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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王果果了。

如今改革開放,鎮民們也富裕了,而蘇紅倆口子,自打曾經來的時候因為偷錢而悄悄跑回去之後,無處可蹭,反而還把日子過好了。

他們現在在安陽縣城裡開著一家醬料店,一個炒料一個賣,日子過得很好。

韓超是兄弟,血親,韓峰跟他沒有隔夜仇,聽說兄弟要回家,特彆高興。

但王果果就不一樣了。

聽說她要回去,韓峰提了個要求,他說:“媽,你要來,我當然歡迎,但為了韓明和韓旭好,我給你安排個跨火棚,也不提高要求,你給倆娃帶點見麵禮,隨便意思一下就行,你現在有錢的嘛,兩三萬也就是個意思,主要是買個孩子們的安全和健康,你說呢?”

所謂跨火棚,是安陽縣一帶解放前的規矩。

一個女人要在喪偶後再嫁了,想重返前夫家,就得在路口當街燃前火棚,讓再嫁的女人在臨進門前,跨過去。

當然,隻跨不行,還得撕衣捶%e8%83%b8的哭一場,以表對亡夫不貞的悔罪,給亡夫賠罪。

進了家門,也不能就這樣算了,還得給前夫磕頭上香,賠不是,並且給孫子們一筆見麵錢。

因為據說女人再嫁,前夫亡魂要是怒了,會擾的家宅不寧,會禍害孩子。

所以這個儀式主要是用來給孩子們辟邪的。

王果果以為幾年不見,大兒子既做了生意,還賺了錢,能長進一點。

沒想到他居然越來越愚,還貪財成這樣。

“老大,媽不去你家,媽去韓超家,他不像你那麼迷信,兩三萬媽沒有,但媽肯定會給韓明和韓旭帶東西的,你讓倆娃在家等著媽,好不好?”王果果說。

韓峰在電話裡笑了起來:“媽,韓超生的是閨女,嫁了人就無後了,他當然不迷信,可我就不一樣了,我生的是兒子,我的子孫管著咱家的墳瑩風水呢。現在咱們縣城有道教協會的,咱們縣在風水八卦這塊很講究的,韓超要真啥規矩都不講就把你往屋裡帶,我肯定得喊上叔伯堂房跟他講道理的,您說呢?”

“行吧,媽不回去了,老大,咱們母子,這輩子就不見了。”王果果乾脆說。

韓峰深深歎了口氣,再說:“媽呀,你這又是何必呢,我聽說徐叔沒孩子,韓超生的又是閨女,等您真要去的那一天,必須得韓明韓旭給您儘孝,不然閻王不認您的,您現在還年青,不願意講迷信,可等您年齡大了,慢慢就願意信迷信了,到那時候您再想認孫子,可就難了呀。”

王果果也歎了口氣,說:“老大,你這麼些年咋就沒長進,越活越回去了呢?”

“媽,現在全國各地都在恢複傳統文化,咱縣裡的道教協會會長跟我還是好朋友,您當初在鎮上名聲又不好聽,現在還這樣出格,您叫兒子真的難做人呀。”韓峰說的口乾舌燥,也懶得再說了,就說:“媽,等您想通了再說吧,我是您兒子,永遠在家等著您。”

這就是再嫁女人的難處。

王果果於是做了個決定,不回去了,從此,她永不回桂花鎮!

