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1 / 1)

陳玉鳳眯眼在博物館看了好久,看到的,也是壺嘴處夾的那點紙。

通過紙上的顏色,她分辯得出來,那是她曾經塞進去的人參娃娃。

早猜到親爹無恥,會出爾反而,所以她才拿玻璃球當幌子。

空氣在這一刻兜然凝住。

馬主任眸光一厲,望著陳凡世。

徐師長雖不動聲色,但也呼息一滯。

陳凡世在這一刻仿如被雷劈,兩隻手劇烈顫唞,顫危危從兜裡摸出煙來,又顫巴巴的點燃。

他的對麵是三個軍人,清一色的白襯衣,綠褲子,清一色的板寸頭。

徐師長跟他是點頭之交,而馬主任,跟他一起喝過很多次酒,還是棋友。

當著這麼兩個人的麵,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女兒給戲弄了?

馬主任倒抽了口冷氣,再看他時兩眼鄙視。

嗤的一聲劃著火柴,他本來是要點煙的,卻不小心燃著了眉毛。

但眉毛燒著了,他並不知道,直到頭發也燒著了,聞著一股刺鼻的味道,這才著急火燎要撲頭上的火。

三個軍人看著他,女兒也看著他,陳凡世伸手撲了半天的火,隻聽哐啷一聲,眼鏡掉桌子下麵了。

他又忙的撿眼鏡。

腿軟腳滑,韓超正好鬆了手,他滑到了地上,於是又撲騰著想爬起來,伸手抓到桌子上,又抓翻了一杯滾燙的茶,他給燙的差點尖叫,可又沒叫出聲,反而快速的爬起來時,從穩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頭上頂的全是茶葉渣,頭發也亂也成了大家最鄙視的,郭富城的屁丫頭。

而三個軍人,正襟危坐,依舊冷冷看著他,甚至到此時,徐師長那口氣還沒吐出來。

而與他最交好的馬主任,不說拉他一把,因為坐的近,甚至還離他遠了點。

俗話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而古玩,古董類的東西,最是容易引起家庭紛爭的。

馬主任想說句什麼,徐師長卻眼神製止了他。

清了清嗓音,他問陳玉鳳:“你確定金煙盒裡有個小紙片兒,是你夾進去的?”

在陳玉鳳想來,事情到這一步就截止了。

畢竟倆領導來她家隻為一口鄉味,下班時間,領導隻是普通人,軍區也不是一言堂,沒有哪一個人,能單獨把這件事替她掰過來。

徐師長和馬主任頂多也隻是見證一下,她根本沒想過徐師長會張嘴過問。

但要對方願意過問一句,這就是意外之喜了。

她立刻把連環畫遞了過去,並說:“隻要沒人清理過,就肯定還在,正好就是這本連環畫上麵的。這本連環畫是我從老家帶來的,這上麵剪過的印子,剛才卡得上金煙盒嘴子上的人參娃娃。”

徐師長看馬主任,馬主任笑著說:“你看我乾嘛?”

徐師長薄唇微掀,說:“你和博物館的王館長認識。”

馬主任是個笑眯眯的人,很和氣,但在這一刻突然翻臉,壓聲說:“徐勇義,我是人,不是畜牲!”

這一句,在徐師長聽來沒什麼,可它仿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陳凡世的臉上。

……

試想,一個小女孩兒把自己最心愛的娃娃剪下來,塞進古玩裡,然後目送爸爸離開,等著他來接自己時,是個什麼心情。

馬主任自己沒女兒,但一直特彆喜歡女兒。

他不知道陳凡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女兒和前妻,但在這一刻,他是把陳凡世歸在畜牲類的。

如果是他,他會回去,緊緊抱住自己的女兒,永遠不會離開她。

徐師長再看陳玉鳳:“小陳同誌,博物館的展品,除了館長沒有人敢擅動,即使要動,也會是拍照留存,所以東西在哪兒不會變,但於這件事,你是對軍區有什麼訴求,還是想跟你父親私下商議,並解決它?”

