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看著,像是連走路都走不動的模樣了。
在小太子眼裡,賣藝者,都是那種耍雜活的壯漢,一個老人家,又怎麼做的來那種力氣活呢?
白胥華低低笑了一聲,頓時叫小太子燒得耳朵都紅了,他道:“你怕是沒有看見,他背後還背著什麼。”
“………可那不隻是個布包麼?”
“可那一塊布,卻是上好的綢布,連一點破損都未曾有。”
“他雖看著落魄,發須衣服,卻都是乾淨的。”
——乞兒可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那怕是個流浪落魄的賣藝人。
白胥華隻指著外邊來往的人,叫小太子辨認,小太子看了許多人,猜對的次數卻寥寥無幾。
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有些人看著是個好人,實際上做的卻是惡事。有些人看著凶神惡煞,卻會提醒他們不要再往裡麵走。
白胥華道:“這道理,我若隻是說。你聽或不聽,都沒有什麼區彆。”
“因此我也就不說了,隻帶你來看一看。待到你回去,再自己想一想吧。”
小太子隻點著頭應了,他道:“那我們還要往裡麵走嗎?”
白胥華道:“自然是要走的。”
他們坐的馬車,看似普通不起眼,但若是眼神尖一點的人,便能看出來其中的不凡。
馬車留下的痕跡極深,便是馬車裡坐上兩個幾百斤的胖子,也不可能將馬車的橫印壓的這麼深。
那便隻有馬車本身的原因了。
南城裡邊住著的,可不僅僅是些可憐人,許多地痞流氓,都聚集在此處,糾集一些乞兒,做些叫人唾棄的買賣。
這兒甚至是有窯.子的。
——那裡邊的姑娘,大多是被強關在這兒,甚至就算是乞丐,多積攢上些錢,也能在裡麵快活一天。
做這些事情的人,膽子要大,眼神也要好,馬車上的玄機,怕是一早便被他們看在眼裡了。
白胥華與小太子此刻,便像是一隻肥羊,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狼群裡麵。
所幸他們不是真正的肥羊,因此,也便不用懼怕了。那些可能發生的事情,正好還可以為小太子長長見識。
然而今日,卻是叫白胥華出乎意料了。
他們一路走到了南城最深處,兩邊的人雖然虎視眈眈,但卻竟是沒有真正動手。
這便叫他很感到了幾分有趣。
許是有什麼事,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
既然遇到了意外情況,白胥華便也更不急著回去了。
他派了一個人下去,詢問裡邊的人,近日城中可是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卻不料這兒的人對著那宮人時,竟顯得十分警惕。
饒是那宮人亮出幾錠銀兩引誘,對方也沒有上鉤。
等到那宮人铩羽而歸之後,白胥華卻反倒更覺得有意思了。
那被打聽消息的人,他之前是一直看著的。那人的穿著不怎麼好,可見生活十分窘迫,他臉上甚至還有些青紫,看著是挨打沒幾日的模樣。
之前宮人亮出銀錠的時候,他的眼睛都要粘到上麵去了。
可直到最後,卻也是沒有真正說出些什麼。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才能叫這兒的人,在麵對利益引誘時,連一句簡單的口風都不願意透露呢?
白胥華倒也未曾下馬車,他隻在旁邊平靜等待,中途還叫人出去,買了一份飯食送來,喂著小太子吃了。
小太子性子是頗急躁的,所幸此刻不是他一個人在馬車裡,還有一個白胥華在旁邊鎮著。
他看著喜歡的老師,便也不覺得這麼靜坐著難熬了。
等到夜色落下來的時候,白胥華終於等到了人。
那人遠遠走來時,身邊還擁簇著許多人,若是白胥華沒有記錯,那個方向,應該是從城外來的。
他越發感到其中有趣,隻安靜的等著人走近了,方才道:“這位大師,可能進來一敘?”
