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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悶靜黏稠的空氣都帶著一並微顫。

駱枳抬起手,捂著那隻耳朵,把手機換了一邊。

駱橙的教養很好,乖巧溫順,誰見了都要誇一句懂事貼心的小姑娘,從沒跟誰紅過臉大過聲。

就連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也是低低柔柔,又輕又軟的。

可又像是透著抹不淨的寒意。

那種一個沒見過什麼人心險惡、被精心保護著長大的小女孩兒,對著最討厭的人所能給出的憎惡和抵觸到極限的狠話。

“小橙。”駱枳聽見自己的聲音,“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以前也總覺得爸爸對你太嚴厲了,可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對二哥做這麼過分的事。”

駱橙低聲說著:“如果隻有這樣才能讓你反省,安生下來幾天不再闖禍,不再讓媽媽傷心,也應當給你一次像樣一點的懲罰……”

駱枳輕輕“哦”了一聲。

他下意識抬起手,指尖來回摩挲了兩下唇角的傷痕。

因為根本就沒有任何處理,那裡已經鮮明地紅腫起來,稍稍一碰就帶起一陣火辣辣的痛楚。

駱枳有點抱歉地笑了下:“不行啊。”

駱橙正在另一頭說話,她的聲音比平時低,語氣有些急,似乎是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脫口說出那樣一句不夠禮貌的話來。

而這些不斷被列舉出來的理由,恰好能證明駱枳的劣跡斑斑、罪行累累。

駱枳不是個好人,折騰得他們全家人都傷心難過,所以隻是被父親動家法這種懲罰,其實已經算是非常寬容。

聽見駱枳的回答,駱橙的聲音也毫無預兆的停下。

“不行的。”駱枳係好安全帶,“那很疼,我最怕疼了。”

駱橙咬了咬牙:“那你——”

大概是由於之前的話太過失禮,這一次她克製住了沒再說下去。

但要猜到下麵的話其實也不難。

“那你打傷二哥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二哥會疼。”

“那你為什麼永遠不務正業,總是闖禍,為什麼非要讓每個人都不舒服。”

“那你為什麼不能消失得遠遠的,為什麼不能少來打擾我們,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這些話駱枳其實每一句都沒少聽。

他已經很熟悉這些,所以哪怕這一次駱橙隻是說了兩個字,它們也依然自發自覺地從記憶裡清晰地跳出來,體貼地補全了剩下的內容。

駱橙沒有繼續往下說,駱枳也不急著開口。

電話裡的壓抑沉默讓電流聲都變得刺耳聒噪,像是潮濕的細沙被一捧一捧地塞進耳朵裡,硬硬抵著耳膜,被呼吸牽扯著沙沙作響。

駱枳輕輕歎了口氣,發動了車子:“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

駱橙停了停才回答:“爸爸要你來,和二哥討論一下公司的職權分配……”

“淮生娛樂?”駱枳說,“小妹,這是我的公司。”

雖然也算是駱家的產業,但這家公司到他手裡的時候已經瀕臨倒閉,是他自己跑出去參加綜藝出道,想辦法拉扯起來的。

耳朵恢複得最好的那兩年裡,駱枳沒忍住手癢,撿起了多年沒碰過的吉他,的確還當過一段時間的流量歌手。

這也是駱家人眼裡“不務正業”的一項重要罪證。

駱枳現在想,倒也不算是駱家人的偏見——畢竟他這個流量當得隻黑不紅,一路被人追著發恐嚇信、鋪天蓋地全網黑,雖然生拉硬扯著救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娛樂公司,但名聲就沒好聽過。

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掛名是駱承修,但實際上一直都是駱枳在管,“淮生娛樂”這個名字也是他自己定下來的。

沒用駱家插過手幫忙,沒動過駱家的錢,也沒有簡懷逸的股份和職務。

……不過現在看起來隻怕快要有了。

駱枳抬起手,又輕輕撥了下那個早已經不會響的鈴鐺。

“我猜猜。”

駱枳說:“小妹,你想進娛樂圈。駱先生開出的條件是除非進自家的公司、而且必須是簡懷逸接手,他才能放心?”

電話的另一頭陡然靜下來。

對麵的人像是忽然被戳破心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駱橙隔了半晌,終於出聲反問他:“你怎麼能叫駱先生?駱枳,那是我們的爸爸……”

“看來我猜對了。”駱枳笑了笑,“行,給他吧。”

駱橙在電話的對麵愣住。

她根本不相信駱枳會說出這種話,遲疑了許久,才咬了牙低聲問:“你又要耍什麼花招?”

“沒什麼。”駱枳的語氣很柔和,“不是多重要的東西,想要就給你們。”

他的確對經商沒什麼興趣,想把那個公司開好,隻是因為駱橙從小就夢想著當演員。

在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如果沒有點倚仗,乾淨乖巧的女孩子實在太過惹眼……

駱枳向後靠去,抬眼看著那顆鈴鐺。

他把手機放回了左耳旁。

那隻耳朵不帶助聽器時的聽力比常人弱,這會兒又隱約耳鳴起來,隻能模模糊糊聽見些動靜。

他聽著女孩子甜脆的嗓音。

走神間,那聲音隱約變得更稚氣柔嫩了點,像是才學會走路的小姑娘。

說什麼都不肯放他出門,嗚咽著扯他的衣角,跌跌撞撞走一步跟一步,小哭包似的躲在他身後。

“二哥,你不準走,我害怕!”

