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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自然也會有人尾隨他去停車場。

後來發生的事早在網上傳得到處都是。駱枳沒花多長時間,就找到了現場的照片和幾個版本的實況轉述,照片還有不同遠近、不同角度,全方位記錄了當時的現場。

任塵白報了警。

任塵白告訴警方,是他弟弟鬨脾氣把自己鎖在了車裡,可能會想不開做傻事。

語氣很急,人命關天,最後還是決定強行破拆。

駱枳的車裝了防彈級彆的玻璃,破窗難度太高,專業人員帶著電焊切割機,又換了好幾個角度,才終於把早已昏過去的駱枳從車裡拖出來。

評論裡說什麼的都有,有說駱枳賣慘博同情的,有說尋死覓活還要浪費公共資源的,有說多大的人了還玩這一套鬼都不信的。

當然也有不少人因為這條新聞種草了任塵白——溫潤舒朗的貴公子,即使是對著他這麼肮臟卑劣的拖油瓶也不見嫌棄,親手把駱枳抱上了救護車。

可能是什麼守恒定律,越是有越來越多的人誇任塵白又溫柔又帥、人間理想型,就越是有等量的人在罵駱枳不識好歹狗咬呂洞賓。

駱枳倒是並不在意這些。

他點開這些帖子,隻是為了找裡麵的照片。

救援都費了這麼大的力氣,那輛車自然也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

駱枳把每一張圖都點開原圖保存下來,放大了拉到極限,一點點查看著圖片的細節。

他剛醒不久,又把自己扔到床底了一趟。這會兒雖然勉強撐著回了床上,但依然頭暈目眩的厲害,視野也完全算不上清晰。

但駱枳還是看得很認真,他甚至打開了畫圖編輯軟件,埋著頭一張張翻看那些角度各異、主要是為了拍他有多狼狽難看的照片,檢查著他的車,把每個還可能修好的地方用深藍色的圓圈標出來。

這是個非常繁瑣而且費神的工程,駱枳檢查完十幾張照片,察覺到有人開燈,抬起視線看見推門進來的人影。

駱枳花了點時間,才認出視野裡那團模糊的色塊是任塵白。

任塵白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來了駱橙,兩個影子站在大塊近於白亮的光團邊緣。

駱橙走到駱枳的病床邊。

女孩子臉色不是太好,咬緊嘴唇,沉默地看著他。

駱枳放下手機笑了笑:“小妹……”

“你是什麼意思?”駱橙在同一時刻開口,啞著嗓子低聲質問,“我隻是想做我想做的事,你就非要用這種手段來懲罰我嗎?”

駱枳的話頭一頓,垂下視線。

“你是想讓我愧疚一輩子,對不對?讓我永遠自責,覺得你想不開是因為我。”

“你不想把公司給二哥,所以就自導自演了這一出。”

駱橙的聲音似乎有一點發抖:“你就打的這個主意,你恨我,你絕不會讓我好過……”

駱枳搭在被子上的蒼白手指輕輕痙攣了下,一點點蜷起來,收進掌心。

“不是啊。”駱枳的語氣很輕鬆,“我在車裡睡著了。”

他的身體向後陷進枕頭,仰起頭眉眼彎彎:“太累,沒醒,塵白哥大驚小怪才把事情鬨大……”

“你到現在還在冤枉塵白哥!”

駱橙咬緊牙關,仇恨似的瞪他:“明明是塵白哥救了你!你那時候差一點就——”

駱枳看著自己手背上的針眼,慢吞吞“哦”了一聲。

……駱橙是真的很容易被套話。

簡懷逸負責照顧小妹的這些年,一點都沒有教會駱橙怎麼謹言慎行、怎麼應對提問,就把她推向了那個大染缸似的圈子。

駱橙像是忽然回過神,緊閉住嘴,臉色控製不住地白了白。

……

被任塵白從車裡抱出來的時候,駱枳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

如果是正常人高燒,危險性還不算太大。但駱枳當時一並又犯了低血糖,已經陷入昏迷,誰也不知道時間拖久了會怎麼樣。

駱枳本人直到現在才得知自己當時的情況,但駱橙明明就知道這件事。

所以在維護任塵白的時候,才會那麼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那時候差一點就沒命了。”

駱枳輕聲幫她補完,又有點好奇地抬頭:“小妹,你知道我差一點就死了,所以第一反應是恨我,來質問我彆有用心、自導自演嗎?”

第7章 家人

駱橙定在原地,答不出話。

這是駱枳第一次問她這種問題,語氣很淡,很隨意,甚至還帶有一點像是閒聊的輕鬆笑意。

……

可在那一瞬間,又有數不清曾經發生過、現在正在發生、以後恐怕也少不了的事,它們似乎都能用同一個句式被輕飄飄地總結出來。

她是這種人嗎?

駱枳的確可恨,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咎由自取……可再怎麼說,病床上的這個人畢竟也和她有血緣關係……她原來是這樣冷血的人嗎?就像駱枳說的……

“她不是這種人。”任塵白忽然開口,“小枳,你對妹妹的惡意太強了。”

駱橙倏地抬頭。

她眼眶發紅,雙手緊緊攥著衣擺,求救似的看向任塵白。

“你看到網上的評論了嗎?那些人才是真的盼著你死。”

任塵白的聲音很溫柔,像是在耐心教一個最簡單的道理:“你妹妹就是因為關心和在意你,才會因為你做出那種事而生氣,一時沒能把話說清楚。”

“如果不是真正在意你的家人,怎麼會因為這件事覺得愧疚自責,特地跑來質問你?”

