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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有雨 明開夜合 4329 字 6個月前

“下象棋。”他們翻遍了,除了看電視,這是這房子唯一僅剩的娛樂方式。

宋菀把椅子拉過去,湊攏去看。

“我一直挺好奇,”宋菀說,“我沒聽你提過你父母。”

“我媽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去世了,肝癌。”葉嘉樹自己將了自己一枚棋,“我爸後來再婚了,沒維持幾年,又離婚了。後來他去了菲律賓,跟當地一個女人結婚了,生了好幾個小孩兒。現在過得怎麼樣我也不知道,好幾年沒見了。他很少給我打電話。”

宋菀沉默著。

“他對我很失望。讀初中的時候,我不好好學習,非要玩什麼搖滾,他打了我很多次,我都屢教不改,他就懶得管我了。”兩枚棋子被他捏在手裡,換來換去地玩,“……我媽是小學老師,我名字就是她起的。陳斯揚說,我這個人配不上這個名字。”

“我不覺得。”

葉嘉樹低頭看去,宋菀眼底含笑,她說:“要這麼說,我也配不上我的名字。”

“我也不覺得。”

兩人都笑起來。

門被雪堵了三天,最終葉嘉樹從窗戶翻出去,拿鐵鍬把雪鏟乾淨。他搡了搡門,宋菀將門從裡麵打開了。

“你要不要出來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我怕冷。”

“不冷,沒刮風。”

宋菀戴好圍巾手套,穿上防水的棉鞋,從屋裡走出來。積雪鬆軟,一踩便陷下去一個坑。他們停在院裡的車被掩了一半,葉嘉樹站在車邊朝她招手,“過來。”

等宋菀走到近前,葉嘉樹忽地將她攔腰一抱,宋菀趕忙伸腳急蹬,慌裡慌忙地爬上了車頂。

葉嘉樹緊跟著爬了上去,在她身旁坐下。她怕摔下去,還維持著跪著的姿勢。

葉嘉樹圈住她的腰,“坐正,彆怕,你摔不下去的。”

兩人都坐正,視線越過院子的圍牆,瞧見一片茫茫無際的白,很遠的地方有模糊的昏黃色光點,那應該是哪家點上了燈。

宋菀說:“我其實很討厭冬天,南城的冬天雨下個沒停,又冷又潮濕。”

葉嘉樹低頭去看她,雪光映在她眼裡,黑色的眼瞳清而明亮。自初見時他就發現她有雙極其勾人的眼睛,她望著他的時候,他能看到一種清澈的欲念。

“……現在我倒希望這場雪下得更久一點,最好永遠都彆停。”

“那不行。”葉嘉樹笑說,“再下雪我們就要斷糧了。”

“還有兩條魚呢,煮了吃掉,然後我們就聽天由命吧。”

“那也不行。聽說這兒春天來了很美,凍湖化了,山變綠,羊也出來吃草,小孩兒放風箏,風箏線幾百米長,飛到天上就看不見了……”葉嘉樹伸手,將宋菀搭在膝蓋上的手拿過來,很用力地握住,“……還想跟你一起看看。”

宋菀從前不覺得開心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看魚昏頭昏腦地撞上鐵桶,她會笑;葉嘉樹把菜燒糊了,她會笑;看著窗上凍出的冰花,她會笑;就連有時候在躺椅上打盹醒了,看見爐子裡跳動的火焰,她也會笑。現在聽葉嘉樹描述那樣一個清新的春天,她同樣笑了,說:“好啊。”

“你冷不冷?”葉嘉樹側過頭去看她。

“不冷。”她微微縮著脖子,衣領上的白色絨毛讓輕輕拂過的風吹得微微晃動,“……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嗯。”

“那時候覺得你這人長得還不錯,但悶頭悶腦的,很是沒趣。不過經曆了這麼多事,我開始相信你是玩搖滾的了。”

葉嘉樹笑說:“這是誇獎?”