既然她在飯桌上專門提這件事,肯定有原因,有想法。

陳玉鳳心說,怪不得韓超跟這位徐師長投契,徐師長這個人,確實有俠義心腸。

心懷正義。

陳凡世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兒上了,他知道自己滿頭茶葉渣,也知道自己像隻落湯雞。

可他顧不得了,他本清高自傲,卻在這一刻,兩目乞憐的望著女兒。

當馬主任用鄙夷的目光看著他時,他會想,要是羅司令,要是他認識的彆的領導也用這種目光看他,他該怎麼辦?

他不是暴發戶,他是個文人,他既愛錢,更愛麵子。

側首看了眼父親,陳玉鳳唇皮一咬,居然說:“我考慮一下吧。”

“你想自己解決事情?”徐師長問。

“麻煩你們了,但這事我得自己解決。”陳玉鳳說。

在這一刻,仿如即將被溺死的人重新獲得了一口空氣,陳凡世大鬆一口氣。

他的女兒終究還是愛他的,放了他一馬。

徐師長把電視機票推了過來:“今天這頓飯吃得特彆高興,這張電視機票你收下……”

軍區的福利好,米、麵、油,以及大件的家用電器,都是單位發。

但因為這幾年大裁軍,所以軍區財務特彆吃緊,這種大件物品發的特彆困難,韓超按理也該發電視機的,但後勤處一直卡著。

徐師長的電視機票應該是他本人的,而目前,再大的領導,也稀罕電視機。

“這使不得的吧。”陳玉鳳說著,把電視票又還了回去。

徐師長從沙發上抓過外套,已經要走了,並堅決的說:“留著吧,我單身,也沒時間看電視,電視機給我也是浪費。”

他要走,馬主任自然也要走,韓超得送客人。

屋子裡就剩下陳凡世和陳玉鳳倆了。

陳凡世一頓飯吃的樂陶陶的,喝了點酒,腦袋又有點暈,見女兒當麵扯古玩的事,因為女兒沒讀過多少書,傻嘛,以為她要學個竇娥伸冤,跪求領導們替自己做主啥的。

可她並沒有。

那她是因為股權分配不滿意,想問他要點錢?

果然,陳玉鳳忽而一笑,說:“爸,你如今是真有錢,喝酒是五糧液,抽煙也是中華,你看我,到如今穿的還是革麵皮鞋。”

這一句叫陳凡世明白了,女兒今天來出鴻門宴,是想逼自己要錢。

其實陳凡世是有錢的,他和張豔麗是半路夫妻,俗話說得好,半路夫妻都是賊。

張豔麗四處跑生意,但是倆人的股份都在陳凡世手裡,張豔麗管的是現金,而陳凡世握的,則是投資的每一家公司的股權,隻要他跟張豔麗翻臉,張豔麗什麼都落不著。

而他目前,可以動用的存款大概有五千,這是房產公司今年給他的分紅。

他把那筆錢給女兒,她應該就不鬨了?

真是奇怪,小時候傻乎乎的女兒,什麼時候變的伶牙俐齒的。

她簡直把陳凡世給搞懵了。

“鳳兒,你是想要錢吧,事兒絕對不能捅出去,但爸可以給你錢。”他說。

陳玉鳳把陳凡世的西裝外套遞給他,卻說:“爸,家裡的財務都是張阿姨管吧,你有什麼錢,快彆說夢話了,趕緊回家吧。”

陳凡世的心情,從一開始的樂陶陶,到後來的怒發衝冠,再到此刻,他是感激女兒的。

顯然,她隻想替周雅芳出口氣,並沒想把事情鬨大。

而要萬一事情鬨大呢,軍區的領導們會怎麼看他。

他入股的公司都能很能賺,全是新興產業,他依然會有錢,但是,他和軍區領導們交好而搏來的名望將不複存在。

暴發戶不在乎名聲,唯利是圖,但大款既要錢還要名。

女兒不把事情鬨大,他的名聲就依舊會在。▽思▽兔▽網▽

心裡充盈著感激,陳凡世說:“爸有錢,明天就可以給你五千塊。”