“就是因為希望你好,才會和你生氣。”任塵白說,“可能是急昏了頭,措辭不夠體貼,不夠照顧你的情緒,可這不能成為你設套汙蔑小橙的理由。”

任塵白轉向駱橙,語調和緩:“是不是這樣?”

駱橙用力咬著下唇。她忽然覺得那一塊壓下來的巨石被搬開了,纖弱的身體搖搖欲墜,眼淚迫不及待湧上眼眶。

駱承修進門時,恰好看到眼前這一幕。

生日宴駱家險些叫人看了笑話,駱夫人的狀況又連著幾天不穩定,駱枳偏偏在淮生娛樂交接的關鍵時候鬨出這種醜聞。

駱承修原本就正因為駱枳惹出的這一輪輿論風暴心煩,一眼看見小女兒委屈的淚水漣漣,滿是無助不安地看向自己,這些天大大小小風波積攢的怒氣轟一聲爆發,挾著強烈的厭惡衝上頭頂。

駱承修幾步跨到病床邊,一把揪著駱枳的病號服,把他從床上拎起來。

駱枳清瘦得厲害,整個人幾乎沒什麼分量。駱承修這一下的力氣使得過了頭,劇烈的體位變化迅速引起了足以吞沒意識的眩暈。

駱枳的眼前突兀地黑下去。

……

恢複知覺時,任塵白已經勸住了暴怒的駱家主。

駱承修坐在病房最遠的角落,沉著臉色一言不發。任塵白低聲勸解著什麼,又或許是在對駱承修說明具體的“真實情況”。

駱橙縮在父親懷裡,眼眶紅得厲害,看起來像是委屈地放聲大哭了一場。

駱枳斜倚著牆角。

他被扔在病床邊的角落,倒是沒添什麼新傷,看來任塵白攔阻的很及時。

沒什麼人顧得上來管他,他自己也沒有力氣挪動身體。

大概是血糖仍然沒有補到安全線,連動一動指尖都會反饋回劇烈的心慌和麻木,不停冒著冷汗。

駱枳垂著眼。

這一刻,他的意識像是忽然從這具越來越虛弱破敗的身體脫出來,靜浮在某一處。

很輕鬆,什麼也不做,就隻是看。

看著藏在病號服裡的身體像是沒有骨頭似的癱軟下去,歪歪扭扭狼狽疊著,像是路旁被掃成一攤的肮臟破敗的落葉。

駱枳想起夢裡自己變成的那一身玩偶服。+思+兔+在+線+閱+讀+

這會兒要是夢該多好啊。

是五六歲的他看多了亂七八糟的電視劇,看得太投入了,抹著眼淚把自己腦補成了什麼可憐兮兮的角色,做了場漫長混亂到極點的噩夢。

駱枳看到出現在眼前的人影,他慢慢分辨了那影子的輪廓,抬起頭。

駱橙站在他麵前。

被他護在身後那個柔嫩稚氣的小姑娘的影子已經很淡了,女孩子出落得娉婷,神色也已經重新鎮定下來。

隻是臉色還有點發白,眼眶也還泛著紅。

“我原諒你。”駱橙看著他,“駱枳。”

駱枳看了她幾秒鐘,輕輕彎了下嘴角。

駱橙把這個笑當成是他在掩飾自身那些小算盤,沒有多管,繼續說下去:“我已經懂了,你故意那麼說,是為了讓我覺得我自己是個非常惡心的壞人。”

“你覺得我和二哥聯手搶走了你的公司,所以你要設這樣一個局。”

駱橙停了一會兒才又輕聲說下去:“你要想方設法讓我自責,讓我覺得對不起你,然後讓我被折磨瘋掉……就像媽媽那樣。”

駱枳自己都訝異於自己在這些人眼裡的心機深沉,他抬了抬眉,嘗試打量眼前長大了的妹妹。

因為視線模糊,駱枳的眼裡蒙著一層淡淡霧氣。他的瞳孔有點散,反而顯得眼睛更純黑明淨,翦密長睫投落下來一小片陰影。

駱橙被那雙眼睛看著,即使駱枳的目光並沒有明確的焦點,她依然像是被一根極細的針驀地紮了一下。

駱橙不明就裡,卻下意識倉促挪開視線:“你不會……你不會不記得,媽媽是被你逼瘋的了吧?”

駱枳想了想。

他記得自己好像有這樣一道罪名。

那應該是他十二歲那年出的事,駱枳還有些印象,那天他被帶去和駱夫人說了幾句話,後來他們發生了一些爭執。

再後來,他被駱夫人從二樓的窗戶推了下去。

……

在那之後,駱夫人的精神狀況就明顯越來越不好了。

駱橙的指尖用力擰著衣角,她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麼,隻是低頭說下去:“你改一改吧,以後不要害人了。”

駱枳垂了下眼睫,又隻是笑不說話。

駱橙這會兒終於隱隱察覺出他的異樣,她蹙了蹙眉,扯了下駱枳的手:“駱枳,你——”

駱枳的手冰得他一激靈。

駱橙下意識鬆開,她看見駱枳的手臂軟軟墜下去,那隻已經很瘦削蒼白的手仰砸在地上,骨節和瓷磚磕出一聲很刺耳的脆響。

駱承修已經準備離開,在門口等她:“駱橙。”

駱橙有些慌張地回了下頭。

她其實還是怕駱枳,如果爸爸不在這兒,她擔心駱枳會繼續像塵白哥說的那樣,用什麼更惡毒的手段給他洗腦。

一想到這兒,駱橙看著安安靜靜不說話的駱枳,不由鬆了口氣。

如果駱枳能一直這樣,不鬨事不作惡,就隻是安安靜靜的就好了。

他們畢竟還有著血緣關係,總不可能完全一點不管他。

駱枳要是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就這麼躺在醫院裡,她其實可以每個月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