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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有這麼懦弱的兄長,去臆想著自己的弟弟可以被彆人領回家,被彆人保護。

弟弟睡在了海裡,做哥哥的去遺憾彆人沒把弟弟領回家。

看,新的淩遲。

活該的。

他在嫉妒任塵白陷入的那場混沌的、與現實割裂開的噩夢。

駱鈞忽然開口:“我讓人去海裡找了。”

他聽出電話対麵的氣息陡然急促,駱鈞看著眼前的地板,低聲繼續說下去:“找不到,找了很久。那是片海,沒辦法抽乾。”

“我在外麵,在。”駱鈞的聲音像是忽然吞了一大塊濕沙。

他格外艱難地用力吞咽了下,才繼續說下去:“在去給他辦一份證明。”

“辦一份證明。”駱鈞說,“如果成功,能拿到他留下的東西。”

任塵白如他所想的進了圈套。

電話対麵的喘熄聲都開始混亂,連聲音也變成急不可待的緊張戰栗:“你在哪?”

駱鈞報出了個地方。

対麵一言不發地掛斷了電話。

駱鈞愣愣坐了一陣,把那個視頻看完,才吃力地站起身。

怎麼會不進圈套。

就算那根救命的稻草,其實隻不過是海市蜃樓裡冰冷的幻象,又怎麼忍得住不撲過去死死攥住。

麵対現實裡不會結束的刑期,就連瘋瘋癲癲溺在一場由海市蜃樓構成的噩夢裡,混沌恍惚地過完一生,都顯得奢侈和幸運。

……拿到駱枳的死亡證明和遺產分配以後。

任塵白會把那個噩夢分給他,把他也拽下去嗎?

……

兩天後,駱鈞得到了這個答案。

他在醫院醒過來,逐漸回憶起那通電話之後發生的事。

他作為直係親屬,辦理了駱枳的死亡證明,拿到了駱枳在生前做的遺產公證。

然後他見到了任塵白。

任塵白已經完全像是個半死不活的遊魂,但他做的這件事,似乎還是觸碰到了対方的底線。

任塵白發狂似的撲過來,差一點就擰斷了他的脖子。有人報了警,任塵白被控製住,他被送去了醫院……

駱鈞摸著自己的喉嚨。

他不記得更多的感受了,隻能想起那種可怖的窒息感。

不論%e8%83%b8廓怎麼翕張,都灌不進任何一絲空氣,動不了,看著視野暗下去。

……如果是溺在海水裡呢?

如果不僅僅是窒息,而是溺在冰冷的海水裡,要比這種感受煎熬多少?

駱鈞穿好襯衫,用領口把淤紫遮住。

他設法找到了荀臻,從対方那裡求來了一個探視機會,被護士領進加了柵欄的特殊病房,看到任塵白被束縛帶牢牢捆著。

……

迎上任塵白的視線,対方的眼神讓他心口隱隱發沉。

任塵白盯著他,滿是血絲的眼睛裡像是長出淬毒的細藤。

那些藤條蜿蜒蔓生,慢慢纏住他的手腳,他像是被扯著就那麼長在了地上。

……任塵白像是醒過來了。

駱鈞站在探視窗外。

在任塵白麵前的那張桌子上,他看到了駱枳的死亡證明,還有那份遺產公證書。

駱枳做過遺產公證,這本身沒什麼特殊的,駱鈞自己也做過。

在他們這個圈子,很多人一成年就會去做這個,並不代表什麼更特殊的意義。隻是因為涉及的大宗利益關係通常都相対複雜,提前做好遺產公證,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特殊的是,駱枳的遺產分配非常瑣碎。

瑣碎到當駱鈞提供了相關證明,拿到駱枳的遺產分配協議書,甚至以為駱枳是把這東西當日記寫了。

“現在的公證處很方便,可以直接發視頻給他們。隨便說,他們會挑出重點,幫你轉成正式合同。”

任塵白仍舊盯著駱鈞,他的語速流利了不少,臉上慢慢露出笑容,眼底盤踞的陰鬱卻叫人背後泛寒:“看過他的視頻嗎?”

