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接過趙妧的節杖。
她用隻能彼此聽見的聲音在她頭頂輕聲道:“將她找回來。”
春三月桃花初綻之時,迎著料峭的春寒,使臣持節杖一路北上。
……
草長鶯飛。
一切都籠罩在莽蒼蒼的雲靄當中,晨光金色鋪灑,草甸綠油油地散發蓬勃生機,淺灘看來更加晶瑩,像一條蜿蜒的白色絲帶,羊群像潔白的雲朵點綴在草地上。
趙嫣坐在山坡上,領著羊群吃草,手上編織羊氊子,金色的流光像霞披蓋住她安靜的麵龐,耳邊碎發被春風溫柔地輕輕掀起。
遠遠地,她聽見有人喊她。
聲音好似來自遙遠的夢境中。
她錯愕抬頭,看清來人,卻是一陣失望,低下頭繼續編織自己的氊子。
寶麗娜提著酪漿,裝得一水袋鼓鼓囊囊的,“今早新擠的,啞婆婆讓我帶給你,你怎麼不吃早飯就跑來放羊了。”
她又從懷裡掏出幾塊麵餅,“快吃,小羊一時半會不吃草可餓不死,你要是不吃立馬就餓昏了!”
趙嫣悶悶不樂,接過東西卻不吃,隻低著頭編織。
“你怎麼了,”她蹲下`身子坐在她旁邊問,“為什麼不高興,跟我說說,我現在可是一部之首!”
“你不高興在想誰呢?”
趙嫣心裡酸楚又苦澀,被她一句接一句鬧得又煩又亂,“別管我了!你在這煩我我都編不了氊子了!”
她作勢趕人,寶麗娜哈哈大笑,“不逗你了,你快看,那是誰?”
趙嫣下意識望過去。
綠草如茵,白璞璞的河灘邊有人牽馬朝她走過來。
她噗嗤一笑,晶瑩的淚花掉下。
冰河應聲裂開,春水潺潺,意歸翠陌,遲日催花,暖風正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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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結啦!
下周更番外
第42章 if線be番外
七年前,第六任西州王之孫蘇日格發動西州王庭政變,失敗,引頸就戮。同年,在任西州王息爾傷勢過重,不治身亡,繼任子孫有漢人血統,為其他部落排斥。
就此,王室失去凝聚力,各部落互相傾軋征伐,猶如一盤散沙,部分獨立的小部落沒有強大的王庭居中調解保護,很快在大漠中消亡殆盡。
莎戎部落人口稀少,是各大部落選擇吞併,強大自身的不二之選,寶麗娜隻得帶著族人連年西遷,尋找居住地,居無定所導致她與蘇玉卿之間的聯繫越來越少。
但誰也沒有放棄尋找趙嫣。
蘇玉卿如今孑然一身,她的隨從侍衛早在四年前尋找公主無果後就返回了中原,女帝下詔書,追封趙嫣為賢懿長公主,衣冠入皇陵,這昭示著在工筆史書上,趙嫣已經是個死人了。
但蘇玉卿不肯放棄,流連大漠,幾次三番拒詔不回。
她還沒有找到她,她想:
或許她隻是被困某個小部落,自由受限,有人逼著她日夜勞作,不讓她與外界聯繫;
又或許她在哪裡受了傷,不良於行,正在焦急地等待自己;
再不然,她就是患了離魂症,把一切都忘了,那自然也忘記來找自己……
總之,有什麼牽製住了她,有什麼絆住了她,有什麼使她們之間阻礙重重。畢竟西州這樣大,幾十個部落來來往往,連片的大漠無窮無盡,她堅信,無論如何,她們會再次相遇,怎麼會找不到呢?她才十八歲……
寶麗娜的信件來的越來越少,這封信輾轉四個月才交到她的手上。
她提筆回信。
桌子上鋪開寫的密密麻麻的黃麻紙,上麵盡是她輾轉幾月尋找的見聞記錄,她告訴寶麗娜,她現在來到了金光部落,這裡有一位老者,曾經是西州王庭的禮儀官,也許他主持參與過和親儀程,她要去向他詢問趙嫣的下落,接下來半年都會待在金光部落,她可以往這裡來信。
寫到落款時,竟有些恍惚之感,險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原來,已經是永泰七年了,這也是她們分別的第八年。
白雲蒼狗,日月如流。
蘇玉卿將寫好的信交給駝隊的人,他們一看送信的地址,立刻皺眉,擺著手說:這太遠了,送不了。
她在這裡待了很多年,各部落的語言學了個七七八八,林林總總的見識了不少人事,很熟悉駝隊的規矩。蘇玉卿熟練地與他們還價,最後多付了一粒金珠子才讓他們收下信。
她起身準備離開。
門窗在大風中猛烈地搖晃,好像隨時就要帶著這件小屋子連根拔起。
透過窗子往外看,外麵不知何時起了沙暴,黃濛濛的天,連太陽也給遮蔽,飛沙走石,砂礫肆意拍打這座矮矮的小城,就像天神在震怒,投下劈劈啪啪的冰雹,響在頭頂。
她坐回去,想等風沙過去再出門。
屋子裡不遠處,駝隊、僧人、附近百姓都在此歇腳,三三兩兩聚集,或大聲玩笑,或呼呼大睡,隻有她獨自一人,無所事事,兩隻眼睛盯著窗外。
有一行過路的商人躲著沙暴,狼狽地避進這間小屋,臉上被沙糊成黃黃黑黑的一片,抖一抖,撲簌簌的細沙掉下,漫天揚塵。
那商人自曬一笑,“這裡春天怎這樣?飛的是金子,一抖全是沙!”
