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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自己的急切心態。

突然她停住腳步,塔那都斯不知道何時站在她麵前,某種詭異的情緒在他的眼裡燃起,那是名為惡意的亢奮。

既然無法驅逐她出冥府,就隻能拉著她墮落瘋狂,幫助她快點成為一位成熟的冥神。

這就是塔那都斯質樸溫情的想法,他長臂一揮,淩厲的劍鋒劃爛了一根廊柱,轟然崩碎的石頭困住了他跟泊瑟芬。

身為人的她,是無法從這裡脫困的。

泊瑟芬被石塵嗆得咳嗽,她伸手捂著嘴,預感到危險的她本能後退,卻撞到牆上發現自己沒有後退的餘地。

一片塵埃中,手持長劍的死神隱現出修長的身體,他的腳步輕悄無聲,本該沉寂如老石,放不入任何東西的雙眼,卻倒映著泊瑟芬的影子。

那影子是一朵新開花,又變為色澤耀眼的長穗,最終化為她清晰的臉孔。

代表「純粹死亡」的神是看不到美的,所有生靈逝去的過程都是一場腐敗的狂歡,屍水橫流,散發著惡心的氣味。

久而久之,習慣了與屍體相處的死神,看任何光鮮的物體都是模糊醜陋的影子。

哪怕永生的神,在「死」眼裡,都是爛掉的骨骸。

所以第一次這麼認真看著「生」的塔那都斯,立刻被她飽滿光亮的靈魂所刺穿,暴戾的破壞欲無節製湧起,他嘴角勾起,似乎是一個非常勉強的微笑,卻猙獰得看不出善意。

“你必須殺死我一次,才能離開。”隻要手上沾上屠殺的屍臭,就能跟冥府更貼近。

他沒有在肢體上傷害她,哈迪斯的神力阻礙不了他。畢竟連冥王都在期待泊瑟芬的墮落,束縛著死神的力量,當然也願意看泊瑟芬殺人,弑神。

泊瑟芬試著告訴他,“神是不死的。”所以她根本殺不死他。

塔那都斯卻聽而不聞,他抓著劍刃,將沒有裝飾的劍柄遞給她,劍尖對著他的心口。

泊瑟芬雙手連忙縮到身後緊貼著牆壁,不敢碰劍。感知危險的神經抻著,她意識到死神不是無理由發瘋,他的舉止眼神強烈地透露出一個直白的信息,這是一個陰謀。

什麼陰謀不知道,但是不能碰他是絕對的。

死神冷漠地凝視她,手指抓著劍刃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神的血液從他的手心皮膚滲出來,流到劍身的槽紋上。

泊瑟芬跟他僵持著,不敢動彈。

四散的石塊上繪著殘破的彩色圖案,神血落在上麵的聲音,每一滴都有回響。

泊瑟芬恍惚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慢了,她看到死神再一次緩步上前,這個距離近得太過危險,而她退無可退。

死神身上的氣息是冰冷而黏糊的,隻要接近就能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跟哈迪斯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讓泊瑟芬本能感到抗拒跟厭惡,她聲音哆嗦,不抱任何希望地喝止他,“彆過來。”

塔那都斯停住了腳步,被迫的。

當哈迪斯甘願將頭放置在她柔軟無力的雙膝上,以祈求的姿態抱著她的腿時,整個冥府都要跟著臣服,跪下去。

死神也是,但他不情願。

虛弱的主神不配命令他,強勢的哈迪斯又不在,本來就快要被泊瑟芬截然相反的力量逼瘋的死神,心裡瘋狂湧上來一股憤怒的反抗力量。

想讓他屈服,就更強大,用與他相似的黑色神力來踩爛他的頭,而不是用大地之上的乾淨氣息,來侵蝕他的權責。

泊瑟芬看到他停下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皮膚的顫栗感加重起來。

她跟死神對視,看到在他灰白的臉孔上,那雙死物般的眼睛活過來,無數激烈的負麵情緒化為不可控的攻擊欲,尖銳地對著她。

他甚至沒有掩飾自己暴怒的過程,再一次前進一小步,她的命令被他前進的步伐踏碎。

“你該殺了我,一次一次,將違背你的神跟人撕碎,然後……”

