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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子啊!”

張多昌仍事不關己一般,出奇地平靜。他坐在輪椅上,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腳,離掉在地上的手機更遠了一些,然後繼續說道:“爸已經被警方拘捕了,因為股票內線交易、行賄官員、職務侵占、非法挪用公款罪等。至於後海微博,裴家是最大的股東。”

被……被抓了?!

張子苓竟然被抓了?!!

張多意渾身抖如篩糠,他仿佛一腳踩空,掉進了森寒刺骨的冰窟窿裡,絕望如有實質,陡然間將他淹沒。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張多意頭還是很疼,腦袋也仿佛鏽住了一般,滯澀得很。

裴家,裴謹修。

一定是裴謹修在背後刻意報複他!!

憤怒的火焰在張多意眼中凶猛地燃燒了起來,然而他並沒能憤怒多久,張多昌平淡的聲音驟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小意,警察在等你。”

“……”

張多意瞳孔驟縮,瞪大了眼睛,他神色驚懼,下意識地往病床內側縮了縮,鼻涕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含糊不清道:“不要,我不要……哥,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你最疼我了不是嗎?我不想坐牢……我不要……”

他哭得著實狼狽,涕泗橫流的,難看至極。

但此時此刻,張多昌卻露出了進病房後的第一個笑容,聲音極儘溫柔道:“好。”

“小意,哥哥救你。”

如若是平時,張多意一定能察覺出來哪裡不對,但事到如今,他道儘途窮,走投無路,如溺水之人得遇浮木般,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住了。

倘若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張多意寧可去坐牢。

可惜,他既不能未卜先知,也永遠不可能擁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第93章

於羅意來說,十二月有兩個非同尋常的好消息。

首先,她通過了全國數學聯賽,成功晉級到了最終的決賽中。無論決賽能不能躋身前六十拿到洛津大學的保送名單,她都可以享受一定的降分政策,在高考時更占優勢。

其次,張家竟然破產了。

羅意不常看後海微博,這件事還是師甜甜主動打電話告訴她的。

事發突然,接到電話後羅意足足愣了三分鐘,這才後知後覺,雙手顫唞地打開了後海微博。

熱度榜第一條就是#張多意秦敬#

羅意知道秦敬,他最近出演了一部仙俠劇《扶山月傳》,劇播出後觀眾們交口稱譽,盛極一時,秦敬也因此成為了時下人氣最高的男明星之一。

就是這樣一位年紀尚輕,風光無限,前途大好的優秀演員,竟於後海微博上主動舉報天河集團董事長張子苓之子張多意強奸未成年,聚眾%e6%b7%ab穢,非法傳播%e6%b7%ab穢色情。

秦敬發在微博上的是封遺書,他稱自己已經將全部證據都交給了警方,除此之外,遺書上再未寫其他內容,隻引用了兩首詞。

“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不須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注1)

“人生隻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注2)

任誰都能從這兩句詩詞裡看出來秦敬患有十分嚴重的抑鬱症,他消極悲觀,鬱鬱寡歡,一點也不想活了。

臉上濕漉漉的,羅意在看到微博的刹那間就哭了出來,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類似的經曆和心理狀態,因此無比感同身受。

電話那一頭,師甜甜聽見她的啜泣聲,主動安慰道:“你放心,秦敬暫時沒事,他打算燒炭自殺來著,幸虧經紀人發現得早,及時送進了西林醫院裡,現在我、裴謹修、池緒,沈紜阿姨,都在醫院裡呢。”

師甜甜問羅意要不要來醫院。羅意果斷地拒絕了,她和秦敬素不相識,去了也沒有什麼意義,況且抑鬱症也不是多一個人陪伴就能緩解的疾病。

某種程度上,她去了反而更糟糕。

秦敬是受張多意脅迫,掙紮不能,無力改變,以至於泥足深陷,一點一點地走到了如今這個無可挽回的境地裡去。

可這件事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在她被師甜甜他們救了之後嗎?張多意忌憚她身後的朋友,害不了她,所以才選擇了秦敬?

一想到這個可能,愧疚與負罪感就如附骨之疽般在她身體裡肆意蔓延。

抹了把眼淚,羅意連忙站起,她走得太急,差點把椅子撞翻。

跪在家中的佛龕櫃前,羅意重重地拜了三拜,真心誠意地向菩薩許願。

之前每次受張多意威脅,羅意都會在佛像前跪坐念經,祈求幫助,或許冥冥之中,菩薩真的聽到了她的心願,讓她遇到了真心相待的朋友,得到朋友們的幫助,平安逃離無間地獄。

現在,她更希望菩薩能保佑秦敬,保佑他此後否極泰來,萬事順遂,得償所願。

·

西林醫院高級病房內。

睜開眼的刹那,過往那些不堪與無望的記憶也瞬間回籠,秦敬痛苦地皺了皺眉,伸手就要拔掉靜脈輸液管和吸氧管。

守在病床前的池緒連忙按住了他。

秦敬反抗得更激烈了,他猛地拂開了池緒的手,用最大的力氣怒吼道:“彆碰我。”

為了不再刺激他,一旁的沈紜開口道:“緒緒,我來吧。”

秦敬這才注意到沈紜的存在,他愣怔了一瞬,神情彷徨,反應過來後,似乎是想將自己埋起般,團在了病床的角落裡。

沈紜隔著被子抱了抱他。

秦敬恨不得鑽到牆裡,他瑟瑟地發著抖,努力離沈紜遠了一點,小聲道:“我……我……很臟,我有病……您彆碰我……彆碰我。”

沈紜很輕地笑了一下,眼眶卻瞬間溼潤,她抱得更緊了,語氣堅定道:“小敬,你不臟,你也沒病。”

心裡陡然間升起了一線希望,秦敬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嗎?”

