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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什麼 白漁 4350 字 6個月前

一摸,正好拽著紅包的角,輕輕巧巧捏住一拉,把那份方方正正疊在紅紙裡的壓歲錢拿了出來。

她放在手裡一看,就知是什麼,大為驚喜,細細開了封來,裡麵是薄薄幾枚用銀子打做銅錢模樣的銀板,有“平安喜樂”“百歲無憂”等吉祥字。柳姑娘將它們往手裡捏住,抬頭去看秦大,笑道:“幾時準備的?我也還有壓歲錢能拿的?”

“之前到鎮上叫人打的,”秦大又從紅封裡拉出一根紅繩,“討個吉利。阿舒比我小半歲,自然能有壓歲錢。該是我給你的。”

她拿了那幾枚銀錢,想用線串起來做個掛件,囫圇拿繩子將錢孔繞過一通,終是不得要領,銀錢亂掛在繩上。秦大想著新年不能歎氣,憋了好陣,最後胡亂打個結,塞回柳舒手裡,苦著一張臉,同她道:“這手藝我當真不會,還是阿舒自己編個什麼出來。銀錢掛你的衣服上有些俗——既然給你了,就任憑阿舒處置吧。”

她那欲愁又舒開的眉毛,實在是惹人憐愛,整張臉皺成一塊,難得地顯出些稚氣。柳姑娘瞧著她這副模樣,隻覺得可愛好笑,把卷成一團的紅線捏在手裡,眼珠子一轉,倒背過身去窩在她懷裡,擋了秦姑娘視線,自己半縮在被子裡去編那串銀錢。

溫香軟玉在懷,誰都快活,秦大摟住她,也不去看柳舒在乾乾什麼,隻拿些閒話同她兩個慢悠悠談著。

“這下怕是睡過早飯時候了,中午就把菜在蒸籠裡熱一熱,好不好?”

“中午吃了剩飯,晚上吃什麼?”

“嗯……紅薯他們倒是拿來了不少,不過那是白心的,宴席上炸紅薯丸子來吃時用的。阿舒想吃嗎?我下午蒸幾個。對,糖也拿得多,正好做個拔絲紅薯。今天正月初一,吃點甜的。”

她說罷,笑起來,熱氣撲在柳舒耳邊。

“今天吃了甜的,往後這一年就不會吃苦了。”

柳舒這會兒編完手上的東西,轉過來,把那打著多寶結的一串銀錢按在她心口,抬眼看著她笑:“既然如此,隻好辛苦阿安新春下廚了。若是今年不會吃苦,夏天可不許做苦瓜來吃,我瞧見要給扔出去的。”

柳姑娘不挑食,苦瓜除外,她看著就皺眉擠眼,要捂著鼻子跑出去十裡地。秦大笑眯眯地將那銀錢穗子連同她手握在自己身上,點點頭。

“好。今年地裡就不種苦瓜了,怎麼樣?這會兒要是睡醒了,就起來吃飯。雖說不能催人起床,那也不能餓肚子,嗯?”

柳舒嘴上應著,又同她賴在一塊絮叨許久,才懶散散坐起來,披衣蹬鞋,漱口塗脂,開門放了一通炮。

貓昨兒放滿了吃食,柳舒一開門,吃飽喝足的小東西一窩蜂衝出去,沒了影子。她伸手連個貓毛都沒抓到,回頭衝秦大無奈一笑,二人端上昨日的“餘慶”,上廚房熱飯去。

魚放過一晚,因著做的時候處理得好,一點兒腥氣也沒有。剩下的半邊魚身在醬汁裡泡得全然入味,豆豉零零散散落在湯汁裡,等著被好吃的人拿去泡飯。

酸蘿卜鴨湯是耐放的,加一點開水,煮開,蓋上蓋子燉。土豆燒的雞肉也是同樣。香腸臘肉昨日都剩了些,秦大把臘排上麵的肉也剃下來,都切或撕成小塊,在甑子裡同飯一起蒸上,臨熟之前加了把蔥花,香氣立刻就隨著蒸騰的水霧撲了滿臉。

兩人鍋裡弄好,沒先急著吃。初一得祭祖,家裡這些天地牌位,半捆紙,三炷香了事,爹娘墳前卻得親自去。蒸好的臘肉香腸飯盛三碗到籃子裡,再裝上紙錢香燭,提兩卷鞭炮,昨天剩的半壇黃酒也抱上,兩人掩上大門,往村外去。

早上降過一場霧,小路上濕淋淋的。柳舒略提著裙擺,跟在秦大身後。這邊過去還有兩間空下的瓦房,久不住人,門前堆著已經發白的木柴,春聯隻剩半張灰紙,蛛網盈盈,已是破敗景象。柳舒好奇,多看了兩眼,見秦大走遠,忙小跑著跟上去。

“那處屋子是誰家的?”

