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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什麼 白漁 4247 字 6個月前

說,今年收成阿福拿一半,他幫我們看地收拾家。我倆痛痛快快、開開心心地去玩。要先去一趟陽泉,和爹娘說一聲嗎?”

柳舒一拍掌:“正好,就當我們兩個送他小子的成親隨禮了。才不去找爹娘,叫人托個話就行,我娘要是若把我倆拘在陽泉看病,那可就插翅難飛。我倆玩夠了再回來,任她生氣也沒法子。”

她是家裡當家的主,秦安自然隨她心意。如此,就算說定了嬸子來敲打的這件事,秦安自去田裡忙農事,柳舒和嬸子這幾年混慣了,拿捏得住嬸子心意,她自去和卿嬸說細處。

兩人商定好,真就忙活起來。夏日衣衫輕薄,裝上三兩件換洗就是,銀錢帶些散碎的在身上——她倆成親時,柳複夫婦給的那些大銀錠,秦安一早存在了錢莊裡,不急用時不取,現下隻把兌銀的票憑和章子裝上就可。

柳舒另收拾了幾件素銀的釵簪,可抵作銀錢,以備不時之需。另有戶牒文書,貼身收好,她倆此番遠行,還得到官府報備一下,拿上縣爺蓋章的路憑。柳舒成親不過三年,縣太爺還是跟她爹喝過茶的那位,到鎮上再去說,想來也是時間充裕的。

她如今不同往日,都是不知往何處去的行旅之途,卻大有不同。昔年從家裡出來,那是實打實地逃難,大抵知道是要去江南的,去了做什麼?一點兒頭緒沒有,半道上給秦姑娘羯下來,竟就這般舒坦地過了四年。如今再往江南去,也不知去玩點兒什麼,幾時能回來,但因著秦姑娘與她一道,就隻剩下了歡喜,一點兒感懷也無。

她倆是三月頭出發的,家裡鑰匙連著貓兒一起交給了秦福。循著柳舒幾年前要去蘇州的水路,路過蘭林渡時候,秦姑娘還沒忘笑一笑她當年走岔了路,兜兜轉轉竟然又回了花廟村。她打趣,自然沒少得挨柳舒幾頓錘,笑罵若不是她迷路,她哪兒來的媳婦可娶。

自閩州府向東,穿天門峽,水路迢迢一千裡,清晨霧氣氤氳,如墜仙境,日頭漸高,江霧漸漸沉進水中,散入兩岸山林裡,船家爐子上炊餅炙魚,吃上頓早,才起錨開拔。水勢濤濤,一日能行數百裡,越山翻嶺,過村經寨。她倆有時也在河邊的小村上停一停,買一些漁家的東西來吃,水裡生的不比地上少,花廟村那河裡向來隻有些魚蝦蟹,柳舒每每去河邊,淨抓來玩,一點兒也不吃。

行到蘇州正是三月中,柳舒懶得帶秦姑娘去見她那些多不聯係的手帕交。過年時回陽泉時偶爾撞見,點點頭也就罷。她倆繞著蘇州、杭州、揚州轉過一圈,大都沒個定數,今天在山上住道觀,過兩天也許就在西湖邊上吃魚了。閩州等地不見東坡肉,倒是有蹄髈,文雅的叫法許是東坡肘子的。秦姑娘吃飯歸吃飯,有時候瞧見柳舒哪裡多動了幾筷子,倆人四五天就逮著這個菜吃,吃完幾頓,秦姑娘能偷學個八/九十。

可惜蘇杭菜都甜,柳舒吃不大慣。到天熱起來,柳舒就吵著要往彆處去了。

從江南尋陸路往西北上去,中間繞過一次太原府,此處醋好,秦安手癢,借著店家的鍋灶給柳舒做了一道醋溜土豆絲。

柳姑娘走之前還不忘打趣她,道是阿安今日就要辭彆故鄉,正該到十裡亭上哭一把才對。秦姑娘不解其意,問得來,隻說是連貓兒的醋也要喝上好幾壇,太原府產醋,合該是故鄉。他鄉異處,一個認識秦安的都沒有,她連在家中那一點點拘縛也拋去,越發顯出少年時的本性來,隻淡淡一笑,答柳舒道:“不吃它的醋。我也想它得厲害,等回去了,可得好好抱著一起多睡幾天才是。”

