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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什麼 白漁 4245 字 6個月前

“趕緊去吧。我看她是恨不得自己提著裙子就往外跑了。著實令人生氣,趕緊抬進轎子,免得我看了心煩。”

丈母娘的話隻能信一半,秦姑娘此時還不懂這個道理,當真就拔腿往後院跑。進得了大門,還得進姑娘的閨門,閨門緊緊閉著,裡麵悄無聲息。秦大敲了兩聲,頓時就有人笑起來:“阿姐,你家的小郎君來了。”

人多吵鬨,秦大貼在門上都沒聽清柳舒說沒說話。她正要叫門,就有人在門後嚷道:“姐夫開大門給了那麼多紅包,沒道理姐姐的閨門不肯多給的。窗戶上邊有個縫,扔個七八袋進來,我們才給開!”

話音落,那窗戶果真開出來一條縫,聲兒從裡麵出來:“隻管扔錢進來,可不許上手,要不可不給你開門娶媳婦。”

秦大便站在廊下,拿了半袋子銅錢串,一串一串地扔進去,她扔得一串,裡麵就有個伴嫁姑娘笑道:“姐夫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我姐心心念念,恨不得立時就嫁出去!”

柳舒的聲音終於清楚起來,笑罵著:“就你話多!拿了錢還不快躲一邊去,還想拿兩回的?”

秦姑娘聽著她說話,便刻意貼著門朝裡道:“阿舒,我沒銀子啦,你快叫她們開門,我帶你回家成親。”

裡麵立刻笑起來:“今天的大門可不歸姐姐管!”

她們咬定了不肯鬆口,秦大沒奈何,又交了十幾串出去。非是她小氣,而是這紅包錢有定數,回去時還得再用,這會兒豪爽花光了,回去就得兩手空空乾著急。

屋裡鬨著歡,隻道新姐夫是個闊綽的,正要再難她兩回,柳舒咳嗽一聲,話裡帶了點不快:“彆鬨她了,缺什麼找我娘給你們補。她脾氣好,還不是全叫你們欺負了,趕緊開門放進來。”

昨兒領歌那姑娘“喔唷”一聲,開了門栓:“走,咱們姐妹放姐夫一把——再折騰啊,姐姐恨嫁,氣走了新郎官,要拿我們撒氣了!”

秦大還在門前乾著急,沒料得門突然開了,七八個姑娘笑嘻嘻地繞著她轉了一圈,左瞧右看,膽大地伸手推她一把,看人跌進屋裡去,才笑聲朗朗地出院門去了。

屋裡還有個媒人,見她來,笑道:“秦姑爺,找鞋吧。找著姑娘家的嫁鞋,咱們這姑娘才能出嫁。我呀,是個討嫌的,外麵等著您牽新娘子出來,可彆耽擱太久啊。”

她笑得一臉奇怪,帶上門到外麵走廊上等著。

秦大目送她出去,見著柳舒一身紅裳,蓋頭遮住一張臉,乖乖巧巧坐在床沿邊,嘴角翹起來,壓也壓不下去,自個到柳舒跟前蹲下,牽著她手放在膝上,笑道:“阿舒衣裳重不重,累不累?幾時睡的?等下上了轎,你偷偷睡一會兒,好不好?”

柳舒抽出手去輕輕拍在她手背上:“哪有叫人在花轎上睡覺的,你這嗩呐聲這樣響,怕是睡不著。”

“那拜過堂,你回屋裡睡。鞋子藏哪兒了?這屋子我不熟,也不知從哪裡找起。”她歎氣一聲,“我想早點帶你回去,就不要找了吧?”

柳舒笑得蓋頭下的穗子也飛起來,故意拖長了調子:“不——行——這可是規矩,我若告訴你,我娘又得收拾我了。前日就不許我吃飯,餓得頭昏眼花……”

屋裡確實乾淨,桌上連壺茶水都看不見,可見柳夫人懶得防她偷吃,索性一點兒也不給,三兩頓也餓不死人。

秦姑娘忙從懷裡摸出個小油紙袋,裡麵是她早上出發時從秦貴鍋裡順來的幾塊酥肉,她拈著尾,沿蓋頭底下喂道柳舒嘴邊,道:“阿舒吃點,今天剛炸的。還想吃什麼?出去的時候,我悄悄遞到你手裡。看在吃的份上,就告訴我吧。”