“搬走了,好像是哪家叔公,”秦大想了會兒,“我沒見過,早就不在村裡住了。”

她見柳舒若有所思地打量,笑道:“阿舒喜歡這屋子?”

柳舒看她一眼,拍拍她腰上掛著的銀錢穗子,道:“是啊,我若喜歡,秦小財主要幫我買下來當個彆院,讓我金屋藏嬌嗎?”

“可惜叔公家不賣,往前有想買他家這些磚瓦去修房的,他都不肯。”

“必是他要拿喬了,要我說這院子雖青磚灰瓦的看著漂亮,到底不如我們家——莫若過完年,把上麵架個新棚子,這樣也能遮風擋雨,閒來無事,上麵去坐坐也好。養些鴿子大鵝的也行。”

她方才還說喜歡人家那個,這會兒又來埋汰,秦大笑笑,點點頭:“爹在的時候,也說上麵再修一層樓,搭個瓦頂。隻是事情多,一年年就給擱置下來了。”

“啊呀,”柳舒笑著一拍手,“正好,這就是我跟爹想到一處去,找兩個泥瓦匠來……”

她說到此,將旁人的屋子丟到一邊去。隻道屆時蓋房,此處這般,那處如何,種什麼花,養什麼鴿,二人說笑間,便到了林後的秦家墳。

她倆前不久才來過,秦大同爹娘沒太多話好講,燃燭點香,燒紙放炮,帶著柳舒拜祭過,給她爹供了酒,兩人繞著小路從竹林下去後山,給秦大哥哥上墳。

那處小墳因著冬日草木枯敗,露出山石,愈發不大好找。秦大怕柳舒摔著,隻讓她在山坡上等,順便瞧瞧有沒有人過來。

她自個兒上香燒紙,放過一通炮,將臘肉飯放在小石頭上,拜過三拜,蹲下來。

柳舒嫁給她,族譜上卻要掛在她哥哥旁邊,便是她那改名的文書已經遞交官府,成婚時秦大變秦安,說來說去,也是秦正的長子成親,那個小女兒夭折快二十年了。

秦姑娘此前沒覺得有什麼,眼前婚期將近,到哥哥墳前一站,驀地冒出來許多酸水。她自己咂摸一番,拍小孩腦袋似的拍拍那墳頭石。

“哥,我雖是借了你的名娶媳婦兒,但這也是我的媳婦。往後若是一不小心,阿舒走得比我早,你可不能在下麵搶我的人。往後給你買糖葫蘆來吃。”

她說完,又覺得十分彆扭,給自己膈應得不清,一口氣歎在心裡,按著那石頭站起來。

“算了,算了。你和爹娘在下麵都好好的,缺什麼跟我說,我給你們燒來。”

她收好供碗,三兩下跑到山坡上。

柳舒張望著,轉頭來笑:“給哥哥燒完紙了?”

秦大暗忖還好沒帶柳舒一起近前去,自己同一個去世多年的小孩搶醋,實在是丟人,點點頭,向她伸手。柳舒一笑,朝那墳頭方向也拜了三拜,提著秦大手裡的籃子,二人攜手往家去。

蒸魚醬湯和著臘肉飯一道吃,正是滋味鮮足。

她倆都沒吃早飯,這會兒配著菜,吃了兩大碗,填夠八分飽,方才停手,慢慢地打發這午飯。

柳舒戳會兒碗裡的土豆,伸筷去夾了那魚尾肉給秦大,道:“阿安吃魚尾,這叫‘魚躍龍門’。”

秦大一愣,吃下魚尾肉,笑著反給她夾了魚眼,問:“這叫什麼?”

柳舒眨巴眨巴眼,沉%e5%90%9f片刻,道:“這叫‘慧眼識人’。”

“魚肚呢?”

