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上,又去看周境碗裡。
周境碗裡撒了許多辣椒,裝在樸素的黑色木碗裡,自有一種豪放。
“你這個是不是很辣?”鬱芒問道。
周境他還沒動筷,用木勺先舀了一勺,送到鬱芒唇邊。
“你自己試試。”
鬱芒糾結了會兒,才像小貓喝水一樣,小口嘗了一下。
果然是辣,辣得他直吐舌頭,但是辣味過後,卻又一股鮮味慢慢湧上來。
“好吃嗎?”周境笑著問他,“要不要再來點。”
鬱芒喝了一口汽水,搖頭,“不要,我還是吃自己這個吧。”
那名為荼信的鶴妖已經要收攤了,不再接待客人,現在這小小的麵鋪上,隻剩下鬱芒和周境兩個人。
荼信拿細布擦了擦他的調料瓶,冷眼觀察鬱芒和周境的互動,冷不丁問了一句,“周境,你旁邊這位跟你什麼關係?”
他歪著頭看他倆,像在觀察,卻又語出驚人,問周境,“是你的伴侶嗎?”
鬱芒正給周境夾一朵碗裡的花,聞言筷子一僵,那朵粉色的花落了下去,砸進了周境的碗裡。
他有些驚慌地抬起頭,正跟這鶴妖的眼睛對上。
這鶴妖通身雪白,淡得像雪山上下來的一道影子,但是一雙黑色的眼睛卻透亮,像能一眼看穿人心。
鬱芒的心砰砰跳了幾下。
但這是周境的舊友,又不是他的,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應付,隻能扭頭去看周境。
周境卻神色自若,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關你什麼事。”他不客氣道,“你是開麵鋪的,又不是開月老廟的,亂打聽什麼。”
鶴妖倒也不生氣,依舊在收拾東西。
“你這麼久不來,一來就抱了個小美人,還這麼慣著,我問問都不行麼,”他聲音冷冷淡淡,看了看鬱芒一眼,“上次看你對人這麼上心,還是對那個小狐狸。”
小狐狸?
鬱芒咬了咬筷子尖,心裡劃過一絲奇怪。
他沒忍住開口問道,“什麼小狐狸?”
荼信看了鬱芒一眼。
他天生缺根弦,一點也不像外表這麼玲瓏剔透,要不然也不會死心眼跟青龍耗這麼多年。
他也沒看見周境陡然沉下的臉色,鬱芒問了,他就一板一眼地回答了。
“周境撿來的孩子,是個小狐狸,周境養大的,非常寵愛,”他用手比了比,“大概才這麼點高,長得很可愛,周境帶他來吃過我做的麵。”
短短幾句,鬱芒就反應過來了。
這說的不是彆人。
應該就是譚小白提起的,童養媳。
周境一直放在掌心裡養大,又怎麼會不把他帶給自己的朋友見一見。
他心頭又被刺了一下,雖然不明白怎麼童養媳又從人類變成了狐狸,但這都不重要。
他看了旁邊的周境一眼。
果然,周境的神色十分複雜,盯著荼信的眼神也頗為不善。
但荼信卻沒有注意到。
他盯著鬱芒看了一會兒,突然湊近了一點。
他看著鬱芒,喃喃了一句,“你也是藍色眼睛。”
鬱芒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退。
“我是,”他有點茫然,“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荼信直起了腰,語氣淡淡,“我隻是想起那個小狐狸,也是藍色眼睛。和你一樣很漂亮。”
他說完,就又低頭整理去了。
隻留下鬱芒怔怔。
而周境抬手捏了捏鼻梁,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荼信這家夥,果然是個大臉盲,那一雙眼睛簡直是個擺設。
鬱芒雖然長大了很多,但也沒變化這麼大吧。
明明就坐在眼前,荼信居然還以為隻是眼睛像,並堅定認為鬱芒就是個小狐狸。
“彆理他,”周境對鬱芒說道,“快吃麵,吃完帶你去看好玩的。”
鬱芒應了一聲。
但他吃麵的速度卻慢了下來,他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像是漫不經心,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撿過孩子了,還是個小狐狸?”
他的聲音全然沒有露出破綻。
甚至帶著點笑意。
表演課的老師要是在這兒,隻怕要大讚他天賦異稟。
但他藏在桌下的一隻手,卻在輕輕發著抖。
周境卻沒有回答。
他盯著桌上的花紋,記憶一時飄得有點遠。
十多年前,他帶著還坐在手臂上的鬱芒來這兒吃麵,鬱芒點的,也是一份“春”。
那時候鬱芒對他黏得不得了,吃麵都要坐在他懷裡,鶴妖想抱抱都不給。
本來他還想把鬱芒給青龍也見見。
可是還沒等到他去和青龍炫耀,鬱芒就跟著父母就回去了,再也沒回來。
所以青龍認不出鬱芒是誰。
而現在,鬱芒坐在他旁邊,卻低聲問他,他撿到的是誰。
“偶然撿來的一個小妖怪,掉在我山林裡,”周境收起眼底種種複雜情緒,低聲道,“養了他好幾年,卻跟彆人跑了,不回來了。”
鬱芒握緊了筷子。
他聽出了周境雖說是奚落,聲音裡卻分明全是溫柔。
他側頭看了周境一眼,周境恰好也在看他。
金瞳對上藍瞳。
像滿月對上潮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鬱芒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在周境眼裡看見了一絲傷心。
但這隻是短短幾秒,很快,周境又移開了視線,跟荼信聊起了彆的。
.