第二天就是端午了,而從安陽縣到首都如今是有高速路的。

清早起來韓超開車,據說隻用不到三個小時就可以到家。

周雅芳帶著倆娃已經走了,去蒙自了。

王果果在替韓超收拾後備箱,因為陳玉鳳非要在自己的屋裡住一夜,被褥都給他倆備上的。

韓超看得出來,他媽也想回家,遂說:“媽,一起回吧,我哥要歪嘴,我揍他一頓就好。”

王果果一笑,說:“不了,媽從此不回桂花鎮了。”

她也想念她的大兒子,想起他還在吃奶時,她被韓父拽著打,孩子躲在她懷裡哇哇而啼的樣子,她於韓峰比韓超更疼愛,她也想念她的倆大孫子,畢竟那是她一手帶大的。

她還想念她的街坊鄰居們。

曾經她被生活逼成了個潑婦,在桂花鎮所有街坊的眼裡是個窮凶極惡的瘋婆子,她不想這樣的,她想見見她的舊鄰,心平氣和的跟大家打聲招呼。

她想看看自己生活過的地方,摸一摸用了幾十年的老家具,可她回不去了。

她也永遠不會再回了,目送韓超開車離開,王果果格外難過。

今兒端午,過節,徐勇義昨天晚上出了趟差,緊趕慢趕,早晨才回家,本來是準備好是要跟著王果果一起去桂花鎮的。

兩三萬他沒有,但於妻子的大兒子,倆孫子,他肯定會準備錢和見麵禮。

但乍一聽韓峰還是那個德性,他也覺得王果果沒必要再回去。

坐在沙發上沉%e5%90%9f了會兒,他拔了個電話出去。

放下電話,回頭對王果果說:“阿眯,自打你回來,我跟蒙自地方政府協調好幾年了,一直在幫你申訴,讓他們幫你補戶口,返還你家的土地,你家那塊地方如今是個私人辦的馬場,效益應該搞得不錯,所以地方政府一直在踢皮球,不肯辦,現在外商比我們這些土八路管用,我剛跟顧年聊了一下,他正好去蒙自,他說可以跟地方政府談一下,把你家的土地,你的戶口,一並給辦下來,要不這樣,咱們也去一趟,人多力量大,一起去跟地方政府談。”

背井離鄉距今,三十多年了,王果果不期自己還有返鄉的一天。

這事呢,因為一直沒辦成,徐勇義沒說過。

她還是頭一回聽說。

王果果是個小女孩心性,剛才還為了韓峰而傷感,此刻噗嗤一笑,說:“居然有馬場,那我可以騎馬嗎?”

“你要喜歡,我買一匹給你。”徐勇義笑著說。

王果果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打開衣櫃,邊翻邊找,但忽而手一頓,回頭盯著徐勇,目光一厲:“當初顧年和馬雍他們總笑話我,說我提根馬鞭,凶巴巴的,像個母夜叉似的,我要騎馬,你不嫌棄吧?”

徐勇義笑了笑,溫聲說:“不嫌棄。”

她永遠不會知道,當從小生在城市裡的他背著行囊走進重重深山,看到騎在馬上,揚著金馬鞭,笑的像銀鈴一樣的她策馬奔騰在杜鵑林中時。

他的內心裡曾有過多麼大的震撼與心悸。

那時他也才剛18,背著重重的行囊,追逐著馬蹄的方向,在杜鵑林裡一路飛奔,隻為要看那個馬上的少女,想她能回眸再看一眼。

“土地要不要得來沒關係,徐乾部,我今兒心情特彆不好,早點帶我去蒙自,我想騎馬。”說著,王果果從衣櫃最深處翻出她的馬鞭,啪的一聲甩開。

小牛皮裹金的鞭子,曆經四十年,揚空一拍,響聲還是那麼清脆。

徐勇義笑著搖頭,又提起電話,得訂機票了。

王果果則拉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行李了。

人的一生總會有遺憾,就讓韓峰守著倆兒子,守著他所謂的血脈傳承去吧,就讓桂花鎮的鄉民們永遠認為她是個又瞎,脾氣又壞,愚頑不靈的瘋婆子去吧。

大清早就亡了,封建迷信那一套王果果也不信。

要不經此一回,她總還會盼著韓峰有變好的一天。

但現在她徹底放下了。

她要改回戶口,讓王果果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也從此,徹底跟韓峰斷了母子關係。

回蒙自吧。

隻要回到蒙自,她就是曾經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司家的大小姐阿眯。

阿眯大小姐現在要提著馬鞭,去巡視她的領地了!

