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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裡埋頭找糖,偏偏今天出來的時候換了衣服,竟然半顆糖也沒有。

明危亭變出顆桃子味的糖,放在他麵前不遠處的沙灘上。

駱熾一眼看透:“有陷阱?”

“有。”明先生坦蕩承認,“哄你簽欠條。”

駱熾原本就準備了要簽,當即拿過筆。

不要說是這張欠條——要不是債務人主動提這個太不合理,他甚至還想哄影子先生不那麼守規矩,趁這段時間讓他多欠些債。

這麼好的時機,黑心債主就應該讓他乾脆先簽個五十張欠條,讓將來手術完的自己慢慢還。

駱熾越想越有道理,打定了主意回頭找機會,咬下筆帽,把簽字筆握在左手裡。

上次給幸運粉絲簽名後,他就一直在練習左手寫火苗。考慮到現在市麵上花樣百出的狂草簽名,如果不清楚詳情隻是看字,甚至還能欣賞出幾分縹緲的藝術感。

駱熾信心滿滿,正要一氣嗬成地簽上去,攥著筆的左手卻被明危亭握住。

駱熾眨了下眼睛抬頭。

“要問。”

明危亭慢慢教他:“這就算哄了?”

“這就算哄了?”駱熾重複了一遍,自己先詫異,“這還不算哄?”

在他看來,這分明就已經算是要把他哄上天了。

昨天的駱熾還以為昨天是最開心的一天,今天就發現完全草率了,他今天比昨天還開心。

也不知道影子先生最近這樣功力深厚,是從哪裡學的追星秘籍。

明危亭仍然握著他的手,靜看了他一陣,顯出些無奈笑意,抬手在他額間輕敲:“不能簽火苗。”

“這是欠條,有法律效力。”

明危亭說:“要手寫真實姓名。”

駱熾百密一疏,竟然完全沒練真名,愕然抬頭:“糟了。”

“糟了。”明危亭點了點頭,“怎麼辦?”

駱熾握著筆,低下頭去看那張欠條。

不等他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覆落下來的影子攏住,明危亭握著他的左手,陪他一起把筆尖落在紙上。

……這樣的姿勢和場景,其實都有些奇妙。

力道恒穩的手臂從身後圈住他,既讓他靠著坐穩,也扶住了他的手。

暖意好像無處不在地滲過來。

天色還沒有暗透,藍色開始轉深,暖黃色的燈火星星點點,映在水裡。

影子先生握著他的手,影子疊著他的影子。

……

“火苗。”明危亭輕聲問,“你想什麼時候改名字?”

駱熾的耳朵不由自主紅了下,定了定神,仔細想:“手術……手術吧,手術一結束,就都是新的了。”

名是任姨給的,姓從影子先生那裡來。

等手術後,和那些過往徹底一刀兩斷,他用全新的自己來迎接這個名字。

神話原來也可能是真的。

駱熾想,原來真有這種可能,他剔骨割肉,去新的世界。

完全自由的、有無限叫人期待的未來的,他從沒見過的新世界。

明危亭點了點頭:“好。”

他握住駱熾的手,肩膀向下傾,在駱熾耳邊解釋:“欠條也在那時候生效——放鬆,跟著我。”

駱熾才發覺自己把筆攥得太緊,連忙默念著不緊張,反複深呼吸了幾次,讓整個肩膀連通左手都一點一點鬆下來。

明危亭帶著他落下第一筆。

……一切像是忽然在這個時候安靜下來。

或者是駱熾又聽不見聲音了。

這次不是因為耳鳴,他隻是好像忘了要去聽——因為所有的注意力,好像都完完全全放在了那隻手裡攥著的簽字筆上。

他們已經在外麵聊了一下午,天色一寸一寸轉暗,紙麵上的字跡有些看不清。

但沒關係,有影子先生。

他握筆的姿勢其實很不標準,但沒關係,有影子先生。

他左手練字的時間不長,寫“火苗”還可以用狂草掩蓋過去,但一筆一劃寫其他的字就難免發飄……但沒關係,有影子先生。

他的%e8%83%b8口微微起伏,幾乎感覺不到身旁的一切,就隻是全神貫注地、屏息凝神地看著手裡的筆。

明危亭握著他的手,和他一同把那個名字慢慢寫下來,工工整整,寫完最後一筆。

他不知道看了這個名字多久,久到忽然覺得眼睛發痛,然後意識到是因為被水麵折送過來的光,於是他下意識抬起頭。

那一瞬間太陽跳進水裡,火光似的奪目熾紅灑遍整個海麵,天邊的火燒雲垂下來,世界都像是在燒。

光那麼亮,紙上的字清晰可辨。

明熾。

第58章 準備

有些人嘴上說要等手術才改名, 私下裡已經偷偷練起了簽字。

雨下透了,接下來一連幾天的天氣都非常好。

下午不那麼熱,明危亭會把駱熾抱去沙灘上曬太陽, 每次幫他洗好畫筆回來, 都看到畫板下的沙灘上寫著格外端正的“明熾”。

沙灘上的字留不住, 不等被看清就火急火燎地被其他沙子填平,影子先生也配合地裝作完全沒看到, 蹲下來把畫筆專心一支一支搭在畫架旁邊。

駱熾耳朵還燙,把證據用沙子仔細埋上,確認過完全看不出, 終於鬆了口氣。

他伸出手, 摸了摸洗得乾乾淨淨的畫筆, 下意識就要開口要道謝, 又把話咽回去:“影子先生。”

明危亭這才把視線挪回來,笑著學他說話:“火苗先生。”

駱熾顯然喜歡被這麼叫,整個人都跟著又精神地坐直了點, 背在身後的右手慢慢挪出來,示意他伸出手。

明危亭把手伸過去,掌心裡多出一個隻有指節大小的海螺。

不是螺殼, 藏在裡麵的柔軟螺肉有種類似珍珠的色澤,還在靈敏收縮, 碰一下就會飛快冒泡。

“可以養。”駱熾說,“可以長大。”

明危亭點了點頭:“好。”

駱熾準備好了要說的話,都還沒來得及正式開始, 實在忍不住好奇:“好什麼?”