其餘人聽懂了的哈哈大笑,嘲笑他們的狼狽。
他們說的竟然是漢話,蘇玉卿倍感親切,不自覺留神去聽。
他們聚在一處互相幫對方整理,說得小聲,竊竊私語道,“早知道不來參加那老禮官的葬禮,還以為能找到什麼門路去賺金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抱怨。
蘇玉卿再也聽不下去,神情陡然凝固在臉上,三步並做兩步,再不等外麵黃沙漫天,徑直推開門走進一片黃色的帷幕中。
身後傳來幾道驚訝呼聲……
日暮將晚,蘇玉卿一路打聽來到老禮官的門前。
沙暴已經停息,他的孩子們正送誦經的僧人出門,院子裡五色的經幡高高飄揚,看來老禮官故去不久,她來晚了。
她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希望落空,心裡空落落一片,已如死灰一般。
屋中有一位少女出門奇怪地看她一眼,又回屋關上了門。
她停在原地,呆呆地佇立,不知該往哪兒去。
下一個落腳點,下一個希望又要什麼時候才能到來……
夜色漸濃。
身體裡充滿了疲憊,夜風吹得她彎下了腰,沒有力氣再站直身體。
她對站直身體突然有一種畏懼和迷茫,下一次尋找會不會意味著下一次落空,又或許能得到確切的消息,但是她不敢想,這消息是好是壞?
此刻,若是能一直這樣彎下腰,直挺挺倒下去會不會更好?
不用抬頭麵對這個沒有她的世界。
她很累了……
雲在遮月,風吹經幡嘩嘩作響,門扉掩合一聲“吱呀”。
“要進來坐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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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見一個明%e5%aa%9a的少女,睜大眼睛瞧著她,充滿好奇與調皮,“你一直站在門外,是想來悼念我的伯父嗎?”
她指了指屋子裡。
“王庭的老禮官大人是你的伯父嗎?”
少女點頭,“你進來吧,我的伯母會很歡迎你。”
蘇玉卿看著她說話時熟悉的神情和腔調,鬼使神差同她進了門。
穿過滿架葡萄藤的廣闊庭院,她邊走邊介紹老禮官走前的情況,但說話時幾次三番停頓,似乎欲言又止,有什麼話想對她說。
最後,她將她帶至靈位前祭拜。
祭拜後,她忽而問:“您可以留下來用餐嗎?”
她漉漉乾淨的眸子漾起笑意,朝她眨了眨,像墜入漫天星辰,忽閃忽閃。
有一瞬間的晃神,她忘了麵前站立的人是誰。
“不必了,多謝招待。”她聽見自己平靜地說。
少女卻一笑,“剛剛你是不是想說,你的眼睛很像一個人。”
蘇玉卿一怔,“什麼?”
“七年前你在王庭做楚國使臣時也這樣說過,我還記得你,你卻不記得我了,我叫雲桑。”雲桑邀請她坐下,給她倒滿一杯清水遞過去,繼續道,“現在你為何出現在此處?還在找你的公主嗎?”
蘇玉卿忽啞了嗓子,不知如何回答,年深日久,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不亞於一場淩遲。
她遲鈍地點了點頭。
雲桑歪著頭回憶,“當年我十一歲,王庭兵變,我們被困在那裡,我聽父親與隨從聊天,他們說從楚國來的使臣像瘋子一樣,拿著一張畫像挨家挨戶問有沒有見過畫上的人,她是一位公主。後來你見我,與方才是一模一樣的表情……看來我們的確相像,甚至七年過去越長越像了。”
“到現在還沒有她的消息嗎?”
蘇玉卿搖頭,又仰起頭將杯中的清水一飲而盡,喉嚨裡泛上的苦澀又被她盡數吞下。
她從頭到尾一語不發。
雲桑沉默片刻,向她索要畫像,“我可以再看一眼畫像嗎?”
蘇玉卿遲疑著點頭,從懷中掏出來那張皺皺巴巴的畫紙遞給她。
雲桑接過,打開一看,驀地笑出聲,“七年過去了,我都從小孩子長到如今十八歲,你還拿著這張畫像,怎麼會找到她呢?難道她的容顏不會改變嗎?”
她一陣怔愣出神,悠悠望過去,畫像中趙嫣十八歲,鮮妍明%e5%aa%9a,俏似三月春。
這是八年前的她。
但是如今的公主長什麼樣子呢?
她的心頭像是綁著一塊巨石,永遠地沉下去,不得解脫,她張了張口,像是什麼堵住了她的喉嚨,說話也結巴,心頭澀意更甚,“我、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她二十六歲的樣子。”
“我畫不出來……我沒有見過她現在的樣子……”
她越說越亂,“我畫不出來現在的她……”
她深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