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琅語氣已經變得平和起來,他語速不徐不疾,音調也不起波瀾。
像是在平靜地講述一個事實。
鳳寧卻覺得心臟又被狠狠地勒了一下,他把身子蜷得更厲害了一些,並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鳳凰,你騙我,談戀愛一點都不好玩。
鳳寧在心裡想。
可一想到鳳凰,他忽然就覺得很委屈,連鼻尖都開始發酸了。
他閉上眼睛,漸漸睡了過去。
.
鳳寧是被人碰醒的。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人碰上了他的臉頰。
冰涼的指尖蹭過他的眼下,像是在擦拭眼淚。
……是,青琅嗎?
鳳寧睫毛顫了顫,有些期待地睜開眼。
可是看清眼前這個人,他卻愣住了。
不是青琅,是小西。
他怎麼會在這裡?
小西見鳳寧醒了,慌忙站起身子,後退了幾步,說話都語無倫次了:“……我……我來為您送茶水。”
鳳寧剛睡醒,腦子也懵懵的:“是青琅讓你來的?”
小西搖搖頭:“是我自作主張,想來服侍您。”
鳳寧坐起身子,道:“如你所見,我隻是個囚犯,你不必來服侍我,出去吧。”
小西乖巧地點了點頭出去了。
鳳寧瞧著他的背影,忽然感覺小西今天有些奇怪。
小西走後,鳳寧趴到洞口往外麵看了一眼。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透過外麵的窗,能看到皎潔的月亮高懸。
鳳寧估摸著,此刻應該是子時。
若是以往,青琅和他都已然熟睡了。
可今日青琅卻不在。
青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或許是在說完那些難聽的話之後就走了。
鳳寧靠著牆坐了許久,依舊沒有等到青琅回來。
直到後半夜,他才沉沉睡了過去。
鳳寧本來是沒打算睡的,隻是這兩日精神有些不太好,他一時不注意,便睡了過去。
.
清晨。
一陣異常的喧鬨聲將鳳寧吵醒了。
外麵非常吵,可鳳寧聽不清彆人在說什麼,隻能感受到無數魔仆和侍衛匆匆從走廊上奔過,因為人數太多,將地麵都震動了。
鳳寧心中隱約覺得不安,卻又沒人能問,於是便用傳信符給青大槐發了消息:“外麵發生什麼事兒了?”
鳳寧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才等到青大槐的回信:“妖王老賊和戰神偷襲青琅,正打著。”
妖王和戰神?
當時在會議上,戰神主張開戰,妖王主張直接殺了青琅,沒想到現在這兩人竟然聯起手來偷襲青琅。
鳳寧皺了皺眉,低頭繼續看信,可這信上卻沒有彆的內容了。
鳳寧拿著這信紙翻來覆去看了看,隻見這上麵的字寫得十分潦草,信紙也是隨便尋的,上麵還帶著被燒開的洞,一眼便能瞧出那邊戰況危急。
鳳寧又寫了信問具體情況,可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回信。
鳳寧心急如焚,可又覺得青大槐此刻應該也加入了戰局,再同他傳信會打攪到他,就沒敢繼續傳信,隻是焦急地在屋裡踱著步。
妖王,戰神……個個都厲害得很,青琅若是不敵怎麼辦?
青大槐也在,青琅應該性命無礙,可若是受傷了怎麼辦?
恰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了爆炸的聲響,那聲音讓密室的牆壁都有些震顫,鳳寧握著捆仙繩,心臟也緊緊收縮了。
又過了一會兒,鳳寧實在忍不住了。
焦躁和不安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讓他無法再顧及自己此刻尷尬的身份。
鳳寧趴到洞口,大聲朝外喊道:“有人嗎?!有人在嗎?!”
可是許久都沒有回應。
也是。
魔界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還有誰會在這空蕩蕩的魔宮裡待著?
就在鳳寧沮喪地想要放棄的時候,青琅寢殿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是小西。
“您叫我?”小西探著頭問。
鳳寧眼睛一亮,點點頭,向他招手:“你過來,我有些話想問問你。”
小西聽了,便很乖巧地從洞裡鑽進來,走到了密室。
鳳寧心裡實在是擔憂得不行,現在看見小西,立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他手腕:“你知道外麵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小西道:“我隻是個魔仆,知道得不多,隻聽說是親王反了,勾結妖王和戰神,把魔君引到了提前布好的陣裡,如今魔君正一個人對戰三人。”
鳳寧臉色一白:“一個人對戰三人?那青大槐……”
小西道:“聽說那陣裡有結界,誰都進不去,青大槐上神正夥同他人一起破結界。”
鳳寧越聽越心慌:“那你可知……青琅現在狀況如何?”
“不知。”小西頓了一下,道,“但聽聞今天早上魔君被引到陣裡之前,喝得酩酊大醉。”
鳳寧懸著的心臟猛地被摔到了地上。
一個大醉的魔主,被困在被布好的陣法裡,對戰妖界的王,天界的戰神,和同族的叛徒。
光憑想象就能猜到,青琅現在何止是處於下風,恐怕是命懸一線,生死攸關。
鳳寧忽然就變得倉皇了起來,心中甚至升騰起一抹濃重的自責。
若是他昨晚沒有和青琅發生矛盾,若是沒有以“你醉了”這句話去堵青琅的嘴。
青琅今早……是不是就不會醉?
小西看著鳳寧,表情似乎很是困惑:“您為什麼看著不高興?”
“我為什麼要高興?”