墮落冥府,與我們同行。

話語未落,一個熟悉的懷抱已經從後麵緊緊擁著他,死神一愣。

而單手抱著他的神,另一隻手從他肩膀邊擦過,抓住了一截劍刃,嗤——劍尖紮透了心臟,從後背穿過,又利落進入另一顆心裡。

泊瑟芬瞪大眼睛,看到跟死神長得一模一樣的修普諾斯出現後,直接用對著死神心口的劍刺穿了他們彼此的身體。

這場麵太過震撼,也荒誕怪異得讓她很不解。

修普諾斯將下頜擱在死神的肩膀上,對她溫柔微笑說:“泊瑟芬,睡得還好嗎?”

這寒暄打的,真嚇人。

泊瑟芬艱難地挪動腳步,順著牆壁一點點往外蹭,她強裝淡定,“睡得很好,枕頭很軟。”軟得她一直擔心自己得頸椎病。

修普諾斯鬆開了劍,任由劍紮在他跟自己的雙胞胎兄弟身上,他的手非常用力捂住自己兄弟嘴,不讓他說出任何冒犯哈迪斯戀人的話語後,才繼續為這次失控事件善後。

“你有個甜美的睡眠就是對我是最大的讚美,請原諒我兄弟對你的不敬愛,他脾氣其實很溫和,隻是冥府太久不見客人,他又怕生,才在招待你的時候顯得笨拙生疏,態度過於激動。”

泊瑟芬蹭到頭了,前後左右都是石頭。如果要離開這裡,隻能動手扒石塊。

她隻能相信一出場,就將自己跟死神用劍串在一起的睡神能精神正常點,大概,能溝通吧?

至於死神脾氣溫和怕生,這種笑話難道是冥府特產?

形勢比人強,她假笑著說:“沒事,我不介意。”

修普諾斯發現自己懷裡的死神想要掙脫開他,他不動聲色壓製下去,然後腳輕踩地麵,無數碎石塊漂浮起來,讓長廊重新露出來。

不再是無路可走,逼仄危險的密封空間,泊瑟芬心神一鬆,她握緊的拳頭裡都是冷汗,現在手指才勉強能鬆開幾分。

修普諾斯讓人安穩舒適的氣質,很大程度緩解了在場所有人緊繃的神經,他輕聲細語對著她說:“下次塔那都斯再冒犯你,你砍下他的手,他不會反抗的。”

這句話是邪毒的承諾,下次泊瑟芬真的想砍死神的手,不止有哈迪斯的神力束縛他,也有睡神的。

泊瑟芬身為一個看到狗被人踢一腳,都覺得不忍心的人。

對於這個動不動砍手砍腳還要掏心掏肺(物理上)的世界,再次生出了無力感。

她隻能說服自己,因為神死不了,身體能重新長出來。

所以對他們來說砍肢體挖器官是很正常的玩鬨,她該理解……

摔你大爺個神,完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雖然不理解,但是入鄉隨俗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毫無誠意地敷衍,“下次我儘量。”

睡神欣慰笑起來,凝視她的眼神溫柔到骨子裡,似乎看到她開始凶殘起來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的視線落到泊瑟芬耳邊的麥穗上片刻,才說:“我先前一段時間在奧林波斯之上播散睡意,聽聞了負責愛情權能的厄洛斯犯下錯誤,對哈迪斯誤射了愛神之箭。”

