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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大包小包東西往回走,忽然見到大街上一隊隊官兵經過,排頭的士兵敲著鑼大喊著讓所有人都回家去,不準外出。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裡,慌忙往回跑,路上遇到了同樣慌裡慌張的阿冬,他說剛去看了一眼,城外來了不少流民。

風調雨順太平了這麼多年,流民幾乎都消失了,這會兒突然出現,我一下子就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

阿冬指了指南邊,匆忙地跑了。

我往回跑的路上雙腿都是軟的,回家趕緊反鎖大門,陳湘急匆匆迎出來,問我怎麼哭了,又問我傘呢?

我抹了把臉,原來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我是淚奔回家的啊,傘……什麼時候脫了手,跑掉了我都不知道,我真是心力交瘁,恐懼和緊張齊齊湧上%e8%83%b8腔,手裡的東西啪嗒掉在地上,點心落了滿地,我抱住陳湘,懷裡卻感知不到溫度,我哽咽著說:“阿湘,打起來了。”

陳湘讓我撲得一個踉蹌,聽見我的話後怔愣失神,他瞪著眼睛呢喃:“打……打起來了……什麼打起來了?”

我眼淚嘩嘩流,我發誓這輩子從未有過如此害怕如此狼狽如此失態的時候,戰爭帶給我的恐懼感遠比我想象得還要可怕。

陳湘也哭了。

我們都很怕很怕,沒有經曆過的人或許無法理解我,其實就在今天之前,我也想象不到自己會是這個反應。

我們哭了好久才把心跳穩住,我蹲下`身子,把地上的東西收拾起來,說:“不能浪費,這些點心平日裡可貴了。”

陳湘幫著收拾,好在醬油喝醋還有鹽之類的掉在點心包上,都沒有灑,豬油也沒灑,但是燈油灑了一點,被陳湘眼疾手快地扶了起來。

陳湘說要不要把東西都藏起來,我說不用,我們必須留一些吃的在外麵,萬一有敵人來搜刮走了就走了,要是什麼都沒搜到,他們反而會挖地三尺,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陳湘點頭,把點心藏在了櫃子裡。

外麵雷聲突然變大了些,雨點急急切切落在地麵上,我看了眼外麵地%e7%a9%b4上麵,阿湘提前給柴火罩上了油紙,問題應該不大。

夜幕很快到來,我和陳湘點了油燈,坐在書房裡,睡意全無,側耳聽,除了雷雨聲,還能聽見外麵每隔一會兒就會有的腳步聲,那是巡城的官兵的跑步聲。

陳湘一手撐著頭坐在桌子對麵和我對視,好半天,他在七月悶熱的雨夜裡打了個寒顫,小聲說:“張成哥,我怕。”

我歎了口氣,對他招招手,他跑過來坐到我懷裡,我緊緊摟著他,我何嘗不怕呢。

豆大的油燈火焰衝破不了黑暗的夜,我們在這一星火光中看不到未來。

庚子年七月二十二日 天氣陰

雨連著下了好幾天才停,這些天一直陰陰沉沉的,悶熱。

我腦子裡一直都是如何避難的想法,整日無法安眠就在一絲一縷挖我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我在腦海中模擬了很多遍鬼子進村的場景,突然想起來我們遺漏了一處。

如果一直有鬼子在這附近遊蕩,那麼我們這些天是不能開火做飯的。一旦開火,他們就會來搜刮餘糧。

所以我讓陳湘這兩天做了很多很多硬硬的乾乾的大餅,就像我們之前來奉州這一路吃的那種,不過陳湘說現在是夏天,不好保存,所以沒有加肉餡,隻是乾硬的麵餅,裡麵和了雞蛋,一滴水都沒加。

