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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的背部,溫熱蓬勃的生命力,如蜂蜇到般刺入她的掌心裡。

梁又綠被嚇到一跳,扯了一下線,卻發現沒有扯動,那個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何時已經站起身來,他回過頭,模糊的臉正對著她。

本該很驚悚的一幕,梁又綠卻沒有任何恐懼感,她甚至還往前走一步,更加貼近壁畫。

而那個高大的身影也轉過身來,走到她麵前,隔著破敗的牆麵,從裡麵探出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

泊瑟芬才發現他手掌上死死抓著一捆絲線,有完整的,有破碎的,有沾惹塵土的。

仿佛他剛才蹲在地上就是在撿這些線頭。

這些線很重要嗎?

梁又綠剛這麼想,對方就將她拽入牆壁裡,她眼前一黑,腳步踉蹌,重新恢複視線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站在一張黑木桌子前。

桌子堆著各種脆弱的卷紙,有些紙上麵還能看到植物的碎枝,卷紙邊是隨意放著的植物硬筆跟墨水。

梁又綠四處看了看,發現四周一片漆黑,剛才拽著她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消融在黑暗裡,已經消失不見。

唯一的主角隻有眼前的桌子跟桌子上的紙張。

這些東西,不管是模樣還是散發的天然氣息,都該放入博物館裡展覽,充滿了歲月的味道。

梁又綠對這些不該見過的東西,卻有一種自然而然的熟稔感,她的手壓著卷紙的一角,另一隻手順利地將卷紙一點點打開。

是卡通畫。

很熟悉的卡通畫,是她做旅遊手帳的慣用繪製風格。

哪怕色彩單一,不如她的旅遊手帳一些用蠟筆畫出來那麼多花樣。

可是這種熟悉無比的線條與風格,都該是出自她的手。

第一頁是船,尖頭的木製船,特殊古老的模樣,揚著帆布,這是她畫的交通工具,每次旅遊開始,製作新的旅遊手賬都是從交通工具開始的。

船,然後是海洋,簡約的線條高高拋起又陡然落下,這是來風浪了嗎?

梁又綠腦子又出現熟悉的劇痛,她低著頭,眼睛卻沒有在這卷比較特殊的手賬上移開。

壓著紙張的手指,緩慢而堅定地繼續攤開下個畫麵。

隨意繪製的浪花中,一輛站立式的戰車出現,看不到駕馭者是誰,黑乎乎的墨水裡,隻畫了一隻握著韁繩的手。

這隻手是誰的?

梁又綠輕摸過那隻手,本該是繪製的手指卻突然動起來,簡約無比的卡通線條瞬間變得寫實起來,手指被填補上了冷白色,又出現了不該有的溫度。

熾熱乾燥的觸?感讓梁又綠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回來,那隻手已經穿過她的指縫,十指交叉將她禁錮住,又在下一刻將她拖拽入紙裡。

在她消失的時候,紙張開始自動打開,一幅一幅關於過往的畫出現。畫到中間出現了空白的頁麵,好像繪製的人不在了,下一頁卻又出現了新的卡通畫。

比起先前的繪製風格更精致,更專業,看得出新來的畫手已經用儘全力在模仿前幾頁的風格,卻總少了一份隨意感。

梁又綠進入紙裡,如進入一個奇幻世界,她耳邊是紙張飛速碰撞的嘩啦啦聲。

她也像是成為了一個卡通小人,頭發化為揮灑開的墨水,衣服線條突出,色彩褪去。

紙張裡的墨水如有生命般湧動起來,就如真正的海浪般,噴濺傾泄而出,往她兩邊重刷而過。

梁又綠落到墨水上,剛要沉下去,那隻抓住她的手一用力,就將她扯上戰車。

車前的馬匹昂首闊步飛奔起來,飛掠過殘骸的海船旁,又衝入黑色的地麵的裂縫裡,卡通畫的水仙花開在他們的車輪下。

梁又綠眼花繚亂地被動接受眼前的一切,細節實在太模糊了,車子在紙張般的世界上飛馳,身邊握著她手的男人……看身材是男人吧?

她轉頭,一頭墨水般的長發吹亂了她的視線,隻能看到站立在旁邊的男人,穿著跟她不一樣樣式的長袍,卻看不清楚墨水裡那張臉。

這麼魔幻的世界,這麼莫名其妙的接觸,她最先出現的情緒竟然不是害怕跟好奇,而是安全感。

他手指的溫度,給她一種令人眷戀的安穩觸?感。就好像,她曾經牽過他的手,牽了無數次。

“你是誰?”她竟然不是抓狂大叫,開口的第一句,是真心實意的詢問。

墨水條裡的他低頭望著她,片刻後他輕聲說:“我是你認識的人。”

很簡單的自我介紹,連個名字都沒有。

梁又綠愣愣地看著他,想要在一堆線條中看清楚他的表情。她的手指用力,很用力地反握著他,她的身體似乎在告訴她,彆再弄丟了,弄丟了這隻手的溫度可怎麼辦。

“我好像……是該認識你。”梁又綠不太確定地抖著聲音說,“可是我忘記了。”

她像個犯了錯,卻不知道犯了什麼錯的孩子,小心翼翼試探著對方的態度,渴望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我將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線頭都拿起來,掃乾淨上麵的塵埃,一根一根接回去,你隻要抓著線往前走,就能重新找到我。”

握著她的手的男人,用低緩認真的語氣告訴她,就如一位渴望教導好學生的老師那樣溫柔。

“不用太匆忙,會傷了腳,我會一直站在原地等你,你慢慢走。”

他的聲音開始消失,畫線在散開,他的身體也隨著消失的線條而化為虛無的空氣。

梁又綠聽到他最後一句含在嘴裡的呢喃,“泊瑟芬,我在命運的儘頭等候。”

然後她手指一空,所有的溫度都化為烏有。

第108章 想起

梁又綠手裡剩下的隻有一截白色的絲線, 她茫然四顧,發現四周的景色再次出現變化。

她發現自己站一艘船上,船上很熱鬨, 陽光亮得讓人產生夢幻的恍惚感。

一個坐在甲板亞麻布棚下的少女, 滿臉空白的木然。陽光移到她臉上,進入到她的眼瞳深處,溫暖的光線驚醒了她,僵硬的表情活了過來,她無聲呢喃了一個名字。

那應該是一種異國的語言。

梁又綠卻跟著同步念出來,“泊瑟芬。”

這是少女的名字?