“爸,你能有五千塊嗎,快彆說夢話了,我知道的,你們家的財務是張阿姨在管。”陳玉鳳當然是故意的激將。

陳凡世一激就上當,畢竟他此時還心存感激,他說:“爸手裡雖然沒錢,但爸身價比你想象的高得多,家裡的大事也是由爸作主,不信你等著,爸明天就給你拿錢。”

“真的嗎爸,我還以為你在張阿姨麵前,是個妻管炎呢。”陳玉鳳再激一回。

也就父女,能在撕破臉後,還能笑臉向相,陳凡世由衷說:“要不是你張阿姨生了玉璜,爸不可能離開你,她什麼都不是,爸舍不得的是玉璜。”是兒子,帶把的!

扶著送陳凡世出門,陳玉鳳說:“爸你走小心點,喝了酒,小心彆摔了。”

陳凡世人不大方,但在此刻,他滿心感激,並且準備好,明天就給女兒送些錢來。

再說陳玉鳳,目送親爹離開,頓時勾唇,笑了一下。

這就是親爹,不見棺材不落淚,隻要她不把他逼到絕境,他就不會給錢。

陳玉鳳當然要錢,因為陳凡世不僅靠大青山批發市場賺了錢。

錢嘛,雞生蛋,蛋生雞,會越滾越多,他在外麵的投資,賺的才是大身價。

而她想開酒樓,要裝修,要買原材料,這些事情都是成本,都需要錢。

從陳凡世離開,將近二十年,她沒他手裡拿過一分錢,那是她該得的。

但是僅僅給點小錢她可不會罷休。

她最終的目的,是要陳凡世把所有拿古玩賺的錢全部吐出來。

轉身進門,此時廚房杯盤狼籍,她還沒吃飯,饑腸轆轆的,得給自己卷幾個絲娃娃來吃,邊洗碗,偷空兒邊吃個絲娃娃。

韓超進了門,左右四顧一圈,忽而問:“鳳兒,咱的孩子呢?”

自打有了孩子,這是頭一回,要不是韓超提起,陳玉鳳就把倆丫頭給忘的一乾二淨了。

“是不是去隔壁看電視了?”她說。

韓超也以為倆丫頭去隔壁看電視了,出門問:“包嫂子,我家閨女在你家嗎?”

“不在啊。”包嫂子說:“是不是去彆人家了?”

倆丫頭才來不久,頂多跑個包嫂子家,還能去哪兒?

陳玉鳳頭皮一麻,甩了手出到院子裡,高聲喊:“蜜蜜,甜甜?”

“嗚~”小臥室裡發出一聲微哼,陳玉鳳這才想起來,剛才甜甜來了以後,自己把倆丫頭安排在小臥室裡了。

該不會這幾個小時,倆丫頭哪都沒去,一直呆在小臥室?

她轉身進門,一把拉著燈繩,就在床沿上,坐著倆小丫頭,依偎在一起,眼睛睜的明亮亮的,像葡萄一樣,但嘴巴抿的緊緊的。

“我喊的時候為什麼不答應?”陳玉鳳問。

蜜蜜先在嘴上劃了一道,才說:“家裡來了客人,我們嘴巴上裝拉璉了呀。”

甜甜則說:“媽媽,我渴。”

丫頭是在王麗媛老師家跳了一個小時的舞才回家的,直到現在,一口水都還沒喝過。

“來,媽媽給你衝蜂蜜水喝。”陳玉鳳說。

客廳裡,倆丫頭一人咕嘟咕嘟,一人灌了一杯蜂蜜水,對視一眼,打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