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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危亭叫人按他的尺寸訂了襯衫,穿在他身上很合身,剪裁得當,並不會顯得支離瘦削。

駱熾把襯衫的領口稍稍打開,袖口卷到手肘,氣色很好,幾乎看不出是在生病。

這些天的太陽完全沒能把他曬黑任何一點,隻是偶爾陽光太烈的時候,皮膚會被曬得發紅。回到房間過不了多久,就又會變回原本的冷白。

駱熾終於察覺到他的注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立刻放下畫筆,主動攤開任影子先生抽查:“塗過藥了,醫生說這次不會曬傷。”

明危亭不是在想這個,但還是決定因為這種優異表現頒獎,拿出一顆糖放在駱熾手心。

駱熾確認過是水蜜桃的,眼睛立刻彎起來。

他吃糖用不著幫忙,一隻手把糖捏穩當,熟練地咬住包裝靈活一撕,就把裡麵半透明的粉色糖塊順利銜進嘴裡。

明危亭接過包裝紙,摸了摸他的頭發:“隻吃一個味道,不會無聊?”

“不會。”駱熾含著糖,聲音有一點模糊,“有彆的味道也會吃。要是能選的話,還是最喜歡桃子的。”

他特彆喜歡的味道和東西其實就隻有那幾樣,更多的興趣愛好都是當初出道的時候,為了回答問題而回答問題,想方設法湊上去的答案。

任姨之前給龔導演去信的時候,講那個故事的同時還打趣過,要養好一團火苗簡直不要太容易。

你隻要把他放在能遮風擋雨的屋子裡,給他提供能填飽肚子的食物和水——隻要是能吃的,是什麼其實區彆不大,然後再把吉他給他。

剩下的就是每天一塊桃子味的糖、一遝白紙、足夠多的顏料。等到晚上快睡覺的時候,去陪他說話,讓他能抱著點什麼東西睡著。

隻要這麼養,小火苗就能長成大火苗,最後變成一團特彆自由的火,去想去的地方。

……

任姨當然不舍得隻是這麼養小火苗,所以駱熾在任家的那三年,每天其實都非常忙。

忙到不行。不光要被姨姨從房間裡拽出去曬太陽,還會被拽去一起研究不放雞蛋的點心,一起看心理學的書。

駱熾經常一不小心就會被拽出房間。有時候是去遊樂場在海洋球裡打滾,有時候是各種宴會和沙龍,更多的時候是特彆想看的畫展和藝術展,特彆好奇的科學展覽,特彆期待、期待到睡不著的草地音樂節。

這幾天的時間裡,駱熾就都在事無巨細地給影子先生講這些經曆的細節。

他給明危亭講一場草地音樂節。早上的露水把草地洗得翠綠,太陽一出來濕漉漉的水汽就不見了。每個人都不問對方是誰、也不問過去發生的任何事,世界好像短暫地隻剩下陽光、風、草地和音樂。

散場的時候他和任姨被人群擠散了,他那時候已經是特彆沉穩冷靜的大火苗,再緊張也隻是把汗全攥到掌心藏著,想辦法跳到了還沒被拆走的舞台上。

任姨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他,飛奔過來把他緊緊抱住,心跳得比他還快。

“做得特彆棒。”任姨用力表揚他,“以後火苗要是找不到姨姨了,就去更高的地方。”

“去更高的地方,一直往高走,走到所有人都看得見。”

後來在病床上,任姨抱著他,額頭輕輕碰他的額頭:“姨姨一定在向所有人誇,我們火苗這麼棒,有這麼多人喜歡。”

……

“火苗。”明危亭一直在找合適的時機,他看著駱熾專注地描繪那些細密的砂礫,沉%e5%90%9f許久才又抬起手,輕輕揉了下他的頭發。

明危亭低聲說:“有很多人喜歡你。”

駱熾的動作頓了下,依然慢慢畫完最後的幾筆,從畫布上抬起視線。

他成功讓右下角的畫布消失在了沙灘裡,把畫筆擱在一旁,又抬起頭,看著神色認真的影子先生。

明危亭知道自己上次對他說這件事,駱熾隻是問都不問地直接相信,卻並沒有當真。

駱熾完全積極地配合治療和心理疏導,完全努力地一步都不停地往前衝刺著跑,不去想任何多餘的事,不給自己留下任何喘熄時間地好起來。

駱熾知道自己的時間並不充裕。

即使是荀臻,也在術前告知中下意識忽略了有關風險的部分——這部分內容對他們而言,原本也沒有任何談論的意義。

風險固定存在,能做的就隻有儘人事。既然能做的都已經做到,最後那部分虛無縹緲的“概率”就隻能交還給命運來裁定。

駱熾的身心狀態都已經被調整到最好,會有最權威和有經驗的臨床醫師來負責手術,手術方案已經被討論過太多遍,每一刀落在哪個位置都有過模擬……

但那畢竟是一場開顱手術,可能會發生的危險和意外依然蟄伏在每一步,再充分的準備也沒辦法絕對抹除。

所以明危亭也知道駱熾這幾天是在乾什麼。

駱熾絕對相信影子先生,絕對相信他們每個人,駱熾興高采烈地為術後的新生活做一切迫不及待的準備。

但就像當初的那個自己坐在辦公室裡錄遺囑的駱枳一樣,本性裡最溫柔周全的體貼,還是讓駱熾努力在同時去做另一件事。

駱熾知道自己的手術存在風險,一旦真的發生意外,駱熾絕對不想給他們留下任何遺憾。

如果真的發生意外,駱熾希望影子先生想起自己的時候,記住的是最開心和快樂的火苗。

所以駱熾就算沒有把他說的話當真,也絕對不會主動問他。

“不用這麼急。”明危亭攏住他的頭頸,輕聲說,“我保證,要是真的發生意外。”

