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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難馴 籠中月 4356 字 6個月前

聽著他的聲兒,聞著魚的草腥,菜的清香,刮過皮的辛辣生薑塊,莊紹心裡將這一切定義為家。

剛到雁嶺那會兒還以為這輩子就要孤單著過了,沒料到有這際遇,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彆的流浪兒應該沒自己這麼幸運吧?有孟野一起上學,有於娜給他投喂零食,有英姐操心他毛衣夠不夠暖。

要沒遇見這一家人,自己會在什麼地方過這個春節?

兜裡的手機響了,是外婆打來的,他洗了手出去接。因為怕孟野他們聽見所以沒來得及穿外套直接出去了,一個人倚著牆站外麵。

外婆埋怨:“過年也不知道給家裡打個電話。”

“在忙,”他抬腳踢開雪,“剛把魚殺了。”

“自己做?怎麼沒上飯店吃去。”

“飯店多貴,我吃不起。”

那邊趕緊接:“下午我去給你彙錢了,五千,你自己省著點花,這都是外婆的積蓄。”

莊紹皺眉:“彆再給我寄了,我不需要,您自己的錢自己留著。另外咱們就沒彆的可聊了嗎?打電話永遠在提錢。”

外婆訕訕:“我也是怕你不夠花,你不愛聽我就不提了,不提了。這段時間還好吧?”

“過得去。”其實他也永遠都是這麼一句。

外婆支吾:“你媽跟那個副市長領證了,這還得多謝你。我跟你媽說讓她給你寄箱吃的用的,她非說要給紅包,我說給紅包——”

嘟,嘟,嘟。

電話變成忙音,因為莊紹掛了。

他在心裡說了句新年快樂,也不知道是說給天上的外公,還是說給遠在幾百公裡之外的外婆和媽,總之是說過了。低頭沉默良久,腳邊忽然蹭來一團毛絨絨。他垂眼:操。

冷得要命的天你跑出來乾什麼?喔對,你有真皮大衣,不像我,我都凍得快流鼻涕了。

抱起小龍他回屋,正好撞見出來尋的孟野。

“跑哪兒去啦!到處找你。”

“是小龍亂跑,要不是我發現它得凍死。”莊紹推鍋。

孟野扯起他的手:“快彆他媽廢話了,來洗牛蛙。”

“你怎麼不洗。”

“我他媽不敢呐!”孟野回頭翻了他一眼,“所以叫你嘛。”

莊紹說叫我幫忙還這麼橫,你是黃世仁啊。孟野說我就是黃世仁怎麼著?趕緊的吧楊白勞,萬惡的舊社會在向你招手!

行吧,咱就這勞苦命,少爺身子小廝命。

廚房菜都洗得差不多了,就差五六隻牛蛙。莊紹再度卷袖子上陣,給一堆剝了皮的健壯蛙們搓澡,邊搓邊回憶澡堂子大爺的手法。孟野在旁邊切菜,沒一會兒就“哎喲!”一聲,切到手了。

於娜唉。

莊紹嘖:“邊兒去!”

孟野麻溜滾開,豎著自己包好創可貼的中指,饒有興味地觀摩莊白勞乾苦力。

“哎呀這麼切就粗了點嘛,你再改一刀,對,對對對,這才對嘛。”

“這個先裹麵粉再裹雞蛋!不是!哎呀又錯了。”

“嘖。”莊紹摔筷子,“你來。”

“好好好你搞你搞。”孟野隻能哄著,“我不插嘴了,不生氣啊不生氣。”

“……”莊紹在心裡罵臟話,長篇大論痛斥孟野十大罪狀。第一狀就是老逗他,不厭其煩地逗他,後麵九狀再慢慢想。

五點鐘尤英打完牌回來,老遠就聽見廚房裡咯咯的笑聲,過去一看,三個孩子臉上都快樂無比,快樂得像曬過太陽的西紅柿,就等著十八歲時摘下來。

哎,老娘當年也年輕過呢。

她忽地生出些感慨,正歎息,孟野發現了她:“媽!”順便還比著中指。

尤英立刻過去擰兒子耳朵,擰到他喊痛才得意地放手。上樓換衣服,換完下來,意外在倉庫發現了一把二手椅子。她想了想,過去說:“孟野你出來幫我個忙。”

“什麼事啊。”孟野還糊塗著。

“這是你買的?”她指著庫房裡的那個玩意兒。

“是啊,我打算晚上送莊紹。”

尤英皺眉:“從哪淘回來的?”