泊瑟芬本來已經想意思兩句後就要溜走。

畢竟讓她杵在這裡盯著他們兩個的傷口,血流得到處都是,當事人還一臉無所謂,這實在太考驗她的承受力。

可是睡神的話卻讓她站在原地,愛神之箭這個問題,哈迪斯都不跟她聊了,她自己一個人怎麼折騰,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讓這個錯誤消失。

對的,錯誤。

這是泊瑟芬第一次從彆人嘴裡聽到這個正確的結論,哈迪斯對她的一切都是錯誤,錯位,甚至是荒繆的。

修普諾斯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卻比死神那種粘稠壓抑的瞳色要清澈許多,像不見底的湖水,靜謐深邃地包容一切。∫思∫兔∫網∫

“奧林波斯的主神希望能解決這個問題,免除哈迪斯飽受愛意灼燒的刑法。光明神聖的奧林波凝聚了世間所有的信仰之力,是最適合拔箭的地方。所以眾神托我帶來友好的邀請之語,希望你跟哈迪斯能上山拔出愛情的箭矢。”

泊瑟芬以為自己會欣喜若狂,畢竟她一直期待拔箭這天的到來。可是當真的看到確實的希望時,嘴邊開心的讚同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還有一些意料之外的無措。

終於她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響起來,“哈迪斯知道這件事情嗎?”

睡神認真點了點頭,“我先前已經將邀請寫在泥板上遞給了米諾斯。”

米諾斯會將這份來自奧林波斯山的邀請,視為外交公務,放置在哈迪斯處理雜事的桌子上。

泊瑟芬知道哈迪斯處理事務的速度,這份邀請他肯定已經看過,卻沒有告訴過她。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泊瑟芬是眼見著哈迪斯怎麼一步一步,從迫切想要拔出箭,不惜用威脅她的手段,快速淪落到連拔箭這個話題都不談,讓她予取予求的瘋狂模樣。

奧林波斯的邀請,他肯定是視而不見的。

泊瑟芬一臉為難地問:“所以你告訴我,是想我說服哈迪斯拔箭嗎?”

如果說中箭當天,拔箭隻是個小問題,現在這個問題的困難程度不說無法解決吧,至少也是個地獄級彆。

修普諾斯卻搖搖頭,“哈迪斯的痛苦並不是你所能控掌的,你麵對他失控的罪行也無需覺得是自己的過錯,他被愛神的力量傷害所蒙受的恥辱,該由他自己去討來受損的榮譽。”

泊瑟芬理解這裡的語言還是有點滯澀感,她沉默了好一會,才聽懂睡神的意思。

大白話就是,一切都是哈迪斯自己作的,拔不拔箭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身為受害者什麼都不用乾也行。

所以修普諾斯是在安慰她,讓她彆太焦慮嗎?

雖然對她友好,可是再次驗證了哈迪斯人緣糟糕的事實。

他被愛神之箭操控的時候,幾位判官雖然不能說是幸災樂禍,但是無動於衷加拱火是有的。

修普諾斯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下屬,結果睡神直接讓自己的上司自己去解決困難,彆為難彆人。

唯一對她表露出敵意的……

泊瑟芬忍不住看向死神,果然發現他黑沉的眼睛跟釘子一樣,死死紮在她身上。

她慢慢的,輕輕的往後退兩步,“如果沒事我先走了,你們忙。”

說完,泊瑟芬轉身就往前走,腳步越來越快地走到長廊儘頭轉身的時候。

她的視線餘光就看到死神拔出串著兩個神的長劍,淡金色的血飛濺而出,如粘著光的蜘蛛網四處撒開,兜住了那兩個相似到無法分辨的影子。

詭異又絕美,黑暗又瘋狂。

泊瑟芬一恍惚,覺得自己看到了哈迪斯,又看到了整個冥府扭曲極端的另一麵,還有這些沉淪在這個地方無法解脫的神明。

等到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她伸手揉著臉讓自己清醒過來,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讓人後頸發毛的地方。

握著劍刃的死神的目光牢牢跟隨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