她這般說,自是又遭柳姑娘連聲不許給壓回去,另送了幾通拳。

待到北上京城,柳舒哄著她來穿裙裳——她本就比秦姑娘矮半個頭,這人二十三四歲,還突然竄高一截,衣裳都重做不少。秦姑娘作娘子扮,柳舒偏去找出她幾件小的衣裳來穿。兩人路上買了頭騾子代步,大個娘子坐在前麵牽韁,小個的郎君倒騎馬,瞧著全然是誰家長姐帶著弟弟出門似的。

柳大爺終於遂了這大街上調?戲小娘子的願,玩得不亦樂乎,幾不願回家去。她二人在京城小住半月,便商量著返程——倒不是想家,京城米貴,久住不起。

臨走前,正逢著今科春闈狀元遊街,青袍烏紗,金花簪冠,前後有開道人,鼓樂聲聲,隔著幾條街都能聽到。

柳舒拉著她純屬看個熱鬨,她倆離著三四條街,彆說狀元郎的模樣,就是那一堆人裡,哪個是狀元,哪個是探花、榜眼也都分不清。待到人群散去,柳舒兀自笑道:“我看那個狀元郎,長得還沒阿安,好看。若是阿安也讀書考舉,拔得頭籌,隻怕聖人都要上趕著點駙馬,趕緊把人留下才是。”

秦姑娘大歎一氣:“阿舒——你又開始了,我哪兒來的身份考科舉。難不成要我做那個陳世美,不要家裡的發妻,去當駙馬都尉?下輩子再說吧。”

柳舒笑倒在她身上,便道:“不錯,下輩子記得多養幾匹馬,阿安得駕個馬車來娶我才行。”

她兩個走時出皇城西門,順道上那天恩寺上香。秦姑娘滿當當一荷包銀錢進去,空蕩蕩兩袖清風出來,手上攥著個黃紙朱砂疊起來的三角符包。

柳舒好奇去看,她反藏起來,笑答:“回去給你看,這可是寺裡打卦的大師父給的,回家才能看,阿舒耐一耐。”

從京城往回,過太白鳥道,翻五壯士山,上有青峰直壁擊天破雲,下有高崖千丈空懸長江,秦安這才露出那點兒怕高的怯處來,三百丈鳥道,柳舒一邊笑一邊哄,牽著她走了半日,才在天黑前趕到棧道客舍旁,囫圇擁在一起睡了一覺,次日繼續翻山。

二人過了山,進了陽泉府,已是這一年的初秋。柳舒索性也不急,在柳府同父母過完中秋方才準備回花廟村去。

她倆出去這一趟,旁的沒見著有什麼,隻是都曬黑了些。柳舒那些肉路上儘都消了,重現出瓜子那點兒尖,秦姑娘看著心疼,柳夫人看著高興,高興沒有半晌,再見到柳舒吃飯一口氣能塞三碗米,臉又黑下來。

她明麵上沒說,暗地裡又把柳舒抓過去:“你怎麼回事?這兩三年不想著照顧好秦安,出去一趟,跟做過死鬼一般,吃飯越發多了!莫說是秦安,我們家裡隻怕都養不起你的。尋著好大夫了不曾?怎麼個說法?”

可惜大夫是不曾有的,她倆心情好,路上頭疼腦熱沒一個,藥味都沒聞過。柳舒眨眨眼,將秦姑娘一指:“你問阿安,我哪兒知道,家裡都聽阿安的。”

秦安聞聲抬頭看著她笑,走過來給她撐腰,從懷裡將那疊好的符紙遞給柳夫人,道:“娘彆憂心了。我和阿舒尋過名醫,也沒什麼法子,回來時在天恩寺求了一道符。方丈說我是撿來的一條命,今生已是莫大的福德,還能得著阿舒這樣一個好姻緣,便是下輩子的福報都應在今世了。倘若再有個孩子,就圓滿得太過,怕是不能長壽。所以我沒有子女的福緣,倒是連累阿舒,跟著我一塊了。”

柳夫人認得那天恩寺的符,不疑有他,隻歎氣一聲,拍拍兩個孩子的手背,道:“不妨事,不妨事,阿舒能尋著你這樣一個好孩子,那才是她撿著了。一路上辛苦吧?在家多住幾天再回去,左右也沒什麼要忙的。可好?”