“帶回去, 幫火苗養。”明危亭說,“等他手術康複痊愈了, 就邀請他出海一起玩,想要看一次海螺就要用一首歌來換,等小海螺長大再還給他。”

駱熾隻是想在手術前留個念想,完全沒想到這麼多,睜大了眼睛:“長大要很久。”

明危亭點頭:“那就出海一起玩很久。”

他陪駱熾畫了幾天畫,已經對輔助工作很熟練,找出幾管顏料,把調色盤裡快被用完的顏色補上:“第一站想去哪?”

駱熾張口愣了半晌,垂下視線笑出來:“加勒比海。”

“好。”明危亭又點頭,低頭對那個小海螺說,“跟我們去加勒比海。”

……影子先生一定是弄到了本功力相當深厚的追星秘籍。┇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駱熾熱騰騰自愧不如,摸過畫筆懟進調色盤裡,繼續專心畫畫。

繪畫這門行當,光靠天賦和色感當然不行,基本功也同樣重要。

駱熾專門學過一段時間,後來雖然因為公司的事逐漸忙起來,也一直用這個當作放鬆,手上的工夫並沒扔下。隻是畫出來的東西越來越不滿意,就沒再給人看過。

駱熾左手沒練習過寫字,但能拿畫筆。他這幾天都在廢寢忘食地專心畫一幅畫,連出來曬太陽也要把畫架帶出來。

畫的進展很快,顏色已經塗滿了畫布,可惜除了他自己誰也看不懂。明祿陪著先生趁深夜研究了半天,依然隻是看出了一些交疊的色塊。

反正誰也看不懂,駱熾也不介意影子先生圍觀,大大方方地展示畫麵:“好看嗎?”

明危亭剛托祿叔把那個小海螺用海水養起來,正站在駱熾身後看他在畫布上塗抹,聽到駱熾詢問就走得更近。

他俯下肩,一隻手扶在駱熾的背上,和駱熾一起看那張畫:“好看。”

這也的確不是粉絲來哄偶像開心。

暫時還猜不出畫麵的內容,並不影響那些顏色對視覺造成最直接的衝擊。

顏色本身並不包含任何情感,它所引發的情緒來源於人類對它們的天然認知,哪些熱烈、哪些痛苦、哪些更會讓人聯想起沉默和哀傷。

色彩的交彙會讓畫麵生出仿佛流動的錯覺,即使是最理智的人,也會在某一個瞬間被驀然觸動,和那個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劈麵相逢。

駱熾麵前的畫布主體顏色並不熱烈。明祿叫人收集過他的畫,不知什麼時候起,駱熾就再沒辦法很好地使用那些充滿熱情的顏色,畫麵變得安靜,有些像是被隔了一層霧。

但那些畫反響其實也很好。遠在國外的那位創始人並沒因此覺得作畫人的水準有下滑,他還在等新的作品,而身邊的人也遵從駱枳在遺產安排裡的意願,並沒有告知他實情。

眼前的這張畫並不熱烈,也完全算不上活潑。

那些顏色交疊融合,有種異常柔和的安靜,像是最激烈肆虐過的海上暴風後,晴空下朗照的平靜水麵。

明危亭側過視線,看著正專心調色的駱熾。

駱熾做這件事的時候非常認真,有種和玩吉他時迥異的近乎純粹的極靜的專注,但要真的仔細透過表象去看,會發現這兩個時候的狀態其實並沒有不同。

比起駱熾喜歡的這些東西,駱熾其實不那麼喜歡說話——發現這一點,其實讓不擅長說話的明先生毫無道理地感到些許安慰。但同時也更難得地生出緊迫感,畢竟以後家裡的兩個人,總要有一個負責張嘴。

但駱熾隻是不太喜歡說話,絕不是不表達。

他在想什麼,隻要去聽他彈出來的曲子,去看他畫出來的畫,就能知道。

駱熾在畫麵的左上角那一小片調著藍色,深深淺淺地不斷塗抹,一直到那片藍色像是徹底延伸出去,和畫布外的天空融在一處。

明危亭被他吸引,甚至抬手去摸了摸,才確認那一片畫布並沒有離奇地忽然溶解消失掉。

“其實沒多難,隻是調色技巧。”

駱熾這麼解釋,還是眼睛亮亮地盯著他:“厲不厲害?”

明危亭隻是看著他,眼裡就透出笑:“厲害。”

他發現自己越是和駱熾在一起,這種忽然冒出來的、完全放鬆的笑意就越多,明危亭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輕聲問:“怎麼會這麼厲害?”

駱熾被誇得耳朵通紅,深吸口氣定了定神,摩拳擦掌決心給他來個更厲害的,又去右下角調色畫金色的沙灘。

明危亭幫他整理了下袖口的高度,接過調色盤,按照駱熾的指導倒好清水。

駱熾這些天一直在養病,穿的也大多都是以寬鬆舒適為主的家居服。但這幾天他忽然自己想要穿襯衫,還主動拉上影子先生和祿叔,照了兩張照片。

駱熾倒了些水,正用畫筆把顏料一點點暈開。他垂著眼睫,睫毛的尖端舀起來一點太陽光,看起來就像是和他筆尖一樣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