家裡的所有麵都被做成了這種大餅,放涼後,我們要找地方把這些餅藏起來,不能被鬼子搜走,我不想把它們放在廁所下麵的地洞裡,於是轉來轉去,放在了炕的煙道裡,我抓了幾把草在灶膛裡燒了,弄了些黑灰遮住入口,不專業就是不行,整個炕都冒煙了。算了,反正是個假炕。

中午我和陳湘鎖著大門淺眠了一會,但是真的隻有一小會兒就被吵起來了,外麵有人吆喝,有人哭喊,陳湘在我懷裡哆嗦了一下,嚇醒的。

我把他按在床上,自己跑出門去看,陳湘拉著我,害怕地說不要出去,我讓他放心,我不出工坊大門。

我們的家門不是正對著一堵牆嗎,就是工坊的圍牆,這樣相當於兩層屏障,我出了家門也不算出門,工坊的門鎖著呢。

我拿了把椅子,踩著椅子從牆頭往外看。

城裡兵荒馬亂的,士兵都在往城門那裡跑,我從吆喝聲中得知,兵臨城下了。

艸他娘的兵臨城下。

我趕忙收了椅子跑回家,再次鎖上門,告訴陳湘叛軍已經到達,陳湘瑟瑟發抖,嚇得不輕。

我也很怕,在恐懼當中我覺得我不應該就這麼在家裡苦苦捱下去,什麼都不知道更可怕,我決定還是悄悄出去看看。

我從鍋蹚裡掏出一摞大餅,用籃子裝好出了門,囑咐陳湘把門鎖好,我們的暗號是三快兩慢的敲門聲。

我提著籃子出了門,踩著滑板車,車筐裡放著那一摞大餅。

街上也有一些百姓,看來大家和我的想法都很像,很多都拿著東西跑了出來。

城門那邊亂的很,一個士兵攔住了我們,我把籃子遞給他,說奉州城的百姓在後麵支持你們!

士兵拍了拍我的肩膀,把餅拿走了,他大概是見過我,喊我張掌櫃,讓我回家好好躲著。

我看見王大人穿著戰甲,親自站在城牆上指揮,城牆上很多很多士兵,用盾牌築起了銅牆鐵壁。

我趕緊回家了,把外麵的情形告訴了陳湘,陳湘心驚膽戰,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沒事”“彆怕”這兩個詞根本就說不出口。

我抱著他在家裡瑟瑟發抖坐著,到了晚上城裡才稍微安靜下來,我和陳湘把幾床被褥裝進箱子裡,抬到了密室裡。

希望密室不會用上,阿彌陀佛。

第73章 庚子年八月十一日 天氣雷雨轉暴雨

這些天我堅持每天去城門口送吃的,家裡的大餅是儲備糧,不能每次都送,我就讓陳湘煮了米飯臘肉之類的,我踩著滑板車送去。

情況真的很不妙,我看見了很多死傷士兵,他們當中很多人臉上已經血肉模糊,還有很多根本來不及救治,退下一線就躺在路邊等死,很多百姓都在,喂這些士兵水和飯食。

我們是命運一體的,我們是此時都是親人,守衛家園需要軍隊,也需要百姓的支持。

可是情況還是越來越糟,今天我冒著雨去送飯,陳湘蒸了臘肉飯,很香。走到城門口卻聽見淒慘的呐喊聲,有人扯著嗓子喊“大人——”

電閃雷鳴中,暴雨形成的層層簾幕下,我看見穿著鮮紅戰甲的王大人向後倒了下去,他的戰甲上插著一根箭。

滿城皆黑,暴雨中唯一的一點紅逐漸被青灰色包圍,我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聽見城外咆哮般的歡呼聲。

城門一下下顫唞著,我知道外麵在撞門。

我傻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隱約間聽見有士兵用嘶啞的喉嚨扯著喊:“快回家去!都回家躲起來!”

