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收回了手,道:“我走不了,你本不該與我有什麼關係………快走罷。”
他一邊說,一邊捂著口鼻咳嗽起來,玉奴在一邊無措地看他,她想要看看白胥華身上的血跡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可是現在四處昏暗,白胥華身上又幾乎都是血,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哪兒崩開了。
白胥華好不容易咳嗽完了,一擦唇邊血跡,他又道:“走罷。”
玉奴幾乎要哭出來了。
她隻是頓了頓,便緊緊咬住了唇,帶著哭音道:“我不管,我不走,玉奴的命是公子救的,怎麼能在現在拋下公子走?”
她咬牙忍住眼淚,強按住了白胥華的手臂,叫他趴在自己身上,道:“公子分明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麼這些人,就是不願意放過您呢?”
白胥華再撐不住了。
他道:“你………你這般也是無用的。”
他連聲音都低下去了。
玉奴撐著他,隻覺得鼻尖濃濃都都是血腥氣,一時之間,竟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把那些人救出來的。
隻道:“公子總是這般,傷口疼了不說,受了委屈不說,躺著無聊不說,一人寂寞了也不說,現在成了這般,還撐著去救人,身體支撐不住了,卻還是不與我說。”
白胥華偏過頭去,控製不住地咳了起來,他嗓子裡一股股地疼,每一口都嘔出血來。
他想說何苦,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玉奴哭得更加厲害。
她幾乎是哀求著道:“公子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玉奴還沒說自己的名字呢,這兒這條路沒幾個人知道,等到我們逃出去………”
她的話驟然噎住。
白胥華心頭生出濃重的不詳預感,他強撐著抬起臉來,隻模糊見到一片重重人影。
都是騎.兵。
高頭大馬,赤色衣衫,玄色鐵甲。
卻不是晉國的兵士。
——是楚。
領頭的人士高坐馬上,俯視二人。
他道:“陛下有令,捉拿青雲棄徒白胥華,押入楚國水牢之中!”
白胥華不可置信,略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又聽到有人詢問:“那這人如何處置?”
“陛下隻要一人。”
“無關人等,殺了便是。”
女子的哀叫哭聲,劃破長空。
…………………………
絕望崩潰,而又無能為力。
白胥華甚至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馬背上的人全然沒有半分猶豫。
他長木倉一挑,便追上了倉皇欲逃的玉奴,玉奴尚且還想要轉身麵對長木倉,將白胥華護在身後,卻不料對方直接將他們二人齊齊穿透。
那人抽出長木倉,道:“去看一看,死了沒有?”
玉奴的屍身便被這麼拖開。
白胥華被她背在背上,未曾傷到要害,隻是身上又多了一個血窟窿。
但心底,卻是空前燃起熊熊怒火。
他不想恨。
卻是——不得不恨。
他被諸人帶回,重新清洗傷口,處理傷勢,再被隨意安置在了馬車裡,一路回到楚國。
見到了楚子徽。
白胥華從來未曾想到過,他與楚子徽會以這般的方式見麵。
他被楚子徽親自從馬車中抱了出來,看見楚子徽震怒地叫一眾人下去領罪,他被安置在地宮之中,得到了最為妥帖的照顧。
白胥華想要問他到底與那些人說了什麼,想到玉奴死去時的驚恐模樣,便覺得不必說了。
再怎麼說,那曾經笑著對他,眼裡像是盛滿星光的女子,也是再也回不來了的。
但白胥華不說話,楚子徽卻還是要說的。
他與白胥華一般,從來未曾想到過,他會這麼與自己的師兄見麵。
他不叫他人進入地宮,白胥華的吃穿用度,一應事宜,都是由他一手包辦。
白胥華連著一個多月,都未曾再受什麼傷。
他用著最上乘的靈芝膏藥,傷勢漸漸恢複,修為仍舊在,但卻還是一如之前,是喝下那一盞茶之後的模樣。
雖然在,卻半點都施展不出來。
與廢了修為一般無二。
等到楚子徽再一次來的時候,白胥華便提出要出去。
楚子徽卻頓住。
他低垂著眼睛,一邊收拾新換去的東西,一邊道:“師兄怎麼忽然想到要出去了?”
白胥華道:“隻是想。”
楚子徽道:“師兄再忍一忍,外邊現在還是不太平,那些人聯合起來朝我施壓,等到我遣走了他們,我們再一起出去。”
白胥華沒有說話。
他這段時日消瘦了不少,手腕握在手裡,直接能摸到骨頭,就好像他半點血肉都不剩下了,隻有一層薄薄皮肉,勉強包裹住了這一身骨頭。
楚子徽收拾完了東西,便過去重攬住了師兄,他緊緊抱著白胥華,幾乎要將他揉到懷裡去,安撫一般道:“這般時日不多了,師兄信我,等到風頭過去了,我們一起去看池子裡的荷花。”
白胥華被他抱著,隻道:“你記得。”
楚子徽手掌微微緊了緊,他道:“自然。”
時日便慢慢過去。
等到白胥華身上的傷勢終於好了的時候,他自己去了地宮的出口。
事卻當真是與他所料一般無二。
地宮的門上落了鎖,門口守著層疊侍衛,這般嚴密的看守,可以說是保護,也可以說是………囚禁。
白胥華緊緊閉了閉眼。
等到楚子徽再來的時候,他便問道:“之前你的手下尋到我的時候,我身邊有個姑娘,她名叫玉奴。她的屍身,可是安置好了?”