……

陳玉鳳今年買了大哥大,正好齊彩鈴也有,她就打電話,把自己的大哥大號碼給她了。

所以倆人可以用電話來聯絡。

據齊彩鈴說,她雖人在老家,但是在安陽縣城擺酒。

所以她讓陳玉鳳直接到安陽縣城參加酒席,就不必回那個又老又破,荒草滿園的家了。

縣城如今有好賓館的,齊彩鈴願意掏錢包房子,讓陳玉鳳住在賓館裡。

她說,她有些事,要認認真真的,跟陳玉鳳好好談一下。

韓超也以為,陳玉鳳之所以答應回家,是想去看看齊彩鈴嫁的‘小鮮肉’有多年青,有多帥氣。

是想去跟齊彩鈴敘敘舊。

可並不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拒絕了齊彩鈴的邀請,不參加婚禮,也不在城裡住,隻願意倆人明天在安陽縣城見一麵。

而今天,她得先回趟家,並且計劃要在家裡住一晚上。

在路上,韓超就覺得陳玉鳳這個決定不太現實。

五六年沒住過人的房子,不說荒草,動物屍體都不知道有多少,怎麼住人?

得,在路上的時候,韓超就想,大概陳玉鳳於農村的荒宅子還沒有太清醒的意識,等回去了,等她看到那個家無法落足時應該就後悔了,到時候再勸吧。

韓團今天有一件新鮮的皮夾克,還戴了墨鏡,帥的要命。

當然,內心也有點暗暗的躁動,想跟齊彩鈴的‘小鮮肉’比一比。

但因為陳玉鳳,今天比不了了。

得,先回家。

曾經的桂花鎮得多熱鬨,即使不逢集的時候,鎮民打牌曬太陽,喝酒,孩子們滿街竄,街坊鄰居你來我往聊天兒,無比的熱鬨。

可現在不一樣啦,進了九十年代後,男人們大都出去打工了。

女人們留守在家,要種田,要搞營生,這還過端午呢,正街上除了幾個流鼻涕的孩子和幾個曬太陽的老人,就沒一個年青人。

當然,如今鎮上暴發戶兒多,大多開的還是夏利桑塔那,沒人稀罕一輛麵包車,所以倆人下車時,除了幾個孩子看看,老人們連窩兒都沒挪。

陳玉鳳的迫不及待讓韓超很是困惑。

她下車時一手鐮刀一手剪,朝著家的方向,一路小跑。

當然,家跟他預料中的一模一樣。

遠遠就能瞧見滿院子的荒草。

院牆上曾經繁盛的花如今更凶了,可草一半花一半,遮蓋了整個院子。

門鎖早就鏽跡斑斑了,鑰匙都塞不進去。

陳玉鳳於是隻好一把砸了它,進門。

這房子是韓超走後才蓋的,他隻在裡麵住過一夜,沒什麼感情。

進門一看,隻想往外退:“鳳兒,看看就好,咱走吧,今晚住城裡。”

這時陳玉鳳已經在割草了,回頭,她說:“哥,你要不想乾就去街麵上走走,找熟人聊聊天去,活兒我來乾,既已經回來了,今晚我必須在這兒住一夜。”

韓超實在不理解,城裡有賓館,賓館裡有舒服的床,為什麼妻子非得如此折騰,可既她已經開始割草了,他硬著頭皮,也得跟著收拾起來。

砸了鎖,一把推開屋門,迎麵的蜘蛛網密密麻麻,像軍事訓練場裡的紅外激光一樣。

見這屋子太臟,韓超是真不想乾,還覺得妻子有點自找麻煩。

不過他回頭,正準備去勸妻子時,卻發現她笑的特彆開心。

小時候的陳玉鳳,因為親爹走得早,因為韓超愛打架,即使開心的時候,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