鬱芒慢吞吞吃掉了那一碗麵。
其實他已經吃不下了,隻是不好意思辜負荼信一番心血,才逼著自己吃了下去。
他一邊吃東西,一邊聽周境跟荼信聊天,心思卻不在這上麵。
他想起譚小白跟他說的,周境的“童養媳”似乎是被人搶走了,花了很久才找到。
但聽剛剛周境的意思。
他的“童養媳”,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卻已經不認他了。
這本來對鬱芒來說是個好消息。
但他想起剛才周境的神情,心口卻一陣難過。
他想,周境那時候該多傷心啊?
.
因為這件事,他直到跟著周境離開荼信的攤子,都還心情低落。
在這湖泊邊,散落著許多木屋,這裡生活著最後一支羽人。
羽人並非鳥妖,而是一種與人類無異,背後卻生有雪白雙翅的妖怪。羽人柔弱而貌美,所幸得到青龍的庇護,便在這朝雨妖市安了家,靠著賣自己紡織的布料為生。
鬱芒本來隻是又買了幾匹布,準備回去給洺洺和爸媽做衣服。
但他結賬的時候,那漂亮的羽人對他看了又看,遞給了他一小段藍色的絲線。
這個羽人天生啞疾,不會說話,隻用手指對著鬱芒比來比去,因為太漂亮,即使比劃也像在跳手指舞。
見鬱芒一臉懵懂,周境幫他把絲線接了過來。
“這個羽人想把絲線送你,這種絲線是他們手織的,”周境淡淡幫翻譯,“羽人一族有個習俗,喜歡誰就把絲線扣在誰手上。他說他喜歡你,但他知道自己跟你無緣,所以送你一段,給你當個紀念。”
隨著周境的話語,這羽人拚命點頭。
他是個長得很溫柔的青年,一頭柔順的黑色長發,還編成了小辮子。
見鬱芒詫異地看著他,他還用手在心口比了個愛心。
鬱芒被逗笑了。
他沒有拒絕,而是把絲線收下了,“謝謝。”
.
一直到走出很遠,鬱芒還回頭看了一眼,他看見那漂亮的羽人還守在自己的小攤子上,遠遠地望著他。
鬱芒撫摸著手裡的絲線,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境雖然沒有拿這麼一個柔弱的羽人當情敵,卻還是介意鬱芒對彆人上心。
他不動聲色給羽人潑臟水,“你彆以為這個羽人對你多情深,他們絲線都是批發的,看誰好看都給。”
但鬱芒根本沒有心思聽周境說什麼。
他望著這一小段藍色絲線,在月光下泛著瑩瑩的光,繞在他纖細的手上,像一圈小小的,銀藍色的戒指。
那羽人說,他跟他無緣。
那他和周境呢?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網⑤提⑤供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算有緣嗎?
他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境。
他們都是混血種,機緣巧合在一個樂隊,又陰差陽錯,他受了周境許多恩惠,兩個人日漸親近。
“童養媳”又怎樣?
且不說真假。
那個小狐狸已經離開了,他自己選擇了不要周境,那他又為什麼,不能去試一試。
.
周境還在耿耿於懷鬱芒的不回應,臉色很臭。
他疑神疑鬼地想,那羽人雖說弱弱唧唧,卻長的好看會撒嬌。
鬱芒又沒談過戀愛,該不會被撩得動了心。
但他還沒想完,就感覺到手指上一緊,像被扣住了什麼東西。
他低頭一看,隻見他的無名指上扣了一根細細的絲線。
而絲線的另一段,被攥在鬱芒的手裡。
月光姣姣。
這絲線是染著銀霜的藍色。
而鬱芒的眼睛,也是這樣的藍,像月光下一片欲語還休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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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人:(比手語中)心碎了,剛送你絲線你就拿去套老公
。
話說這兩天明明夏天熱得要命,我卻跟要冬眠一樣困,最近寫文都是一邊寫一邊跟瞌睡鬥爭,還得冷水洗臉,好痛苦。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補作業QAQ
第63章 兩情相悅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境聲音乾澀地問道。
他剛和鬱芒解釋了羽人絲線的用意,鬱芒就把絲線扣在了他手上,除非是個傻子,否則都能察覺其中的曖昧。
但他心裡又不確定。
鬱芒向來內斂生澀,又是個不開竅的,躺在他懷裡眼神濡濕,臉頰潮紅,滿是依賴,卻還能心無旁騖地跟他當“隊友”,覺得他是個“好人”。
很難說鬱芒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想到這兒,周境的神色又微微冷卻下去。
他死死地盯著鬱芒,不放過鬱芒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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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芒卻沒有閃躲的意思,直直地看著周境。
月光底下,他素白的臉上微微染著粉色。
他一向好看,從出道起就被無數鮮花讚美包圍,說他像塞壬一樣擁有使人赴湯蹈火的魅力。
他從來不在意。
他本來就出生自美人輩出的狐族,母親那兒一窩子小貓妖也沒有長得不好看的,他跟鬱洺雖然長相出挑,但是天天麵對這麼多美人,早就麻木了。
但是此刻,他卻突然希望粉絲說的是真的。
他不用擁有顛倒眾生的魅力。
能蠱惑周境就好。
他微微吸了口氣,心跳快得像要從喉嚨裡竄出來,卻還是強迫自己冷靜。
“沒什麼意思,”他看著周境,站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