楚子徽眼底暗了暗,他頓了頓,卻還是道:“………那是個意外。”
那的確是個意外。
他本與身邊人說的,是帶白胥華一人回來便好,未曾想到他們會殺了白胥華身邊的人。
他尚且還不知道,他手下的人何止是殺了白胥華的身邊人,他們連白麵對白胥華,都未曾留手。
但楚子徽此刻尚且不知道這一點,他心中,甚至還有一絲慶幸之意,麵上卻還是帶著愧疚之感的。
他道:“她的屍身本是與一些人一起埋了的,此刻已經重立墓碑,日後,也會常常有人參拜去的。”
白胥華應了,他道:“我今日本想出去。”
楚子徽動作一頓。
他抬起臉來,看向了白胥華,便見白胥華繼續道:“我看見了。”
楚子徽捏了捏手指,他道:“師兄………去那兒做什麼,這段時日,本就是不能出去的。”
白胥華站起了身來,他瘦了許多,眉目之間,卻更多了淩厲沉鬱之色。
他道:“你不想叫我出去。”
“………………”
楚子徽這下頓了好一會兒。
他過了半晌,方才輕輕道:“這般難道不好嗎?”
白胥華未曾回他,便又聽楚子徽道:“師兄,這般不好嗎?”
“如今這兒隻有我與師兄兩個人,我們之前在山上,不也是這般度日的麼,師兄當初在山上那麼高興,為什麼到了這兒,便不開心了呢?”
他說一句,便逼近一步,等到說完了,雙手都已經握緊了白胥華的肩膀。
白胥華卻隻覺得累。
他道:“………你怎麼能這般?”
你怎麼能這般?
楚子徽於白胥華,是他最為親近的幾人之一。
彆人欺騙他,誤解他,汙蔑他,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對白胥華來說,是全然無所謂的事情。
但楚子徽不能。
現在的白胥華,身邊的人,便隻剩下一個楚子徽了。
他心中越親近,越看重的人。一旦有心思傷他,輕而易舉,便能叫他遍體鱗傷。
白胥華輕輕合住了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楚子徽卻還攬著他。
他道:“師兄這般………到底是因為我騙了你,還是因為,我的人,殺了那個玉奴?”
第92章 後悔
白胥華聽到他這話,卻隻覺得心灰意冷。
他甚至都有些站不住了,都不知道到底是心理上的疲憊,還是身體上的疲憊。
隻是道:“………我累了。”
然而他這話,卻被楚子徽當做了逃避之語。
他緊緊箍著白胥華的肩膀,一時憤怒又氣惱,道:“你果真,你果真是!”
——果真是喜歡她。
楚子徽道:“師兄總對她們那麼好,可她們有什麼好?!之前那女人被妖魔唆使欺騙你,後來的阮酥玉儘為你添亂拖累你,最後又是她——”
他越說越氣,也不知道到底是怒火給了他力氣,還是些彆的什麼東西,竟直叫他%e5%90%bb了上去,白胥華甚至推拒不得,徹底被他壓製住了。
楚子徽腦海中也是一片慌亂,帶著血腥氣味的親%e5%90%bb粗暴又焦灼。等到白胥華都要喘不過氣來了,楚子徽方才放開了他,低低道:“………我有什麼不好?”
他尚還壓在白胥華身上,重複又問道:“我有什麼不好?”
白胥華卻是徹底驚住了。
他喉頭似乎是塞了什麼東西,哽住了,想要說話,又說不出話來,隻有腦海中轟隆隆的響。
他師弟,喜歡他。
楚子徽………喜歡他?
曾經不曾上心留意的諸多細節,二人一起親密相處的種種事情,在此刻回憶起來,卻似乎都變了味兒,直叫白胥華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合了眼。
疲憊道:“………你走罷。”
楚子徽身體一僵。
他半撐起了身體,道:“師兄?”
白胥華不看他。
楚子徽想要去碰他,卻被白胥華躲開了,他仍舊不放手,等到白胥華終於睜開了眼,冷冷看向他時………他才慌張起了身。
“師兄彆哭,你彆哭。”
楚子徽幾乎要懵住了,他手足無措,想要為白胥華擦拭淚水,卻再次被擋開。
白胥華道:“走!”
他沒有罵出一句“滾”字,但這話卻也與滾沒有區彆了,楚子徽現在又變回了那個對待心上人小心翼翼的少年人,慌張又無措地逃開了。
等到沒了人,白胥華方才發出一聲哽咽。
這是他來了這裡,重新活過來之後,第一次流了淚。
所有的情緒排山倒海般朝他擊來,本已經麻木的地方,都重新發出苦澀的味道,直叫人再也撐不住了。
所幸還有係統。
所幸還有係統。
一直存在於他腦海中的聲音,在此刻第一次化出了虛影,他緊緊擁住了白胥華,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已經足夠安慰了。
第二日,楚子徽還是來了。
他不敢看白胥華的臉,隻頓了頓,在白胥華反抗的情況下,仍舊褪去他的鞋襪,為他手腳上了玄鐵製造的枷鎖。
楚子徽一邊為他上鎖,一邊輕輕道:“………師兄忍一忍,等到事情過去,我便放師兄出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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