“大肚能容。”

“魚背。”

“乘龍……乘龍髙升。”

“魚頭肉。”

柳舒張口便道:“獨占鼇頭。”

秦大直笑起來:“分明是魚頭,你怎麼叫它鼇頭。”

柳舒夾起那塊肉,搖頭晃腦:“柳姑娘說它是鼇頭就是鼇頭,反正都是水裡生的,也彆分個彼此你我,全當作一家人也可以。”

秦大又將剩下的魚肉飽蘸汁水,放她碗裡,道:“哪兒學來這些話?旁的還有什麼講究?”

柳舒和著飯吃下,方發覺秦姑娘竟將魚肉大半都夾在她碗裡,她挑出土豆底下那塊雞腿肉,塞到秦大飯裡,便答:“這叫‘前程似錦’。我哪用去學這個,我爹啊,往那飯桌上一坐,多得是人來拍馬屁。”

她瞧秦大一副聽熱鬨的好奇模樣,當下來了勁,擺出個諂%e5%aa%9a樣子,屁股從長凳上抬起來,挑出塊脖子,夾她碗裡,道:“您吃您吃,這脖子叫‘一鳴驚人’。”:-)思:-)兔:-)網:-)

柳姑娘存心要逗她樂,擺出樣子來,好似真在伺候上司般,秦大放下碗,托腮支在桌上,看她做足功夫來演。

“大人,您吃青菜,這青菜好,‘兩袖清風’。”

“您嘗嘗這蘿卜,這是‘拔得頭籌’。”

“您來一口這菱角,這是‘令名廣播’。”

“您吃這魚籽,這是‘愛民如子’。”

秦大笑著擋住她夾到自己碗裡的土豆碎,道:“‘子’都拿來吃了,怎麼是愛民如子?”

柳舒將那筷土豆喂到她嘴裡,笑道:“我哪知道,我又不用去拍我爹馬屁!哄著你好吃飯,不行麼?”

那土豆回鍋一次,已經軟爛,秦姑娘一抿就化進嘴裡,她舌頭將柳舒筷子抵出來,道:“好——但憑你說就對。阿舒這樣會,不若成親時,你來敬酒?”

柳舒直笑答:“好啊,把你那新郎官的狀元服拿來我穿,你蓋上蓋頭,到屋裡去當我的小娘子。”

“好。”

秦姑娘爽快答完,忽又道:“不成,還是你在屋裡好好呆著。”

“咦?你這變臉如翻書,悔得也太快了。”

秦大笑她:“你喝了酒什麼樣子,自己不知道的?若是我倆在家,隨你怎樣開心都好。那宴席上的酒辣口,三兩口就能喝得東倒西歪——”

她伸手去捏柳舒鼻子,抿嘴捏捏她手:“你這端不穩酒杯是小,要是也做登徒子模樣,抓著彆人要親,我還要自己掀蓋頭來救駕麼?”

“嘖,”柳舒夾塊醬汁裡的魚肉碎在她嘴裡,“我怎麼聞著一股酸味?”

柳姑娘笑將來,自個兒掀了老底:“若不是你,我喝完酒去親旁人做什麼?隻對著我家秦公子輕薄,算什麼登徒子?你少來將這罪名扣我頭上。”

秦大無奈:“罷罷罷,是我胡說,阿舒最是知書達理,反是我認錯了。”

柳舒笑倒在她身上,捏了她耳朵,湊上去:“你耳根子怎麼這麼軟?說什麼都肯改。唉,可幸是遇著我,否則誰都能將你欺負去了。”

兩人笑鬨半晌,收拾碗碟。正月裡東西不出門,殘羹剩飯也是,那洗碗水也都拿泔水桶裝上,留待明日。

午後,她倆將秦秦牽出來,沿河走了一圈,看看田裡的槽溝。秦大托秦福問他舅舅要些瓜種,現下還沒到手,留個心,沒帶柳舒到竹林那邊的沙地去,沿著花廟村轉一圈,走走停停,待回來時,天已開始發昏。

秦大從倉庫裡找出幾個白心不大甜軟的紅薯,又找出兩個黃心甜脆的,洗淨上麵的灰,給柳舒做那紅薯丸子與拔絲紅薯。

柳姑娘自個兒抓了把瓜子花生在旁邊嗑,剝夠一碗,秦姑娘隻管張嘴要,立馬就給送進嘴裡。

紅薯丸子容易,這都是宴席菜,席上做,還得把炸好的丸子往糖漿裡滾一圈,涼下來,上麵一層糖霜,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