我還聽見淒厲的女子聲音,一個紅色的身影想要躥上城樓,她身後一個白衣被泥汙沾染的男人把她扛在肩上任她捶打掙紮,義無反顧地扭頭就跑。

我愣愣地想,鄧帥平日裡總是被王大小姐折騰得頭疼,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

城門開始劇烈晃動起來,百姓們尖叫著四散逃跑,沒了主帥的士兵們不約而同地站到了城門前,他們咆哮著,嘶吼著……

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做最後一道壁壘,為百姓們贏得一絲生機。

我哭了,嚎啕大哭,食物籃子被油紙層層遮蓋,此時還是溫熱的。

籃子被奔跑的人群撞翻,噴香的臘肉和米飯鋪天蓋地和著雨水落了滿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跪在雨中街道上,對著那群鮮活的英勇的生命狠狠磕了幾個頭,然後轉身就跑,甚至忘了滑板車會更快。

回到家我顧不得換衣服,把陳湘一把扯出家門,他知道大事不妙,哭著問我怎麼了。

我說城門馬上就要破了,淮南王的人進來之後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但我估計不會太好,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流民,陳湘是個漂亮小哥兒,必須立刻躲起來。

我把櫃子裡他所有的衣服都團成一包,塞到他懷裡,然後冒著雨把他拖進茅房,打開密道的門,把他塞了進去。

他雙手撐著密道口,哭著喊:“張成哥,你也下來!”

我又哭又笑對他搖頭:“阿湘,我想了很多種能避免讓他們翻地,讓他們找不到這個密室的方法,最後我發現最有用的方法就是留一個人在上麵與他們周旋,迷惑他們,阿湘,我說過要保護你,就一定要保護你!”

陳湘哭著嘶喊:“不行!要躲就一起躲,要死也一起死!”

我紅著眼,像失去理智的野獸,我吼他:“你個傻逼懂什麼,你知道你這樣的小哥兒落在那些人手裡會有什麼下場嗎!那不是死那麼簡單的!”

陳湘大哭,我按著他的頭把他往密道裡麵塞,我嗓子啞了,哭的聲音好難聽,我說:“趕緊給我下去,彆出聲,你要是出個什麼事我也不活了!你下去,我和他們周旋,我保證不死還不行嗎!”

陳湘奮力掙紮:“我不信你,你最壞了,我不信,你怎麼保證得了——啊——”

我用力一推,陳湘從下行的台階上滑落,跌坐在密室地麵上,我趕緊把入口封住,用早就準備好的乾沙子把密道口蓋住,我忍著恐慌,用顫唞的手把那片地抹平,讓它看上去好像一直就是那樣一般。

然後我走出茅房,回了家,隔著兩層牆聽外麵的喊殺聲,默默流淚。

那些城門口的身影,將成為我腦海中永遠無法磨滅的豐碑。

我換了乾爽的衣服,這種時候還是要照顧好自己,我不能生病,也不能倒下。

我在談忐忑的心情中坐立不安,外麵的人好像很多很多,難怪王大人他們會撐不住。

聽覺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敏銳,我聽見街道上有人在哭,有女人的聲音在尖叫,還有辱罵聲……

一直到深夜這些聲音才停下,夜裡雨停了,但風很大,窗紙被刮得楞楞響,我聽見嗚咽的聲音,不知道是風聲穿過狹窄的弄堂,還是裡麵夾雜了無助的啜泣。

我小心掀開密道口,給陳湘遞了兩個乾餅和一個水囊。

他情緒冷靜下來了,眼眶很紅,問我怎麼樣了。

我安撫他,告訴他隻要好好躲在這裡,暫時家裡沒出事,不用擔心我,我一個大男人,隻要不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特意殺我的。

陳湘小聲抽泣,囑咐我夜裡不要點燈。

夜裡不要點燈啊,那該是多漫長的黑夜。

庚子年八月十二日 天氣陰,大風

清早我又給陳湘遞了水和乾餅,他囑咐我要好好吃飯,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一陣陣粗暴的叫門聲。

我趕緊把密道門關上,把地上的沙土抹了幾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