“當然是啊。”

“那你現在覺得開心嗎?”他認真地看著她。

“我原本以為我會在那個籠子裡過一輩子。”宋菀微笑,她屈腿抱住膝蓋,想象春天的風已經吹化了雪原,他們開著車行駛在一望無垠的平原上,風滾著;綠色的海浪,一層一層地湧向更高的天際。

“坐穩了。”葉嘉樹忽地站起身,積雪跟著晃動,嚇得宋菀趕緊伸手往身側一撐。

葉嘉樹彎腰,團起一個雪球,朝院子門柱上方砸去。那裡掛著一個紅燈籠,他們租下的時候就有了。雪球擦著燈籠劃過去,落在地上。葉嘉樹又團了一個,這回砸中了,雪球在燈籠上撞得粉碎,四下散落。

宋菀眯著眼抬頭去看葉嘉樹,他的頭發許久沒修剪,長得有些長了,額前發絲落下來,半遮住了眼睛。年輕男人的皮膚被雪色映襯得十分乾淨,也因此顯得眼眸極黑,有一種毫不世故的無辜感。她心裡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仿佛一夜間回到了少女時期。

那時候的清水街,除了她,還有一個姓許的少年。記憶中的少年麵目已經模糊了,隻記得他打球時讓汗水濡濕的黑色頭發,身上熱騰騰的氣息,她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上,在他故意將把手擰得歪歪斜斜時,尖叫著摟住他的腰。他懶洋洋地斜靠著巷口等她,扔過來一瓶還溫熱的牛奶,他的頭發梢被睡出不馴服的弧度。告白是很笨拙的,已經記不得那些言辭了,隻記得手牽了一路,從學校到巷口,手心裡蓄滿了汗水。

這些年來,她有意地從不回憶起這段往事,時日長久,也便如真的忘記一般,再也不會在心底掀起半分波瀾。可最近她越發頻繁地覺得,葉嘉樹的身影正在與她那段戛然而止的初戀的男主角重疊。

“葉嘉樹。”宋菀伸手捉住晃在眼前的衣角。

“怎麼了?”

葉嘉樹回頭,腳往後撤,忽地一滑,身體整個往後栽去。宋菀一聲驚呼,看他倒栽蔥一樣地摔了下去,也立馬扶穩了跳下去。

葉嘉樹陷在積雪之中,砸出了碩大一個坑,雪蓋了一頭一臉。

他笑著朝宋菀伸出手,“拉我一把。”

宋菀立馬伸出手去,誰知葉嘉樹猛一用力,反將她拽得失去平衡,一個趔趄,摔在了葉嘉樹身上。

她手撐在葉嘉樹%e8%83%b8膛上,意圖站起來,一條胳膊環住了她的腰,往下一摁,那力氣幾乎難以反抗。

她身體便又往下一傾,臉湊得更近,兩道視線徑直相對。

雪之下的遙遠北國,隻有絕對的寂靜,唯一的聲響是兩顆跳動的心臟,充滿了鼓噪不安的風,要衝破桎梏一般的,躍上蒼穹又墜入深淵。

幾乎沒有遲疑地,她低頭,碰上他的唇。

這是一個幾乎僅限於輕觸的%e5%90%bb。

可是這樣激烈的喜悅,值得人死去一萬次。

☆、第十八章

天開始放晴,夜裡常聽見掛在簷下的冰棱融化落在地上的聲音,或是屋頂上的雪水,一滴一滴敲擊水泥地麵。

化雪天冷得出奇,宋菀實在不願出門,但挨不過葉嘉樹的再三堅持,隻好將自己裹成一個粽子上了車。

“我現在對你有了新的認識。”葉嘉樹說。

“怎麼說。”

“以為你優雅精致,事實上懶散還邋遢。”

宋菀咯咯笑,“你不知道我是演員嗎,我還演過戲的,很老的一部片子裡演女四號。”

“為什麼沒繼續當演員?”

“多累啊,平常演得就夠多了。”

“你在芙蓉路宅子裡確實演技一流。”

“把自己活成另一個人好受點。”

“但要我說的話,我還是更喜歡你懶散又邋遢,”葉嘉樹頓了頓,“我說沒說過我喜歡你?”

