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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什麼 白漁 4356 字 6個月前

這中間一半的字,對種地的人來說,已是極多了。

秦大一年也就許自己休息幾次,今天過生日,正是其中一次,她確認門窗都關好了,脫了外衣,卷著被子睡下去。

一夢沉沉,夜裡忽地下起急雨,打得劈裡啪啦作響,她猛然驚醒,發覺天黑得透了,她不曾想睡到這個時辰,想起院子裡還沒收進棚裡的小雞,蹦起來光腳抓了鬥笠就衝出去。

所幸,雞仔們自己跑累了已經回了棚子裡,隻是沒關門,竹籬被吹得開開合合,嚇得小雞仔在棚子裡叫個不停,秦大放下心來,將竹籬扣上。

她正要回去,又聽見後院的門在響。

“叩叩。”

停了一會兒。

“叩叩。”

花廟村在山裡,很少有外人路過,她抓起門後的鐮刀,一隻手放在門閂上。

“誰啊?”

門外的人沒說話,她有些緊張,確認石牆上那些早先就糊上去的碎瓷片還在,又將眼睛湊到門縫上去。

外麵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

敲門聲變成連綿不斷的雨聲,她不欲理會,正要離開,“咚”地一聲響在雨裡,像是誰摔了下去。

秦大猛地拉開門,一個穿裙裳的影子,正躺倒在積水的石板上。

第二章 砂鍋粥 好吃死了

柳舒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她記得昨夜走投無路,見著個農家院子便去敲門,隻求能有個容身之處,避避雨,來日再趕路,不料雨聲太大,那家中像是無人,遲遲不聞聲響。她又餓又累,再後來發生了什麼,卻是全然不記得了。

身上的衣服被人換過,有些寬大陳舊,但是洗得很乾淨。也許是昨兒淋了雨的關係,現在好似被人丟進水裡泡過,發著軟,她勉勉強強才撐著床鋪坐起來——褥子底下也許是稻草,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柳舒睡的房間正靠著秦大的小院,這會兒看出去,外麵有兩叢梔子,兩棵梅花,小雞們在石板上鬨騰,地板已經掃乾淨,枯枝敗葉堆在雞棚邊,她的衣裳已經被洗過,掛在院子裡的竹杆上。

她沒開窗,也知道外麵必然空氣清新,這間屋子不像是有人常住的,卻收拾得乾淨,柳舒扒拉著身上衣服,想著收留她住這一晚的是一位怎樣的人——許是個善良的、有些白發的農婦。

不多時,柳舒聽見外麵傳來木門吱呀聲,狗嗚嗚地叫了兩聲,有人放下了什麼東西,舀了水不知在做什麼,她直覺是主人家回來了,忙坐直身,等著向救命恩人道謝。

秦大收了筐,洗乾淨手腳,將沾水的草鞋掛在梅樹上,想去看看昨天撿回來的小姑娘怎麼樣。她出門時摸著她額頭發燙,許是受涼沾染了風寒,早上出門看田的時候,順便找了點煎好能治病的草藥回來,夠喝兩天的。

柳舒瞧見一個清瘦男子推門進來,頓時傻眼,隻覺耳朵都燒了起來,恨不得登時縮回被子裡捂起來。進來的人顯然沒意識到什麼,眨眨眼瞧她,倒是笑了起來:“你醒啦?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聲音像是久不說話一樣,有點發澀,但還算清亮,瞧著也沒什麼邪心,像是個老實人。

可柳舒想到夜裡是被他救的——倒也不一定,說不定還是她多想了,現在是白天,他家說不定有彆人在田裡。

柳舒定下心來,回他:“還好,是你收留我?救命之恩,必當答謝。”

秦大擺擺手:“應該的,我那時候睡著了,要是醒著,你也不用淋這麼多雨了。”

她說完,見柳舒臉紅得厲害,以為她燒了起來,忙站起來,指指外邊。

“姑娘,你染了些風寒,我方才去田裡,正好采了藥,你好好歇著,煎好了我給你端來。”

她匆匆走出去,張張嘴,摸摸喉嚨,借著水缸裡的倒影看一眼自己。

常年的農活讓她曬得比尋常姑娘家更黑,長相又隨了她爹,濃眉大眼,頭發隨便用舊布條豎起來,不會散開影響乾活就行,灰褐色的衣服已經舊了,手肘上的補丁脫了線,那還是前年她娘給補的,她實在做不來針線活,衣服哪裡壞了,三兩下能補上就行。