“二手家具市場啊。”

孟野開始驕傲描述自己如何砍價,如何一個人辛辛苦苦拖回來的。尤英卻越看越不對頭:“你就沒發現這是從車上拆下來的?”

“啊?”目光遲疑地移過去,他這才發現他媽說的對。這不是什麼二手沙發,是轎車座椅改的,僅僅加了個底架。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座椅就座椅唄,坐著舒服就行。

尤英拿食指戳他太陽%e7%a9%b4:“做事不過過腦子。這是能隨便送人的嗎?甭說給莊紹坐,看一眼我都嫌它晦氣,誰知道是從哪輛事故車上拆下來的,誰知道是泡過水還是死過人。明天趕緊處理掉,錢就當打水漂了。”

孟野當然不迷信,但他隱隱約約相信運氣這回事,有些黴運他碰上過。經他媽這麼一說,心頓時涼了半截。

這禮物說什麼也不能送給莊紹了,萬一連累莊紹跟他一起倒黴怎麼辦?

但除夕夜都開始了,上哪兒買其他東西去。

一個帶笑的聲音喊:“孟野!”

他回神:“怎麼?”

“拿張紙巾給我。”

莊紹被洋蔥辣得睜不開眼,生理淚水嘩嘩直淌。孟野趕緊跑過去,紙巾要塞他手裡他卻躲開不接:“我手臟,你替我擦吧。”

孟野隻能給他抹了抹,動作算不上溫柔但也不粗暴,甚至還有點兒心不在焉。擦完以後莊紹慢慢睜開眼,攥住他的手腕他都沒發覺。

“想什麼呢?”莊紹低問。

他喔了聲,反應過來一愣,呆呆地看著兩人的手。

莊紹倏地鬆開。

孟野收回手後退了一小步,扭頭看砧板上那些切好的洋蔥:“還有什麼要我幫忙嗎?”

“沒了。”

他喔了聲,點點頭離開。

莊紹看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心一點點變沉,像吸過水的毛巾。

直到吃團年飯孟野還是有些悶悶不樂。莊紹以為是因為拉手的事,坐在旁邊也變得沉默。尤英知道為什麼,所以特意活躍氣氛,還讓於娜把家裡藏的五糧液拿出來,每人倒一點兒。

“你們倆明年十八了,喝點酒也沒啥,於娜就免了吧。”

於娜說我不!我就喝!

“傻逼孩子,也不知隨誰……”尤英說,“舉杯吧!為了咱們家今年新添一口子人。”

外麵天已經黑了,電視機裡也傳出主持人的問候詞。每人抿了一小口酒,於娜被辣得直扇風,孟野跟莊紹倒是麵色如常。尤英指他倆:“一看就沒少背著我偷喝!”

孟野笑了:“都是莊紹帶壞我。”

這話倒沒錯,倆人第一回 逃課外出就喝了幾瓶啤的,要沒那晚也就沒有後來的故事。

尤英說:“彆管誰帶壞誰,今年就這麼著了。明年你們倆臭小子給我加把勁,多學學對方身上的優點,少打架少逃課,相互督促相互友愛聽見沒有?”

“遵命!”孟野大聲喊,喊完往正襟危坐的莊紹身上一靠,湊他耳朵邊,含笑:“明年多多關照。”

這話幾分鄭重幾分調侃,混合著淡淡的酒精氣息,攪亂莊紹心裡的一池春水。他的心突突直跳,跳了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過會兒他起身往外頭走,孟野問:“乾嘛去?”