“沒吧。”

“那就不說了,你知道就行。”

宋菀快要笑瘋,伸出手去將電台廣播打開,又開了車窗。

廣播裡在放一首歌:

誰知道愛是什麼

短暫的相遇卻念念不忘▓思▓兔▓網▓

用儘一生的時間

竟學不會遺忘

葉嘉樹轉頭看去,宋菀枕著雙臂趴在車窗上,風把她的發絲吹亂,她跟著旋律哼唱。他忍不住微笑。

被大雪困了很長時間,補充物資是當務之急。這天鎮上的集市也很熱鬨,攤販一人比一人吆喝得響亮。

葉嘉樹知道宋菀不喜市場上臟亂的環境,讓她在旁邊一家奶茶店裡等著。他將買好的東西都塞進後備箱裡,再折返回去找人。

宋菀沒在室內,坐在奶茶店外遮陽傘下的藤椅上,捧著一杯熱飲,望著來往人群,顯出幾分百無聊賴。她即便未施粉黛也有一種令人無法錯目的好看,來往有小夥子要是不小心與她視線對上,立馬羞得調轉頭去。她自己反倒哈哈大笑起來。

葉嘉樹隔街見她玩得不亦樂乎,欣賞片刻方走過去。

結了賬,葉嘉樹將她手挽住,往停車的地方走去。宋菀同他講方才發生的事,他點了點頭,忽地停下腳步,猛然回頭——

“怎麼了?”

葉嘉樹沒說話,微擰著眉,瞧著兩個穿黑色大衣的人正在橫穿馬路,這兩人似乎是從奶茶店的隔壁走出來的。兩個人手插在兜裡,低著頭沒有交談,步伐一致,看似行色匆匆。

“怎麼了?在看什麼?”

葉嘉樹搖頭,手指收緊,“走吧。”

因起得太早,宋菀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

葉嘉樹把車開很比往日快了一些,在駛出十多公裡時,他瞧見後視鏡裡出現了一輛車,黑色的,沒掛著牌照。

那車一直跟著他,既不靠近,也沒被落下,而在距離住的地方還有五六公裡的時候,那車忽地轉彎,拐進了旁邊一條岔路上。

葉嘉樹鬆了口氣。

回到住處,葉嘉樹把屋子稍稍打掃了一下,宋菀則是拿著新買的魚食去逗鐵桶子裡的魚。

葉嘉樹說:“水過幾天得換了。”

“好。”

晚上大媽鄰居過來串門,送了一大盆的魚凍。宋菀投桃報李,讓葉嘉樹拿出白天在市場上買的乾貝回贈給大媽。兩人聊了起來,意外投契,一人講自家女兒不爭氣,一人講練芭蕾有苦又累,明明兩個頻道,聊得熱火朝天。末了大媽問宋菀雖然不是本地人,但想不想就在這兒定居。宋菀嗬嗬笑說,得聽家主的意見。

家主正在苦兮兮剝晚餐要吃的青豆。

吃晚飯的時候,葉嘉樹提起這一茬,問宋菀想不想就在這兒定居。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都行,”宋菀舀了一勺葉嘉樹辛苦半年的勞動成果,“我想好了,要是住下來呢,我們可以去鎮上找點事兒做……要不開工作室吧!我教舞蹈,你教吉他。”

“行啊,就是還缺少啟動資金。”

“那簡單啊,你從冰湖裡多釣幾條魚,咱們去集市上賣;或者乾脆你賣藝吧,吉他彈唱,這個來錢比較快。”宋菀說著自己都笑起來。

葉嘉樹也笑了,“那要攢到猴年馬月去。”

“不著急呀,我又沒什麼格外需要花錢的地方,吃飽穿暖就夠了。”

“那我不一樣,”葉嘉樹煞有介事,“除了吃飽穿暖,我還得時刻必須看見你。”

“葉嘉樹,你這人居然有點油嘴滑舌。”

葉嘉樹笑說:“男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