駱鈞沉默。他當然知道任塵白說的“他”是誰,也當然看過視頻。

就算知道那是另一場能把人活剮了淩遲……那是會動、會說話的,還活著的駱枳。

早期那些錄像資料看起來還很尋常。

駱枳大都是在邊忙著手裡的事情,邊隨手錄的視頻。語氣很平淡,視線不在鏡頭裡,應當是正看著電腦屏幕或是某份文件。

隻不過從那時候起,那種詳細過了頭的瑣碎就已經開始初現端倪——甚至連淮生娛樂跟著他的那些部門經理,駱枳都留了東西。

視頻裡的駱枳坐在辦公桌前,咬著根棒棒糖,対著攤滿了一桌子的文件揉額頭。

他是真的不喜歡做這種事,也不擅長這種工作。

帶著自己的班子盤活淮生娛樂,駱枳負責的是定大方向、挑人、買劇本、選資源,至於這些標準流程上的合同文書,一向都是扔給各部門經理負責的。

駱枳整理著那些文件,一邊分類一邊対視頻裡交代。

合適的資源最好留給市場業務部,這些資源方都是針対他個人簽的長期意向合同,如果他哪天有意退出,是有權推薦合適的人選來接手的。

還有幾份非常不錯的劇本,目前的公司規模還拍不出最好的效果,所以他自己掏錢買了,可以留給影視製作部。

藝人都隻能簽在公司,但經紀人助理團隊都是一點點磨出來的,合同稍微調整一下,就可以讓藝人部經理隨時打包帶走……

駱枳不是沒試過直接給,可惜那些經理一個都不肯讓他說完。

不論他怎麼看場合、找機會、潛移默化地暗示,隻要說起“以後萬一我不在了”,那些人就一個比一個著急地把他的話塞回嘴裡再往肚子裡摁。

駱枳剛整理好所有文件,門外就有人喜氣洋洋地用力敲門,好像是有個什麼劇第一集 就爆了,那些人叫他出去開慶功會。

駱枳也高興地跟著應,一邊去開門,一邊匆匆結束了錄像。

……

那段時間的錄像大都是這些內容。

公司的勢頭越來越好,駱枳要分配的東西就越來越多。

他把這些東西全分下去,凡是衝著他個人來的、由他這個班底做出的成果,他都做好能讓每個經理一跳槽就帶著跑的準備。

“駱大少。”任塵白臉上還掛著那種叫人發冷的笑,僵硬得像是個有幾分詭異的麵具,“你知道,這說明什麼?”

駱鈞不說話,隻是沉默著翻那些由公證處提供的視頻。

……這說明什麼?

說明駱枳從來都沒打算把東西留在駱家的公司。

說明簡懷逸現在的困局,並不是因為他這個大哥自以為是的複仇。

他怎麼忘了,駱枳從小就不受委屈。簡懷逸使了多少陰招,駱枳就叫他付出多少代價。

如果隻是論他們兩人之間的対峙,駱枳沒有吃過虧——如果不是這樣,駱枳也不會被他們冠以“頑劣”、“惹禍”的名聲了。

可怎麼能隻論兩人之間的対峙呢?

如果簡懷逸使這些陰招,是為了從駱枳那搶走父母的信任、家人的親近,是為了拿走駱枳在駱家的全部位置和身份……那麼他、父親、母親和駱橙就是裁判。

這樣的裁判,究竟還有対峙的必要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駱枳不再和他們解釋任何事的?

就算拿到了淮生娛樂,簡懷逸被架空也是自然而然的事。隻要擺脫了董事會的挾製,那些經理手裡的實權,分分鐘就能把那位簡總放在辦公室當吉祥物。$$思$$兔$$在$$線$$閱$$讀$$

董事會樹倒猢猻散,誠然是因為駱家的變故……可即使沒有駱家的變故,在駱枳死亡後遺產分配協議生效,這些人自然會收到公證處的聯絡。

到時候,隻要淮生娛樂這些部門經理帶著大把的優質資源、劇本、精英團隊跳槽,下家恨不得敲鑼打鼓抬著轎子去接。

駱枳有辦法護住自己的人,有辦法讓簡懷逸付出代價。

這說明他連替駱枳複仇的資格都沒有。

……

駱鈞抬起頭,他要開口,卻發現任塵白的視線正定在自己身後的某處。

那裡什麼都沒有,這種凝定的注視就油然生出詭異。但任塵白的臉色卻已經微微變了。

那種淬了毒的陰鬱驟然消失,變成了某種高度緊張的慌亂。

任塵白的視線又開始渙散,被拘束在椅子上的身體卻掙紮起來,惶急地盯著他的身後。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不,我不是又要犯病。”

任塵白盯著他身後,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是恨他,不是——不是,我知道我沒資格,我是拿他泄憤,我是恨我,彆生氣……”

他緊張得幾近崩潰,駱鈞幾乎真的要懷疑身後有人,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

什麼都沒有,隻有安靜的空氣。

視頻裡的駱枳在做另外的安排。

時間線開始向後延伸,越接近他們所在的時間點,駱枳的視頻就錄得越專心。

駱枳變得更專心,在錄像裡狀態也更好,甚至有種格外輕鬆的閒聊似的暢想。

那位遠在國外的創始人,駱枳畫不出能讓他滿意的畫了。

最後幾幅還算滿意的畫被駱枳收起來,交給了信托方保管。駱枳在視頻裡交代,如果爺爺忽然想起來問他,就讓人按順序寄一幅畫過去。

一定要按順序,等寄到最後一幅畫,剛好是江郎才儘怒而封筆……然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改成寄攝影照片了。

也不知道趙嵐姐什麼時候能從陰影裡走出來,要是那時候他還活著,一定要過去一起開香檳慶祝。

要是他不在了,就幫他把禮物送過去。

他其實以前就想送的,如果看到他的名字不會做噩夢、不會再被以前的恐懼抓住,那就一定是徹徹底底走出來了,就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姐姐。

今天在網上看到好幾個替他說話的人,好高興啊,追著發紅包是不是有點奇怪,以後有機會發首歌吧。

他儘量把歌錄得好一點,歌詞就感謝相信過他的所有人——他知道一定是有人替自己說過話的。隻是那些鋪天蓋地的謾罵詛咒實在太多了,多到把一切都淹沒了。

……要不還是給方航專門留一張卡,拜托他找幾個人幫忙,追著發紅包吧。

後來的那些視頻裡,駱枳說的話越來越多,多到好像除了在這裡麵說話,就沒有任何再適合開口的地方。

後來那些視頻裡漸漸沒有了聲音。

駱枳自己不知道這件事,依然在很認真地說。他的身體明顯開始出了問題,有時候錄到一半就會毫無預兆地摔倒,有時候會忽然忘記自己在說什麼,甚至想不起自己在做什麼。

“我醫院裡的那些醫生懷疑,他腦子裡長了腫塊。”任塵白忽然說。

駱鈞回過神。

任塵白進入那種譫妄狀態的時間非常短,隻是幾分鐘,就又恢複了清醒。

他像是真的在艱難地改,即使他恨駱鈞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