柳舒得了吃的,忍不住沿著她手腕摸下去,捏著她臉,可惜隔著紅帕不能親,隻得湊到她耳邊,輕聲笑道:“今天怎麼如此撒嬌?倒像是我來娶小媳婦兒了。就在被子裡。”

秦姑娘不見著柳舒還好,一見著,便想起自己這幾天獨守空房,這會兒得她親近,更是心裡想得發慌。她站起來,也不繞過柳舒去,將人抱在懷裡,隔著她去摸被子裡的鞋,柳舒給她半壓在床榻上,伸手摩挲著她的腰,若不是媒人在外麵咳嗽一聲,催她倆出門,還不知要做出什麼事來。

秦姑娘蹲下去給她穿鞋,柳舒從枕邊取了那個裝壓箱錢的小箱子,一伸手開了匣,笑道:“她們貪了你多少紅包?瞧,昨夜唱歌堂,我都給你討回來的。”

“家裡不是你管家麼?”秦大站起來,牽上她,“就放在你這裡,往後還得仰仗阿舒養我了。”

柳舒直樂,隔著帕子看不見秦姑娘模樣,便越發心癢,可惜今天由不得她亂來,這帕子就得乖巧戴到夜裡去。

開得門,柳翟在外麵等著,姑娘出嫁,兄弟背出門,秦大解開%e8%83%b8`前紅花,一手給柳舒牽著。柳翟默不吭聲地背著柳舒往外走,過得院門,外麵三通鞭炮響,柳複夫婦已經上了轎,媒人拿了竹筢遮在她頭上,前腳出了大院門,後腳就是一盆米水,以示從此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是夫家的人了。

柳翟放了柳舒在轎門前,他這個送親的娘家大舅哥,自然不肯同旁人一起坐那拉嫁妝的小車,他自己帶了馬,要走新娘轎旁邊。

秦姑娘依依不舍地放下簾子,往自己那開道的轎子邊去,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裡,聽得柳翟一臉煩躁地叫住她:“雖說我不喜歡你這個妹夫,可柳舒認定了要嫁。不管爹娘怎麼樣,四舍五入你算是我們柳家的人,要是你待她不好鬨出笑話,我絕不輕饒了你。”

大喜之日,秦大懶得同他講話,隻笑一聲:“阿舒和我的事,關柳公子何事?往後自然有我護著她,不勞你操心。”

她不管柳翟是什麼表情,上了轎,嗩呐聲起,轎子輕輕巧巧被抬起來,帶著新人去居處拜堂完禮。

花廟村前早有人等著,聽見聲響,還沒上席吃飯的,全都跑到了村口來。

卿嬸是夫家的媒人,拿了紅綢去接柳舒下轎。村裡的路不比鎮上,坑坑窪窪,花轎抬不到壩子上去,秦方秦明算半個長輩,去迎柳複夫婦,秦家人這個扛箱,那個提被——這會兒沒誰貪小便宜,偷彆人成親的東西,那是喪德東西,誰都要指著鼻子罵的。

秦姑娘本應該拿著那根帶花的紅繩,另一頭連著柳舒,在前邊開路,可看著柳舒眼前蒙著帕,走得戰戰兢兢,忍不住回身想去扶。她手還沒摸上媳婦,就給卿嬸一巴掌打開了去。

“乾嘛呢乾嘛呢,這還沒拜堂你就想上手?正兒八經來說這還不是你媳婦,耍流氓是不是,秦安。滾蛋滾蛋,前麵開路,把你新娘子迎到堂屋裡去才是正經事。”

秦姑娘訕訕地“哦”一聲,一步三回頭地領著人往回去。

秦家堂屋不大,天地牌位之下,四張椅子留著坐父母,秦大爹娘不在人世,那邊就放著掛紅的牌位。農家結婚沒大戶人家那麼多規矩,一者拜天地,二者拜父母,拜完父母需得敬上改口茶,柳舒大大方方地叫了爹娘,反是秦姑娘憋紅半張臉,聲音打著顫,看柳複夫婦喝了茶,顫顫巍巍地叫了聲:“爹、娘。”

柳夫人有心逗她,笑道:“這倒是個害羞的孩子,怪不得小舒說她要娶安兒。正巧,你倆夫妻一人一個樣,也不折騰,往後她有什麼做得不好的,你隻管來跟我告狀,娘沒有偏心的道理。”

