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酩抬眼看他,“我帶你來,自然是我請。”
江荇之說,“我不能白吃白喝你的。”
“為什麼不能?你當聯名長老的時候,也沒見你少吃少喝。”
“那又不一樣。”
江荇之說完就差點被口水嗆一下。
雅間內很安靜,一時隻聽得窗外街道上嘈嘈雜雜的人聲。
鐘酩默然看了他幾息,忽而笑了。這張穠麗混著清冷的麵容染了笑意,在茶煙繚繞間竟然顯得十分生動。
“你知道不一樣就好。”
江荇之緊緊捏著茶杯,目光盯著那團倒映在杯中晃動的日光,難得不淡定了。
他認為臉皮厚度已經是登峰造極,沒想到對麵更甚一籌。說這中話都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好像對他有個意思是理所當然。
正慌得一批之時,簾子“嘩啦”掀動了一下。
小二拎著新燒好的茶水站在門口,“客官可需要添茶?”
微妙的氣氛就此打破,江荇之抬手,“添上吧。”
小二走了進來,簾子自他身後一放。一道熟悉的身影似乎從那間隙晃了過去,下一刻,又飛快地晃了回來。
簾子被一手撈住,露出皓生門門主楚昀的臉,“神……大人?”
江荇之,“楚門主?”
鐘酩側身看過去,楚昀顧及著還有旁人,模糊地問候了一聲,“座……大人也在。”
江荇之趕緊出聲,“楚門主要不要一塊兒坐坐?”
鐘酩瞥了他一眼。
楚昀求之不得,轉頭同隨行之人打了個招呼,欣然進了雅間。他看靠窗的桌案已經坐了兩方,便坐到江荇之對麵。
待小二離開,他驚喜,“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神燈和燈座大人。”
江荇之說,“本尊是一盞遍覽人間煙火的神燈。”
話落就聽識海裡響起鐘酩的聲音,“難道不是照亮真相的審訊燈?”
他,“……”
對麵楚昀不知二人的暗流湧動,繼續說道,“楚某還以為二位大人一直暫住商府,由商家主在接待。”
他措辭十分嚴謹,生怕不小心把江荇之一榔頭敲定成了“商家人”。
江荇之說,“我們不住商府,住……”
他頓了一下。鐘酩接話,“住洞府。”
江荇之,“……”
楚昀,“………”
這個“洞府”聽起來相當有畫麵感,古樸野生的味道撲麵而來。
楚昀乾笑兩聲,“果然很有上古的風采。”
江荇之看了楚昀一眼,發覺此人似乎有捧場的天賦。
他舉杯一碰,“敬楚門主一杯。”
抬手間寬大的袖擺滑了下來,在落向桌上菜碟之前又被一隻手撈住。
楚昀和江荇之碰完一杯,看鐘酩在一旁替人撈著袖擺,不由讚歎,“神燈大人和燈座大人真是……”
他忖了忖,啪地拍手,“燈配燈座,天造地設!”
江荇之一頓,深覺不能再讓人模糊他兩人的關係。他便坐直了身子,客氣地開口,
“謝謝阿座。”
鐘酩一手撐著頭,一手伸長撈起袖口。他看著江荇之彎唇笑了笑,替人將袖擺掖好,
“不客氣,燈燈。”
作者有話要說: 1.江荇之客氣:阿座。
鐘酩寵溺:燈燈。
楚昀:燈配燈座,天造地設!
2.江荇之:你很好,但我心裡已經有墟劍了~
鐘酩:時間不多了,小鋤頭揮起來!
第21章 原來是他
江荇之被這一聲叫得手都抖了一下。
“燈燈”又是個什麼鬼東西?
對麵楚昀嘖嘖感歎:這叫得可真親昵, 他一個活了上百年的大男人都聽得臉紅。
江荇之將袖子從鐘酩指間抽回來,兩手縮到了桌子底下。他狀似隨意地咳了一聲, “……阿座,不準頑皮。”
鐘酩好脾氣地笑笑,“嗯,聽你的。”
江荇之,“……”
楚昀:嘖嘖嘖嘖嘖。
感受到旁邊幽幽的目光,鐘酩適可而止地岔開話題,“還吃嗎?”
對麵還坐著楚昀, 江荇之看著桌上一片狼藉, 十分要臉地說,“不了吧。”
鐘酩聽出他話中保留的空間, “剛剛不還說‘中場休息’?”
江荇之, “……”人艱不拆!
他找補,“留點胃口,一會兒出去吃零嘴。”
鐘酩“嗯”了一聲,似乎對他接下來的安排挺滿意。他側眼看楚昀還坐在旁邊穩住泰山, 沒有要走的跡象, 便問道,“楚門主和同伴一道來的?”
楚昀沒想到鐘酩會主動和自己說話, 他點頭,“來此間小酌,一會兒還要去畫舫遊船。”
江荇之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的河道,舫間的絲竹樂聲嫋嫋傳入這樓中。
他眼底流露出向往,“好地方。”
他以前也溜去過這種聽曲兒賞戲的地方,十次有八次都能碰上墟劍。他哪還有心思浪,就可勁兒扒著墟劍造了。
現在就很好。
墟劍沒在, 機會難得。
楚昀說,“大人若不介意,待會兒可以同遊。想必同行的友人也歡迎大人一道。”
江荇之轉回來,“同行的都是何人?”
楚昀,“楚某平日愛交朋友,雖不是什麼大名鼎鼎的尊者、仙君,但也都是些能人異士。”
江荇之傾身探頭,“有多能?”