秦大進廚房之前停下步子,瞟一眼晾曬在院子裡的綢布衣裳,低頭走進屋子裡。

她方才忘記壓著嗓子,大概沒被瞧出來,瞧出來也無妨,這姑娘的衣服金貴,她在鎮上也沒見過,應當是富貴人家的千金,怎麼也不會摻合進花廟村的雞毛蒜皮裡,與她沒什麼乾係,好好養完病,送走便是。

爐灶裡的火時時留著,她今天就吃昨天烙的餅子。農家餅子硬,救回來的人大抵是吃不慣的,她從櫃子底下翻出個砂鍋,拿開水衝洗,倒扣在窗外的台板上。藥壺裡還剩一包柴草,不知道什麼時候曬上的,倒給她省了些功夫。

將藥在小灶口煮上,燙出個白瓷碗放在灶上備著,秦大四下裡看了看,小心翼翼從櫃子深處掏出個三四層油布緊緊裹實的小包,打開,裡麵是巴掌大一塊蔗糖,她敲下指甲大一塊,其餘的又放回去。

柴胡不禁久煮,熬了一刻鐘,秦大用布包著藥壺倒進了碗裡,將濾藥的紗布蓋回去,用小木鍋蓋蓋嚴實。藥滾燙,不適宜喝,她放在一邊晾著。砂鍋已經晾乾,她加了一筒米,淘米水單獨倒進個小桶裡,留下澆地或是喂豬。米得用熱水泡足兩刻鐘,喝飽水,煮起來才好吃。

案板上還有昨天沒來得及吃的豆腐乾和芹菜葉,她想想,把豆腐乾抓出來,細細切成絲,剁成粒,也放進砂鍋裡泡著。

秦大摸一把瓷碗,看藥稍微溫了些,隔著布端起來,拿了張乾淨的玉米葉把蔗糖包住,一起帶到了柳舒的房間裡。

她無心問柳舒的來處,怕惹是非,隻是將藥和糖放在小桌子上,見柳舒背對她躺著,叫了一聲:“姑娘醒著嗎?”

被子裡像是蚊子在叫,磨磨蹭蹭溜出來一句:“醒著。”

“藥我放在桌上了,姑娘趁熱喝吧。”

她說完,便退了出去。

大黃像是知道今天晾在院子裡的衣服是客人的,乖巧守在竹竿邊,也不像往常一樣去扒拉。秦大掰碎兩塊餅子,丟在它的狗飯盆裡,大黃搖搖尾巴,很快湊了上來。

“我下午去地裡,你好好看家,咱們家裡有個病人,彆叫人進來,知道嗎?”

大黃搖著尾巴吃得歡快,也不知聽沒聽見,秦大想摸摸它,想到要給柳舒熬粥,把手收了回去。

爐裡的火差不多了,再大就不大適合熬粥,容易糊上。

她隻加了半鍋水,想熬得稠一點,病人多吃點沒什麼,早些養好身體才是第一位。

水慢慢沸起來,咕嚕咕嚕響著,秦大掀起蓋子,豆腐乾長久在爐灶上熏出來的香氣,混著米飯的甜,頓時衝進她大腦裡,惹出她的饞蟲。

她肚子跟著水泡咕嚕嚕叫起來,響了會兒,大概知道沒得吃,很快就消停下去。她用勺子打著轉兒撥,散開的米粒飛起來,又沉下去。秦大沒敢嘗味兒,怕嘗完等下吃不下餅,皺起鼻子嗅,分辨著火候。

米是新糯,她愛吃糯的,去年多種了半畝糯米,過年時打了點糕,剩下的預備留著今年慢慢吃,這下就去掉一筒。秦大有點兒心疼,可想到客房裡的姑娘人生地不熟,說話也不像本地口音,不知道從哪裡流落來的——落難或是逃嫁,這世道不論如何,女子到底是難為,幸好碰上她,若是敲了彆人的門,也不知是個什麼光景。

