該把人推開,但又無法把人推開。

鐘酩比他高半個頭,俯身摟著他的時候,腰腹就拱出了一道彎。江荇之試探地推了推那道彎,沒有推動。

他又拍拍對方的肩頭。

“江荇之。”鐘酩忽而開口,不知是不是因為痛,嗓音還啞著,“你還欠我一個要求。”

江荇之記憶回籠,想起那日在洞%e7%a9%b4裡,柏慕替自己驅寒療傷,他是欠了對方一個還沒兌現的承諾。

他應了聲,“你說。”

劇烈的心跳從貼近的%e8%83%b8口處傳來。

鐘酩抱緊了他,“那就彆推開我,再讓我抱一下。”

第32章 替人解愁

江荇之想過很多回報對方的方式, 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求。

說的話可以騙人,心跳卻做不了假。

鐘酩的心臟跳得又急又重,他一手攬著江荇之的肩, 一手圈住江荇之的腰。動作間毫無狎昵, 隻有純粹而熱烈的喜歡。

江荇之好像都被燙得磕巴了一下,一隻手抬在半空, “你你要不, 換一個。”

他神燈的許願可是一諾千金,哪有人會像柏慕這樣要個擁抱的。

“但我想要的隻有這個。”鐘酩說。

他固執得要命, 要的卻又不多。◇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江荇之推拒的手一停。

他感覺自己做不到狠心把人推開——並不是因為所謂的“承諾”,或是因為對方救了自己而負傷。而是一些更深層的原因……

他自己都說不上來, 也想不明白。

就好像現在推開了柏慕、傷了對方的心,自己肯定會後悔似的。

江荇之便放下手, 默許了對方的要求。

擁了會兒,緊貼他的心跳逐漸平複, 從洶湧澎湃轉為貪戀溫存。低沉的嗓音問他, “你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你剛剛狀態不對, 劍都拿掉了。”

一提到這個,江荇之就心有餘悸, “不知道, 可能是應激反應吧。”他料想說了對方也聽不懂, 便結束了這話題,“現在已經沒事了。”

鐘酩拇指按在江荇之背後摩挲兩下, 將惜一般, “那就好。”

轟天驚雷下搖搖欲墜的身形又浮現在他腦海中, 他覺得自己恐怕也快有心理陰影了。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兩人間又恢複了安靜。

鐘酩摟了片刻, 從江荇之的肩窩裡轉過頭,一隻瑩白的耳垂落入他眼底。他似乎對這臨頭放棄的耳垂生出了執念,目光一瞬不眨地盯了會兒,忽而微微傾身——

距離拉近,嘴唇在即將碰到的前一刻刹住。

熱氣卻沒憋住,一下呼了過去。

江荇之一抖,立馬察覺到身前這人暗搓搓的小動作!

“柏慕。”他偏開頭,發出質問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修長的脖頸因為避讓的動作,反而毫無遮攔地暴露在了鐘酩眼皮底下。這樣近的距離,他甚至能看到冷白的皮膚下青紅纖細的血管,像精致雕琢的玉石一般。

鐘酩按在人腰間的手緊了緊,“沒什麼,看看你的命脈。”

江荇之,“……”

他把脖子伸得老長,不信這鬼話,“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是個神醫了?”

鐘酩,“……”

江荇之看他開始得寸進尺,便伸手將人一推,“柏醫師,你抱好了嗎?”

“沒有。”鐘酩把頭埋了回去。

江荇之哽了一下,正打算把這個厚臉皮的男人拎開,一道流光便自上方落了下來。

腳邊“哐啷”一聲,赫然是那把雪亮的庭雪劍。

隨著長劍歸落,四周荒蕪的場景散開。

兩人又回到了大殿之中,麵前正是巨大的無相神像。神像金光熠熠,卻看不透真貌,唯有一絲熟悉的氣息蘊斂在其中。

江荇之呼吸驀地屏住,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被拉了過去。

期待了很久的事在此刻終於要等來結果。

這次輪到他心跳加速了。

江荇之全神貫注間竟也忘了叫鐘酩鬆手。

“砰、砰”的心跳從相貼的心口傳給了後者,一下下的像把錐子鑿在鐘酩心頭,鑿得他舌根都泛了苦。

摟著人的手終於鬆開。

鐘酩苦嗒嗒地想:摟得再緊有什麼用?江荇之的情緒還不全都被“另一個人”牽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