走到門外的一個雪堆前頭蹲下,莊紹刨開雪,裡麵埋著三個包裝好的禮品盒。孟野愣住了,眼睜睜看著他拿進去。

“英姐,娜娜,新年快樂。”他拍乾淨盒上的雪,雙手送給對麵二位女士。女士們嘴驚得合不攏,接過來拆開了。

給於娜的是一盒眼影,全家都支持她化妝,哪怕她未成年。給尤英的是件大紅色錢夾,能放下百元大鈔的長款,方便她帶出去打牌的時候用。◎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母女倆感動得紅了眼圈,尤英問:“你哪來的錢?”

莊紹說攢的。

“往後不許瞎攢錢聽見沒有,你那點生活費吃飯都嫌不夠,再克扣自己還活不活啦?”

“嗯。”他笑笑,“暑假我打算打工去,到時候就寬裕了。”

孟野一直不吭聲。

莊紹說:“不問問你有沒有?”

他還是沒吭聲。莊紹說:“有你的,不生我氣。”

孟野心想自己哪是生氣,是慚愧。

最後那個大盒子是給他的,打開裡麵是雙跑鞋,最新款的,不便宜。他鼻酸兼自責,想起那兩百塊錢還有心痛,痛得一絞一絞的,恨不得衝到那破市場找人討回來。

莊紹說:“尺碼是比著你穿的這雙買的,一會兒試試合不合腳,不合適我拿去換。”

孟野睜著那雙透亮的眼睛跟他說謝謝,第一次覺得這麼不對頭,得了禮物竟然這麼難受。

但其實莊紹送鞋的初衷比較悲觀。他覺得自己跟孟野有可能不會一直在一起,甚至不是有可能,而是極有可能。孟野有孟野想去的地方,既然如此,送雙鞋讓他跑得更快也好,哪怕他要去的地方自己不能一起。

結果這頓飯孟野就喝得有點兒多。

一起看電視的時候他笑聲最大,特彆無聊的小品也能笑出來,簡直有點發神經。

尤英坐最左邊,邊看邊戳毛衣,也是閒得,沒想認真織。於娜在玩孟野的手機,到處網上衝浪,順便下載要看的電視劇。孟野坐於娜旁邊傻樂,莊紹坐最右邊沉默,小龍坐莊紹腳邊打瞌睡,但總的來說仍是一片非常嘈雜的區域。

笑著笑著孟野頭歪過來。

感覺到肩膀上的重量,莊紹轉頭。孟野的腦袋靠在他肩窩,發梢戳著側臉,鼻尖貼著下巴,眼睛顫巍巍地閉著,嘴唇卻微啟。

莊紹先是僵硬,過了兩分鐘才伸手把他的腰摟住,往自己身上帶了帶。孟野尋著個更舒服的位置,靠得更深了。

他們一個氣息綿長,一個呼吸紊亂,完全不在相同的節拍上。莊紹看著他,看著他緩慢起伏的%e8%83%b8腔和溼潤的嘴唇,看著他脖子上的青筋,不由自主想摸摸他的臉。

手還沒挨著就被膚色差弄得一怔。自己的手比他的臉白了不止一個度,簡直就是牛奶跟巧克力的區彆,特彆特彆分明。

這樣與眾不同的孟野,簡直有絕對的吸引力。

莊紹燥得像喝了兩斤白的,心想,到底為什麼孟野可以這麼可愛呢?膚色黑黑的,鼻尖翹立著,頭發亂糟糟,讓人想親下去。

第37章 一邊懺悔,一邊回味

莊紹拿手掐了掐孟野的臉頰,沒使勁。好像捏住了一團巧克力,感覺它在指間慢慢融化,慢慢升溫,亟待品嘗它的香甜。

愛到心坎兒上了就這樣,神誌不清。

電視機裡的男女對唱剛起興,歌聲悠揚動聽又不聒噪,很適合睡覺。孟野酣眠,莊紹的手指被他的鼻息弄得麻癢無比,不得不暫時收回,同時防著旁邊另外兩個人發現。

“哥睡著啦?”於娜問。

“嗯。”莊紹示意她聲音放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