她歎氣,又去掀鍋蓋,水大概是有點多了,米湯已經泛出%e4%b9%b3白,粥卻沒稠起來,秦大拿了自己的碗,舀出一碗米湯,撥撥湯,有些糯米已經爆出了花,鼓著肚子飛上來,白得可愛。

秦大從灶邊的筐裡掏出餅,就著米湯吃。

經常在外麵野的貓不知什麼時候從煙囪裡溜出來,沾得滿身煙灰,把秦大當成毛巾,往她身上蹭。

家裡不鬨老鼠,多靠這隻白貓,秦大從案板旁邊摸了個有缺的破碗,將米湯吹得涼涼的,給它倒了半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人一貓蹲在灶邊吃東西,大黃時不時衝著過路人嚷嚷兩聲,灶裡不需加柴,就著剩下的餘溫,將粥慢慢煨好。那咕嚕嚕的聲音很是響了一陣,後來漸漸弱下去,秦大用水衝乾淨碗,去揭蓋子。

粥已經煮得很稠了,勺子撥進去,米粒已經化成一片,早已看不清分界,中間夾著豆腐乾的金黃外皮,聞著有股淡淡的肉味兒——大抵是她過年煮的那些骨頭湯滲進去的。

貓咪聞著味就上來,伸出爪子想往鍋裡掏,被秦大一巴掌把爪子下去,喵嗚嚷幾聲,灶台燙腳,又跑走了。

她將粥倒在另一個白瓷碗裡,翻出個瓷勺放進去,布巾疊幾疊,將小砂鍋擱上去,單手托起來。

做農活的力氣怎可能小,她一點也不覺得裝了東西的砂鍋重,腳下走得穩穩當當,到客房門口,又覺得還是要講些規矩,沒進去,用腳踢踢門框,發出些響聲。

“姑娘,我能進來嗎?”

屋子裡響起些聲音,柳舒像是趿拉著鞋站起來,一會兒就回她:“誒。”

秦大用腳推開門,將粥和砂鍋都放在桌子上。藥湯已經喝完了,包蔗糖的玉米葉上乾乾淨淨,柳舒有些不好意思,捏著手指站在桌子邊。

“粥,你吃點吧,家裡沒什麼好東西。”

聽她這樣說,柳舒忙擺手。

“蒙恩公相救已經是千恩萬謝了,怎麼敢挑剔,倒是我太叨擾了。”

秦大聽不懂“叨擾”什麼意思,隻覺得她說話像老秀才,果然是書香人家裡的千金,她不敢多說話,“嗯”一聲,轉身出去。

柳舒拿不準她脾性,見秦大久沒回來,戰戰兢兢在矮凳上坐下,攪著稠粥,慢慢吃著,她嘴裡沒什麼味兒,權當充饑,吃不出好壞,隻知道聞著香,想來不會太差,之後要往哪裡走,她心裡也沒個定數,這會兒和個陌生男子同處一室,心裡也是七上八下。

秦大過會兒就回過來,腰上彆個竹筒,裡麵插著掌寬的柴刀,她將盤子裡的白餅和一些鹹菜放在桌子上,指指外邊。

“我要下田,你晚上吃這些吧,”大黃在外麵叫了聲,秦大看出去,“記得上門閂,狗會看家的。”

柳舒有些不明就裡,但也點點頭。

“灶上有熱水,你要是想洗臉,就用那個水。”

秦大說完,瞧著天色,匆匆走了出去。

餅子硬,又厚實,柳舒半睡半醒,迷迷糊糊記得天黑得鎖門,大黃狗今天沒出去,就趴在雞棚邊。

她出了半身汗,想去找點水洗漱,記得秦大說了在廚房,沿著門去看,隻一間裡冒著熱氣。

大鍋蓋重得她抬不動,兩隻手才拉開一條縫,又見小爐子邊放著個藥壺,蓋子上掛著塊布條,用炭灰歪歪扭扭寫著個“藥”字。

藥還是熱的,柳舒回房間拿過碗來盛,喝完,想起自己房裡的砂鍋裡還剩下半鍋粥,也不知救她的人夜裡吃的什麼。這房子裡處處顯出隻有一個人居住的模樣,柳舒想著自己被換的衣服,心情有些複雜,可人好歹救她一命,她實在不能多加苛責——鄰近的人來幫忙,也不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