柳舒藏在喜帕底下“噗噗”地偷笑,四處吵鬨,隻有在她旁邊跪著的秦大聽見了。秦姑娘大庭廣眾不好鬨她,隻得紅著臉認下。

拜過父母,便是夫妻交拜,謝過賓客,送著新娘子入新房,等著夜裡洞房花燭。床上被子已經全部換過,紅床單上鋪著核桃、花生、蓮子、紅棗。合巹酒的瓠在桌上放著,彩繩在兩個瓢中間打著個同心結,小盤裡鋪著一層糯米,上麵放著剪子與紅繩。$思$兔$在$線$閱$讀$

秦大暫時關上門,將好奇的人都擋在外麵,牽著柳舒到床邊坐下,在碟裡拿了點一口就能吃下的小點心在她手裡。

“餓不餓?等下我就從外麵把門鎖了,不叫她們來煩你,你偷偷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蓋頭悶不悶,要不要揭下來。”

她不敢去揭,隻拿手去把玩喜帕下的穗子,柳舒捏著她手,笑道:“乾嘛?這可是晚上等你來揭的,現在就拿掉,我可不認賬。”

秦姑娘想她得很,唉聲歎氣地跟著坐上床沿,抱著柳舒靠在她肩上。可惜這成親的大事,沒道理新郎官也跑沒影的,她還沒跟柳舒膩夠,秦福就著急忙慌地敲響了窗子,叫她出去喝酒迎賓。

柳舒將手心那幾顆果子捏在她手裡,笑道:“今日可不許喝太多,洞房花燭夜,你要是醉倒在床上,那可就是我娶媳婦了。”

秦大撓撓她,好生不舍地鬆開:“阿舒餓了就吃些東西,我還要回來同你……”

她含含糊糊把後麵幾個字吞進去,秦福敲窗戶敲得厲害,沒奈何,隻得起身出去,從外麵搭上門,免得有人來擾。

世上兩遭酒最是逃不過,便是那大小登科,前者瓊林宴,後者成親禮,都是人世間的歡喜事,旁人慶賀,萬沒有給彆人甩臉子的道理。

秦大怕酒喝得太多,自己胡言亂語,叫秦福拿黃酒來,黃酒一時半會不醉人,隻是後勁足,真喝得七葷八素,就隻能柳舒照看著了。阿舒是她自己人,一點兒沒有怕。

宴席正是熱鬨時候,她剛出門,秦貴那邊就出了粉蒸肉和扣雞,幫工手上一條長菜板,嘴裡喊著“開水來了!端菜!”那人擠人,背靠背的宴席裡,能走得如魚得水,菜板上十來二十個盆子,湯也不撒出來一點兒。

打酒的一桌一個粗瓷碗兩個勺,喝酒的挨著酒碗坐。新郎官還沒出來,桌上已經有人喝得醺醺,拉著旁邊的親朋高聲吹牛去了。

敬酒先從長輩起,秦福端酒,秦大剛到柳複他們那桌上,還沒端酒杯,柳夫人先趁著四處吵嚷熱鬨著,還沒人發現秦大出來,按著她在桌上坐了。

那桌上有副沒用的碗筷,碗裡一塊糯米飯,兩塊蒸排骨,新上的粉蒸肉還熱乎著,頂上臥著個大雞腿。柳夫人將碗筷端給她,卿嬸打了碗肉條粉絲湯給她,柳夫人先笑道:“小舒出門前可跟我再三叮囑了,讓你吃飽了再敬酒。要是叫她知道你空著肚子喝,我這個做娘的也要挨罵。”

卿嬸又換了她愛吃的紅薯丸子到她跟前,接著笑道:“那可不是,今天可是大日子。村裡這些人你還不知道的?一群沒規矩的東西,真給你喝得爛醉,晚上還要不要洞房了?你不打緊,你媳婦心裡難道不擔心的?趕緊吃。”

秦大笑笑,連聲應著,端碗就來吃。柳夫人這邊問她有什麼愛吃的,有什麼忌口的,卿嬸提溜著秦福耳提麵命,到是有不長眼的混賬拉著秦大要多喝,就說沒酒了,隻管去罵,出了毛病算她的。

兩兄弟吃得肚圓飯飽,秦大還留了點兒肚子裝酒,端著酒杯站起來。她家中不曾如此熱鬨過,難得喜事,想著爹娘,想起自己這般身份,本是要孤苦一生的,誰成想天可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