……

他慢慢說出這幾個字,發現駱熾的反應比他還要冷靜。

駱熾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安靜看著他,看得比任何一次都更專注,那雙眼睛裡終於一點一點透出格外溫和的擔憂。

就像是駱熾正在畫的畫。

隻有色彩沒有形狀,暫時誰也猜不出他要畫什麼。

但隻是看著那些柔和交融的顏色,就好像也聽見這些天駱熾夜裡坐在露台上,抱著吉他慢慢給他彈的那些琴。

“要是發生意外。”明危亭說,“我就再也不追星,再也不上岸,不會有彆的了。”

駱熾忍不住笑了:“岸還是要上的。”

“岸上有很多好玩的。”駱熾握住他的手臂,努力誘惑他,“有草地音樂節。”

明危亭輕輕搖頭:“沒人比你的吉他彈得好聽。”

雖然語境氣氛都不太合適,但駱熾還是忍不住飄了飄,偷著高興了一下:“那倒也不是。”

“還有很多人比我厲害。”駱熾覺得影子先生大概沒怎麼聽過其他人彈吉他,誠實地解釋了一句,又特地補充,“不過我也厲害,我還有幸運粉絲。”

明危亭笑了笑,揉他的頭發:“你還會有很多粉絲。”

他知道駱熾不想談這個——放在幾天前,他也不會和駱熾主動說起外麵的事。

但駱熾比他勇敢,駱熾跳到了他的船上,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在他們以後會經曆的全部時間裡,駱熾都會是他的船長。

因為不論什麼時候都一定有船在等,所以發生什麼事都沒關係。

“我考慮過,是現在告知你這件事,還是等術後。”

明危亭說:“術後更穩妥。但需要這個答案的,是現在的你。”

駱熾在他這句話裡微微一怔。

明危亭屈起手指,輕輕碰了下他的眼睫。

想要去認識更多人、想要和跟多人一起玩的是現在的這個駱熾。

篝火晚會上被簇擁著的駱熾,舞台上追光燈下的駱熾,駱熾那麼努力地去站到更高的地方,那麼期待地等著任姨和彆人說“看我們火苗有多棒”。

終於能大聲說出“謝謝影子先生喜歡我”的駱熾手臂打著顫,把他抱得那麼緊。

他們當然會去出海,會去看所有的景色。但他依然固執地保留最初的觀點,那團火不該被限製在船上,也不該被束縛進任何邊界。⑦思⑦兔⑦網⑦

這是明家的小少爺,喜歡和人一起玩,就該毫無負擔地去和每個人打招呼,想要去最高的地方,就抱著吉他跳上去。

任姨一定會誇他,會和風誇他,會和陽光誇他,會和每一朵海浪誇快看我們火苗有多棒。

“你托祿叔去做的那件事,你的部下們處理得很好,但他們本人不太好。”

明危亭說:“你的公司內部打了一架。”

駱熾聽見這句話,果然立刻顯出擔憂,無聲蹙起眉。

“不要緊,沒有人真的受什麼傷。”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頭發,溫聲說:“隻是那些被管製微博的藝人……非常生氣。”

之前事態嚴峻,有幾個人幾乎是被團隊二十四小時盯著。是因為所有人都相信小駱總有安排,相信駱總隻不過是正在任家的醫院裡養病、暫時騰不出手,所以才被勉強安撫下來。

後來的消息把所有人都砸蒙了,劇烈的茫然反而暫時讓局麵沒那麼失控。直到明祿暗示他們振作起來處理後續,把駱熾的話帶給他們。

現在不是適合告知真相的時候。

如果手術真的出現意外——當然所有人都一定會儘全力避免這件事,荀臻手下的團隊到現在還在不斷精進和微調手術方案的細節。

但如果命運真的冷血到這個地步,這一次驟起驟落的打擊,隻會把那些真正在意駱熾的人徹底推進愧疚和悔恨的深淵。

祿叔把話說得隱晦,但公司內部的公關原本就相當專業可靠,方航等人也同樣立即意識到這一點,事情處理得很穩妥,後續的輿論風波沒有波及任何無辜的人。

隻不過公司裡打了一架。

毫無章法。

完全不體麵、完全不成熟地打了一架。

藝人和團隊,藝人和藝人部經理,最先誰都按不住衝過去的是個剛成年不久的小歌手,後來情形變得更混亂。

淮生娛樂原本就不是個常規模式的影視公司,駱熾沒有用公司的規矩約束過任何人,所以這場意外爆發的群架也沒有導致任何人被處理。

……

實在太不像話,方航一瘸一拐來見明祿的時候,還托他一定不要對任何人說。

方航是藝人部的經理,被揍得最慘,身上壓抑著的鬱氣卻比前些天少了太多。

他深吸口氣,低著頭把情緒全壓下去,鄭重整理好衣服,對明祿說:“不論如何……”

“……不論如何。”

明危亭說:“他們想告訴你一件事。”

明危亭看向駱熾的眼睛:“從今以後,喜歡你的人,不會再因為喜歡你這件事再受到任何傷害。”

駱熾那麼容易就會被人喜歡。

替他說話的粉絲被追著挖苦諷刺,替他吵架的藝人被鋪天蓋地抹黑謾罵。

舊官博被董事會派人強製接管,在駱熾留下的遺產被分配之前,就連公司裡那些死扛李蔚明的經理們,也沒少坐冷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