“二哥,我一晃鈴鐺你立刻就要來,我要倒計時數三個數。”

“有人欺負我,你幫我打他,二哥……”

……

不知什麼時候起,那個聲音褪去了稚嫩,也一並褪去了對他的信任和依賴。

再後來,就連“二哥”這個稱呼也變成了簡懷逸的。

鈴鐺扔在雜物間,生了厚厚一層鏽,早晃不響了。

駱橙準備去念大學,收拾行李的時候把它翻了出來。

她已經不記得這東西是哪裡來的,準備叫人和其他沒用的東西一起收走,拿出去扔掉。

駱枳把鈴鐺撿了回來,一點一點打磨乾淨鏽跡,就一直掛在了車上。

駱枳屈起食指,輕敲了兩下話筒。

耳旁模糊的聲音忽然停下來。

“你長大了,誰都能保護你。”

駱枳溫聲說:“既然你們更相信簡懷逸,那就交給他吧。”

“今天就算了。”駱枳說,“我明天去公司跟他交接。”

駱橙沉默了幾秒,低聲叫他:“駱枳……”

駱枳摘下鈴鐺,收進置物箱裡。

他沒有讓這通電話持續更久,說完這一句,就掛斷了電話。

第4章 點心

淮生娛樂被拿走,駱枳其實早做過心理準備。

在作為家主的駱承修眼裡,一家曾經差點退市倒閉、現在勉強有了中等規模的娛樂公司,或許有點價值,但還遠不值得費心。

對駱承修而言,這隻不過就是隨手做出的一個決定而已。

要把公司給簡懷逸,隻是為了讓駱橙背後有家裡的倚仗,不至於被人欺負。≡思≡兔≡在≡線≡閱≡讀≡

比起駱枳,交給簡懷逸來主管淮生娛樂,讓簡懷逸負責照顧駱橙,當然更能讓家裡每個人都放心。

駱枳點開郵箱裡的未讀郵件。

駱承修親自去了公司,親自派人接手,也就意味著淮生娛樂真正搭上了駱家的關係。

平時那些吝嗇於提供和分享半點資源、隻在盈利分賬時才積極的董事會成員,這時候的效率倒是前所未有的高。

隻是打電話的工夫,這些人就已經群策群力,找出了駱枳“無法繼續負責公司”的理由。

不知道是不是看見了簡懷逸那張掛彩的臉,郵件的措辭相當客氣,謹慎表示他的個人形象對公司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負麵影響,不適合再擔任總經理的職位。

駱枳關上車窗。

他隨手把空調降了兩度,點開隨郵件附贈的鏈接看了看。

是條幾分鐘前剛衝上榜首的熱搜。

時機掌握得剛好,就在兩小時前,目前風頭正盛的頂流李蔚明忽然發了條微博,講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在這條微博裡,李蔚明回憶了兩年前自己還沒爆火、隻是個籍籍無名的十八線藝人的時候,曾經被某負責人強製深夜帶去酒店開房的往事。

微博裡,李蔚明毫不避諱地坦言,這件事給他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

李蔚明說,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就一直被打壓雪藏,自己也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直到最近才終於鼓起勇氣走出陰影。

雖然微博裡沒有點名任何人、也沒有明確的指向,但誰都知道李蔚明是淮生娛樂的藝人。

最近幾個月,李蔚明正因為一部改編的大IP火得人儘皆知。這條微博和他在劇中的人設相當契合,在劇中表演出來的那些痛苦、彷徨、絕望跟走投無路瞬間被代入進長微博,一石激起千層浪,席卷了粉絲跟路人數不清的義憤同情。

憤怒的粉絲們沒花多久就扒出了一串資料,推理破案似的抽絲剝繭,最後終於把目標鎖定在了兩年前剛接手公司的駱枳身上。

……

到這兒為止,事情就沒什麼懸念了。

駱枳自己當歌手出道的時候,就因為傳出了以勢壓人的黑料,被追著寄了不知多少恐嚇信。

到處都有人追著他謾罵詛咒,祝他英年早逝,孜孜不倦地各處寫小作文“科普”他的惡行。

就連駱枳寫的那幾首歌的評論區也全是“好好的歌,給這種人唱糟蹋了”、“求翻唱”、“歌不錯,歌手名就像一鍋好湯裡摻了老鼠屎”。

後來駱枳退圈,網上幾乎找不到他的什麼消息,這些無處發泄的惡意也被迫積攢起來……這一次終於遇著了個口子,幾乎是以決堤的勢頭傾瀉而出。

相關條目越來越多,輿論滾雪球似的發酵。隔三差五有自稱是“酒店工作人員”的人冒出來,信誓旦旦地描述當時駱枳是怎麼強取豪奪、李蔚明又是怎麼清白剛烈抵死不從,生動形象得仿佛當時就在現場。

駱枳甚至還刷到了幾張模糊不清的舊照。

根本看不清頭和臉,就連人形都得勉強辨認。

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火眼金睛,才能一眼就認出這是脅迫著李蔚明的駱枳。

看了十幾個版本的深夜酒店疑雲,駱枳放下刷得發燙的手機,枕著手臂閉上眼睛。

……

說實話,駱枳有時候會覺得,簡懷逸實在太把自己當盤菜了。

就比如要從他手裡奪走一個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的公司。

簡懷逸就會先布局,埋好李蔚明這顆棋子。

在這之後,簡懷逸會安排幾次“巧合”,讓駱橙對演戲產生興趣,設法引導駱橙在畢業前就生出想要進娛樂圈的想法。

緊接著,簡懷逸會讓駱承修意識到,需要有一個信得過的人負責淮生娛樂。

最後,還要在一天之內引爆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