重重地點了點頭,沈紜語帶哽咽道:“當然,我怎麼會騙你呢。”

不同於先前的灰白死寂,秦敬的眼睛裡終於燃起了一簇微弱的光,趁此機會,沈紜拋出了第二根浮木:“小敬,雖然你上次拒絕了我,但是我還是要再問一次,改簽到‘桃李春風’來好不好?”

秦敬張了張嘴,一滴淚自臉頰滾落,他仿佛剛學會說話一般,哽咽著,無比艱難地問:“我還可以演戲嗎?”

“有什麼不可以?你又沒有犯罪。”說罷,沈紜直接將提前準備好的合同遞給了他,“看看?沒什麼問題我們今天就可以簽約了。”

秦敬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果斷地拿起筆,拿起合同後直接翻到了最後要簽名字的地方,規規整整,一筆一劃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當然信你……我當然信你,紜姐,我從小就是看你的戲長大的,我就是因為你才想演戲,我其實,我上次就想答應,我隻是……”

沈紜懂他所有的語無倫次,還有語無倫次背後的未儘之意,她笑著說:“是嗎?那我們以後一定要多多合作。”

這間病房是西林醫院所有病房裡最寬敞明亮的一間,窗邊綠植鮮活蒼翠,時近午後,一道陽光透過窗戶打在了病床上。

冬日裡少見的太陽,溫度並不熾熱,但卻給人以光明的希翼。

沈紜見他簽完字,閒聊一般,隨口說道:“小敬,我也很喜歡你的作品,還記得你演得《扶山月傳》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秦敬睫毛輕顫,瞳孔又流露出無邊的愧疚感與難以自抑的悲傷痛苦。

沈紜握著他的手道:“扶山月年少恣意,驚才風逸,卻被奸人所害。他武功儘失,食不果腹,跌沛流離,可即使身份地位一落千丈,扶山月也從未放棄,反而因為在低穀時的那段經曆,修得了無上劍法,參悟劍之一道最終的奧秘。”

沈紜的用意很明顯,她試圖用扶山月的故事激勵秦敬。

雖然影視劇終歸是影視劇,劇情裡的主角大多都有光環,無論他們受多大的苦,經曆多大的磨難,最終都會撥雲見日,苦儘甘來。

可現實卻不一定,苦就是苦,難就難,關關難過,事事難熬,功虧一簣,前功儘棄的也不在少數。

可與上帝視角的觀眾不同,秦敬是真真切切地演過扶山月,《扶山月傳》真真切切地拍了一年,秦敬也真真切切地當了三百六十五天的扶山月。

他為扶山月寫過數十萬字的人物小傳,清楚扶山月每個階段的心態轉變。

身在局中,扶山月並沒有上帝視角,在他艱難困苦人生無望之時,隨遇而安是真,堅韌豁達是真,淡然灑脫也是真。

同為演員,沈紜太清楚角色能反饋到本人身上的力量,這不同於觀眾被故事激勵,而是一層更深的觸及靈魂的羈絆。

苦難對扶山月沒有任何意義,對秦敬更是,但事已至此,活下去才有未來。

秦敬喜歡演戲,他心存夢想,有此生必須做成的事,這是他活下去的動力,也將是他對抗自身抑鬱傾向最鋒利的武器。

心情好轉了一些,沈紜帶秦敬去做高壓氧治療,雖然秦敬的一氧化碳中毒隻是輕症,但為了避免遲發性腦病,他還要再住院一段時間。

病房另一側的家屬休息室內,裴謹修,池緒,師甜甜沉默地坐在桌旁。

張家已經如計劃那般分崩離析,轟然傾頹,但他們三個人的心情卻都稱不上好,尤其在麵對受害者時。

池緒忽然想起了初一那年,傅平春用同班同學威脅他,當天晚上裴謹修同他講了一些話,那時池緒隻聽到了前半句,誤以為他隻要算無遺策,一切便儘在掌握之中了。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後一句,他不是菩薩,度不儘天下所有人,更沒辦法除惡務儘。

隻要張家昌盛一日,那就永遠都會有人受害。

不是這個,也會是那個。

他或許能防止穆家兄妹的事情重演,可世上總會存在千千萬萬個秦敬。

不確定的概率落在確定的人身上,就是掙紮不得的泥淖,永夜無晝的深淵。

如同史心悅一般,秦敬並沒有出現在《豪門之抵死纏綿》這本書裡,發現秦敬被張多意糾纏威脅的人既不是裴謹修和係統,也不是池緒,而是沈紜。

那是一場綜藝活動,沈紜在和秦敬組隊時意外發現秦敬身上有傷

人造的刻意的傷痕,皮破血流,恐怖猙獰。

秦敬衣服穿得厚,顏色又深,因此並不顯眼,如果不是距離過近,沈紜也不會發現。

娛樂圈類似的事多得數不勝數,沈紜不知道秦敬究竟是自願還是被人脅迫。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沒有當麵詢問,而是讓信任的人私下裡查了查。

這一查,就查出來了觸目驚心,聳人聽聞的真相。

秦敬是三年前剛進娛樂圈時被張多意相中的,那時的他才十七歲,張多意的年紀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