“你是被魔君囚禁在這裡的,他若是死了,您不就能出來了嗎?”小西聲音清清淡淡的,唇角帶著抹笑意。
鳳寧怔住。
他忽然明白了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在小西身上察覺到的違和感到底從何而來。
——這不是小西。
小西對青琅忠心耿耿,當時青琅中了毒他都嚇得要暈倒,又怎會用這樣輕快的語氣談論青琅的生死?
此刻鳳寧心裡全都是青琅,並沒有精力與這個假小西虛與委蛇。他警戒地後退了一步,冷冷地看著小西的眼睛,直接問道:“你不是小西,你是誰?是妖王派來的人嗎?”
小西見身份被拆穿了也不慌張,甚至朝著鳳寧的方向又走了一步。
鳳寧立刻拿出鳳羽長刀抵住小西的心臟,可下一刻,小西的身上便泛出一抹熟悉的白光,與此同時,鳳寧也察覺到他的刀尖所抵著的,不是小西的皮肉,而是薄如蟬翼的堅硬鎧甲。
這是……流光甲?
——鳳寧曾將其送給了長柏,作為長柏的三千歲生辰禮。
鳳寧忽然就覺得麵前這個小西的神態變得熟悉了起來。
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吐出了那個名字:“你是……長柏?”
小西忽地笑了。
他身上的變形術緩緩散去,身量抽高,五官也變回了長柏的模樣。
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著鳳寧行了個大禮,臉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
他仰頭看著鳳寧,嘴角彎彎的:“師尊,弟子來救您了。”
知道小寧不是妖王派來的人,而是他歸寧門的弟子,鳳寧悄悄鬆了一口氣。⊙思⊙兔⊙在⊙線⊙閱⊙讀⊙
他將長柏從地上拉了起來,可心中的怪異仍抹不掉:“你不是去找天命神君了嗎?”
長柏垂下眼,似是有些失落:“弟子愚鈍,尋了五百年都未尋到他,卻在途中遇到歸寧門的弟子,聽聞您聯係不上,似乎是出了事,便趕來救您。”
疼愛的弟子如此掛懷他,鳳寧心裡還是很欣慰的,可是……
“淩風替我報了平安,你不知道嗎?”
長柏道:“我不信二師弟拙劣的說辭,便讓他將真相告訴了我,果然……您被那魔徒囚禁在此,又怎能稱得上是平安?”
長柏看著鳳寧手上的捆仙繩,道:“師尊,弟子知道您仁愛寬厚,心中仍顧及舊情,不忍砍了捆仙繩殺掉那孽徒,那麼這件事,就讓長柏來做好了。”
鳳寧試圖勸退他:“這捆仙繩不比其他,以你的功力,還砍不斷。”
“弟子早有準備,師尊無需擔憂。”說著,長柏掏出一把潔白如雪的利劍來。
利劍出鞘那一刻,竟將這密室中的永晝術都比了下去,晃得人眼疼。
鳳寧愣住:“這是……寰天劍?”
長柏道:“這是弟子向父帝借的劍,定能斬斷魔君的活筋。”
寰天劍是天帝的劍,屬於上古神劍,可斬日月神輝。
鳳寧忽然就慌了。
他厲聲嗬斥道:“把劍收回去!”
長柏看著鳳寧,神色有些受傷:“師尊,青琅對您做了這種事,您還要護著他嗎?”
青琅如今正和敵人對戰,本就以一對多處於下風,他的活筋更是不能出一點兒差錯。
鳳寧捏了一下眉心,語氣變得焦躁起來:“我不知道淩風是怎麼跟你說的。我再和你重複一遍,我心悅青琅,自願被他鎖在這裡,根本就不想離開他,也無意斬斷他的活筋讓他去死,你的心意令我很感動,但是我不需要,你走吧,彆再來了。”
長柏紅著眼笑了兩聲:“師尊,您這麼護著他,他知道嗎?他心中有您嗎?他像對待囚犯一樣對待您,昨日還以言辭侮辱您,他該死——”
鳳寧皺眉:“長柏,你是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長柏抬眼看鳳寧,一字一句地說:“您是我的師尊,可師尊做錯了事情,身為弟子,也理應幫助師尊撥亂反正。”
鳳寧心中亂作一團。
長柏原來不是這樣的。
長柏雖然不像淩風那樣,萬事不問緣由隻聽命令,可也是個聽話的弟子。
他溫良恭儉,知序守禮,從不這樣和鳳寧講話,即便是他弟弟,也……
等等。
鳳寧抬眼看向長柏,眯起眼:“你是他弟弟?”
鳳寧深吸一口氣,道:“長柏,我不管你是哥哥還是弟弟,今日你若不聽我命令,隨意行事,我便隻能將你兄弟二人一同逐出門去。”
長柏聽到這話,拿著劍的手緩緩垂了下去。
鳳寧心中鬆了一口氣。
果真是弟弟。
他就知道長柏不會這樣魯莽行事。
可即便是弟弟,他今日也有些過於放肆了。
鳳寧皺了皺眉,語氣溫和了下來,可依舊帶著些敲打的意味:“你寄生在你哥哥體內,便要安分一些,性格也不能過於躁動。你哥哥性情溫良,總是將身體讓給你,你不珍惜也就罷了,還總是用他的身體做錯事,如若你不是……”
“如若我不是一身兩魂,師尊是不是早就將我逐出了門去?”長柏忽然開口。
鳳寧沒有說話。
長柏忽然咬著牙笑了,他抬頭看著鳳寧,眼睛變得猩紅,笑容幾乎稱得上是詭譎,他一字一頓地開口道:
“——師尊,我弟弟早就死了,他從來都沒有寄生在我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