她兩個自是應下。柳舒擁著人往自己那間小屋去,待到四下無人,方才笑道:“你的銀子,就拿去算這個了?”

秦安從她妝奩裡找出根紅線,將符串好,掛在她前襟上,搖搖頭,笑答:“我問方丈編的。隻是去求了一道平安符,保佑阿舒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怎的隻有一個?”柳舒拍拍她身前,“你不一碗水端平,我可要生氣了。嗯?你是哪裡來的大膽賊,竟敢如此不看重我的小郎君?”

她作勢去撓秦安的癢,兩人鬨滾在一處,歇下來時秦安才從內衫裡掏出那瓔珞長命鎖,上麵掛著個同樣的。

秦姑娘自笑道:“我也有的。”

柳舒耐不住咬她一口,道:“好麼,路上竟是逗我玩來了!下次可得想個法子找回來。”

她二人路上雖是隨性玩得不亦樂乎,但畢竟不如家中,偶爾風餐露宿時候,或是尋不著好店,夜裡總睡不大安穩。這會兒躺在熟悉處,又吃得舒暢,柳舒很快就嗬欠起來,迷蒙裡見著秦安悠哉悠哉地看著她笑,拿手去戳她臉頰,低聲歎道:“可惜太熱了些,京城往北走半月,就能見著邊關了。”

秦安抓住她手親一親,笑道:“那下次我們再去。”

柳舒悶聲笑起來:“哪兒來的空閒?秦安——你的地不種了?家裡沒吃沒喝,我可變不出糧食來養你。”

“那便等一等,”秦安笑,“阿福不是過完秋收就娶親了?等他的孩子也能種地,左右也是他們家的了,我們又出去玩去。”

“淨逮著秦福欺負的?”

秦安歎笑一聲:“你不是也愛逗他?三天兩頭的……”

柳舒猛地坐起來,盯著她:“你怎麼連阿福的醋都吃?你還說,上次清河村那個不知道誰家的姑娘,都敢跑到咱家壩子裡來,說等你和離願意嫁給你呢!”

“這不關我的事——”Ψ思Ψ兔Ψ網Ψ

秦姑娘怕她陳年的醋壇又翻將來,連忙半跪著爬起來,討好似地湊上去親親她,笑個不停。

“好——你隻管收拾秦福去。他站那兒看熱鬨,確實不該,這次回去,我也再罵一罵他,若是遇上他嫂子要收拾誰,隻管端水點火燒油鍋,出了事,我背著。好不好?”

柳舒笑罵她一句:“倒顯得我真是花廟村的惡媳婦了。”

“你又從嬸子那兒聽著什麼了?”

“說我好吃懶做仗著我爹欺負你,其實你老早就想跟我和離了,但是我爹還沒死,你不敢。”

秦安重新將她抱住,兩人蹬了鞋,外衣也沒脫,躺在被子上。她笑得直打顫,轉去親親柳舒。

“還有什麼?”

“還有說你強搶的,生米煮成熟飯,我爹不得不把我嫁過來。”

秦姑娘笑道:“難道不是麼?可惜柳姑娘不得不嫁給我這個窮鬼了。”

柳舒白她一眼:“還好意思笑。米不上趕著找你煮,怕是家裡鍋塌了都不見得煮上米的。”

秦安想起舊事,也忍不住好笑,又道:“爹說給我們找好了泥瓦匠,你不是想把樓上修個小亭子?那瓦匠這次同我們一道回去。”

柳姑娘樂道:“不錯,這回可以是員外郎強娶沒落小娘子。”

秦姑娘歎道:“這次回家可得把你拘在家裡,少學點卿嬸的嘴皮子了。”

“這才三年,郎君就嫌棄我了?”

“你又開始了?”秦安捏捏她鼻子,“困不困?我想睡會兒,阿舒陪陪我,好不好?”

柳舒時已困得眼皮子打架,仍是一副“那便隨了你”的驕矜模樣,兩人臉也未洗,脫下外裳,秋涼氣爽,正好裹在一塊午睡。

她心心念念沒去成的西北,夢裡也嘟囔著駱駝與崖寺,秦安摘下她落在頰上的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