剛這麼想,她發現自己竟然成為剛才的少女,耳邊傳來劃槳者的歌唱聲。

“少女你等我舉著火炬去尋你……”

梁又綠看著眼前本該陌生, 卻毫無陌生感的畫麵。她眼神往前看,對著突然出現的島嶼,自然而然就念出一個名字。

“特裡納克裡亞。”

沒有遲疑,她就是突然知道。

梁又綠腦海裡出現一個清晰的畫麵,海難中的相遇, 銅鈴聲與時間凝固的世界。

那麼接下來, 她跟他相遇。

剛這麼想, 夜晚就降臨,海難襲來, 卻沒有傷害到她,海水與風浪都自動避開了她的身體,銅鈴聲響起來。

梁又綠趴在船舷邊, 拚命去看那團襲來的黑霧, 她看到黑霧中, 那個高大的身影沒有一絲停滯, 就從她眼前飛過。

她手裡的白線,就係在對方的手腕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梁又綠想起剛才他的話,隻要跟著白線就能找到他,她看著那團遠去的黑霧,猶豫了一下後,跨過船舷就往下跳。

海麵成為柔軟的絲綢,輕輕托著她,梁又綠立刻踩著海麵,拚命往前跑去。

她的腿很沉重,身體也很遲鈍,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死死拉扯著她,阻止她前進。

難怪說要慢慢走,腿都要邁不開了。可是慢慢走,根本追不上他。

梁又綠一咬牙,不斷加快速度,腿受傷也無所謂,她隻知道自己一定要快點追上他,每前進一步,腦子就出現一些破碎的記憶畫麵。

從夜晚走到另一個夜晚,從海走到河,亡魂跟屍骨在她腳底下浮沉。她跟隨著馬車,如追著太陽的無望者,在尋找一份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記憶。

她一路跑到一個黑暗的世界,荒涼的大地上,沒有陽光也沒有生命,隻有無數的亡魂跟一座沉入在黑暗裡的孤獨宮殿。

梁又綠就跟回到家般,腳自動踏進去,腳底剛跨過門,心臟就砰的一聲,如靈魂落地,所有的不安與迷惘都尋到了歸途。

她看著眼前的一切,模糊的建築輪廓浸在黑暗裡,明明看不到任何細節,她的眼前依舊清晰地浮現出那些柱子、牆壁、地板的模樣。

她甚至知道,驅散黑暗的火盆在哪裡。

梁又綠走到銅盆邊,摩挲著冰涼的器皿邊緣。手掌的溫度染上青銅的瞬間,沉寂已久的黑暗沸騰起來,火焰騰燒而起,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哈迪斯,命運沒有編織出這次的滅世之難,你自行放出毀滅與死亡,是要毀滅掉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嗎?你是在跟所有在世之神開戰。”

烏雲覆蓋目之所及的一切,在烏雲之上,一個身材雄偉,隻在腰間搭塊破布的男人手持奇怪的武器,他%e8%83%b8口狂流著金血,多到彙集成河流,到處傾泄。

而他身後站著的女人,卻將雙手輕搭在他肩頭上,她跟他是那麼親密,仿佛是男人最堅實的後盾,說出的話卻跟男人完全相反。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哈迪斯,亡靈之主的悲傷足以腐蝕掉所有宙斯的神廟,讓我們擁有一切榮光的貪婪之王,也體會一下失去所有的絕望。”

那個叫做宙斯的男人終於忍無可忍,“也會腐蝕掉你的神廟,赫拉,這次我不會讓你再輕飄飄地回到你的神座上,你背叛讓我損失慘重。”

赫拉親昵摸了摸他的臉頰,果然感受到他力量的衰退,她笑得更開心,“我的神廟哪有你多,我們的兄弟難得主導了一次滅世災難,你吝嗇狹隘的心%e8%83%b8就不能擠出一點祝福甜水,來給他設宴慶祝嗎?”

宙斯帶著恨意看了她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招來所有的雷,對準大地扔下。

就像是畫出來的場景一樣,一幅一幅而過,雷如雨落,到了地麵的時候,下一幅畫才出現。

剛才跟她擁抱,又將她帶到這個地方的男人出現在風暴中心。

他低著頭,雙手攥著什麼,濃密的黑發亂成一團,睜著一雙沒有眼白的黑眸,茫然而空洞地看著自己的手。

他手上,明明什麼都沒有。

他像是一條被拋棄的狗,惶然得可憐。連彆人傷害他,他都沒有回擊的能力,隻會呆呆地站在原地,被無數的雷擊穿透身體。

金色的血,從無數個傷口裡飛濺出來,落到地上開出了無數的花。他看到這些花似乎才想到什麼,黑色的霧氣如粘稠的淚水,從他的眼眶內流出來。

他不斷叫著:“泊瑟芬,泊瑟芬……”

這個名字成為他唯一會的語言,他叫得那麼絕望悲傷。

梁又綠站在一邊,突然很想伸手摸摸他,可是探出的手指,隻摸到紙張般的觸?感,乾燥平薄,毫無現實人體的真實感。

這好像是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