“比如今日同行的幾位中,就有極陰體、神算子、劍靈體……”
“劍靈體?”江荇之眼睛一亮,“天生劍修。”
他眼神比窗外日光還明亮,不光是楚昀、就連鐘酩也看出他對那位“劍靈體”很感興趣。鐘酩心跳微促,看著江荇之,“你喜歡劍修?”
“我……”
江荇之正要說“喜歡”,突然反應過來柏慕也是劍修。他改口,“沒有,隻是我有個朋友也是劍修。”
鐘酩有一瞬以為他是在說自己,他脫口,“你朋友——”
話到一半看江荇之神色柔和,突然理智回籠:他又不是江荇之的“朋友”,和江荇之關係好的劍修,不是還有個玄天劍宗的少宗主?
那個叫“藺何”的。
江荇之問,“我朋友怎麼了?”
鐘酩儘量不讓語氣太陰陽,“想必劍法不怎麼樣。”
江荇之皺眉:說什麼呢,墟劍可厲害了。
不過柏慕也很厲害,說不定還是墟劍的祖宗……算了。他眉頭又鬆開,“在我心裡他最厲害。”
鐘酩的後槽牙“嘎吱”響了一下。
楚昀看這話題似乎在往兩敗俱傷的方向跑,趕緊打圓場,“神燈大人若是感興趣,那幾位友人就在隔壁,要不要見一見?”
江荇之遲疑。
身旁忽然落下一道聲音,“你今天是和我一道出來的。”鐘酩的薄唇抿成了一道直線,就跟被冷落了似的,讓人看著都於心不忍。
江荇之收回念頭,“也是。”
而且他今天還得找個機會,把話和柏慕說清楚。
“那楚某就不叨擾了。”楚昀起身作彆道。
·
楚昀走後,江荇之也準備離開。
隻是在結賬時多了道小插曲——鐘酩要買單,江荇之說自己來,最後兩人各退一步,一人出飯錢、一人出包廂錢。
他兩人齊齊掏錢給小二時,後者投去的眼神相當奇異:做了這麼多年生意,沒見過有人這麼拚單。
出了酒樓,又融入喧鬨的人潮。
江荇之自重生以來就業務繁忙,還沒有閒下來的時候,今天正好逛逛。
街上沿途都是小攤商鋪,他視線從桂花糕掃向酥炸糖,又停留在隔壁攤的鍋盔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是成年人了,他都要。
正想著,身側人影一動,鐘酩在幾個小攤前轉了一圈,再回來時手裡捧滿了剛才他物色的幾道小食。
江荇之眨了眨眼。
鐘酩眉峰微挑,“怎麼,你不是都要?”
靠,這是什麼古老的讀心術?
江荇之被看穿,半推半就地接過來,“多少錢,我給你。”
一隻手從零嘴堆裡挑了個酥炸糖放進嘴裡,鐘酩舌尖掃過犬齒,“不用了,不然彆人又以為我們是拚單的。”
“………”
兩人隨著人潮往前走,江荇之手裡的零嘴抱了個滿懷。他停在一處雜書攤前,饒有興趣地俯身挑著上新的話本。
鐘酩站在他身後把人看著,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衣角忽然被人拉住,鐘酩低頭就看一大束月季杵在眼皮底下。
繁盛的月季後露出一張小男孩的臉,圓溜溜的眼睛十分機靈,“仙君,買束花給你的道侶吧。”
鐘酩看江荇之還沉迷話本沒注意到這邊,矮身問那男孩,“誰和你說,那是我道侶?”
男孩笑得狡黠,“我猜的,一看就很般配。”而且你還一直盯著人家看。
“猜錯了。”鐘酩說完,男孩嘴角一收。他又掏出銅幣遞過去,伸手拿過了花,“現在還不是。但花我可以買下。”
…
江荇之看完話本直起身,麵前忽然“嘩啦”遞來一束月季花。
嬌豔瑰紅的花瓣還結著露水,開得熱烈而繁盛。他呆了呆,“……這是什麼。”
鐘酩,“送你的。”
“我又不是小姑娘,要什麼花花草草。”
“這花開得挺好,帶回門中栽你院子裡,看著沒那麼荒涼。”
江荇之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心情有些複雜,“真像是供在祠堂裡祭祖一樣。”
“……”難言的氣氛瞬間在兩人間彌漫。
默了默,鐘酩把那束月季往他胳肢窩裡一插,“收著吧。”
一簇月季挨在他頰邊,給那冷白的麵色都平添了幾抹豔色。江荇之懷裡抱滿了零嘴空不出手,隻能夾著花枝,“等回去,給你栽院裡。”
今日不同往時,他不能收柏慕的花。
鐘酩沒有勉強,“行。”
反正花都帶回去了,栽哪兒有區彆嗎?
·
往前沒有多久,一條街便到了儘頭。
出了街口正對著剛才酒樓中看見的河道。巨大的畫舫停靠在岸邊,陸陸續續有人往上走。
江荇之心動,“我想去看看。”
“看什麼?”鐘酩伸手將他懷裡偏轉的花枝重新撥弄了一下,擺得高低錯落,“看哪個漂亮姑娘跳舞,還是看哪個清秀少年%e5%90%9f詩?”
江荇之盯著畫舫,“都想。”
“……”鐘酩差點氣笑了,還挺誠實。
“一起嗎?”江荇之惦記著還他人情,“我請你。”
鐘酩笑意涼嗖嗖的,“行。”
…
花兩枚靈石上了畫舫,迎麵陣陣香風撲來。
水晶簾子勾掛門楣,半透的紗幔隨風飄舞。清泠悅耳的琴音自層層屏扇之後傳來,沿途擦肩的都是錦衣華服之人。
江荇之抱著一堆零嘴捧花側身避開遊人,樂聲入耳,他下意識感歎,“這次終於能看個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