——那人一身僧衣,煩惱絲都儘了,頂上點著九點戒疤。
正是一片悲天憫人的僧侶模樣。
他聽見了白胥華的聲音,便微微抬起眼來,笑著道:“那邊要勞煩居士了。”
他身邊的人本想要阻攔他,卻被僧人拒絕了,他溫聲對身邊人道:“小僧今日起來,便覺得今日是有好事要生的,如今時間已經要過去,這位居士,便該是我要等的好事了。”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因為離得近,卻也叫立著耳朵的小太子聽見了,他看一眼自己的仙人老師,道:“他倒也真有幾分本事,能有這樣的運氣,遇到老師您。”
——在小太子看來,他乃是當今燕國太子,而自己的老師更是貴為國師,尋常百姓碰見他們,本就是一件極難得,也極幸運的事情。
白胥華卻微微搖頭。
僧人打發了身邊人,便上來了馬車裡。
馬車算不得小,此刻裡邊已經點了蠟,再上來一個僧人,卻也不顯得擁擠。
小太子本是縮在一邊,準備看著白胥華與這人交涉的,卻不料他們二人見麵的第一眼,就已經互相行禮,以示尊重。
他便也趕忙站了起來,鼓著臉頰,像模像樣地行了晚輩禮。
僧人也是生得極好看的。
他雙目明亮,眼神清澈,眉目都是極清晰好看的,此刻在燭火的照耀下,更顯得溫暖無害,直像是救世的佛。
他說話時總是帶著笑,此刻也是微笑著的,道:“本就覺得居士不凡,如今見著了您,果真是未曾感覺錯的。”
白胥華道:“大師過譽了。”
他微微垂下眼來,道:“不知大師,是從哪裡來?”
僧人道:“無名之輩罷了,我不過是山野中長大的僧侶,此刻覺得眼界限小了,便下了山來,想要看看凡世中的繁華盛景。”
——果真不錯了。
白胥華道:“大師本要在此處,留上幾日?”
僧人道:“本是預備再過幾日,便往西走的,可今日見了居士,便覺得不必西行了。”
他眼裡依舊含著笑,隻是被他這麼看著,便能叫人生出無限的溫暖之感來。
他這般模樣,簡直就好像是真正的聖人一般。
所幸白胥華早就看過他的真麵目,完全不被他此刻表露出來的,溫暖的一麵所迷惑。
隻道:“大師要在燕都長居麼?”
“小僧想在居士身邊長居。”
僧人簡直像是在說什麼情話。
他含著笑看向白胥華,道:“小僧上明下台,不知居士名諱如何?”
白胥華微微張口,他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小太子先打斷了。
——莫名感覺到,這僧人說話的模樣,與他父皇的妃子哄他父皇的語調迷之相似的小太子,緊緊地皺著眉頭,他抱住了自己心愛的仙人老師的腰肢,一邊回過頭去,瞪著僧人道:“你這和尚——我老師的名諱,可不是什麼人都說得的!”
他人雖然小,腦子卻是極靈活的。知曉這人能叫白胥華如此對待,怕也是有幾分不凡的。
因此,他不等兩個大人說些什麼,便一口氣也不喘,急急對著白胥華道:“這和尚說的話,簡直像是父——父親那些侍妾,對著父親討巧時說的一般!都是想要留住父親,叫父親在她那兒過夜的——”
白胥華:“………………”
他說話實在太快,白胥華便隻得撈起他,捂住了小孩兒的嘴,叫他再說不出話來。
轉而對著邀.寵的侍妾明台致歉道:“弟子年幼,不懂事理,還請大師見諒。”
第75章 他是燕國的國師
“無事。”
明台看了看被白胥華抱在懷裡,捂住了嘴巴的小太子,他道:“這是居士的弟子嗎?”
白胥華微微搖頭,道:“他是我的學生。”
弟子與學生的區彆,是極大的。
對於他們這一類人來說,弟子甚至比自己的親子還要重要,是繼承自己傳承的日後希望。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網⑨提⑨供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但學生就不是如此了。
這兩者之間的差距是極大的。
明台心中了然,他微微露出笑來,道:“原來如此,敢問居士是從何處來?”
白胥華微微一頓。
他看了明台一眼,見他雖然帶著笑,眼底的神色卻是儘認真的,略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道:“我名白胥華。”
“現居於皇城華崇殿中。”
與此同時,他在心中戳係統道:“閃一閃吧。”
係統心領神會,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便鋪開了幻境。
明台眼前的景象,便像是畫卷一般展開。
隻叫他頓住。
眼前的景象好像已經不是在車廂之中,他立於地牢中,看著眼前與白胥華生得一般無二的青年。
青年滿頭白發散亂下來,他滿身是傷,鮮血沾紅了衣裳,手腳銬著鎖鏈,蝴蝶骨處,更有兩道鎖鏈,儘頭為鐮鉤狀,深深的勾住了他的皮骨。
隻叫人看上一眼,便覺得自己身上,似乎也隱隱痛了起來。
他與白胥華此刻的情態是極像的。
地牢之中,沒有一處乾淨的,可以下腳的地方。
且他身上的傷勢,也不允許他此刻坐落下來。
他便站在那裡,似乎是一隻被枷鎖扣住的鳳凰。
平靜地回應道:“我名白胥華。”
“為青雲門問道峰峰主,葉驚鴻座下弟子。”
這一點突如其來的恍惚,直叫明台怔住了。
他不知道這是係統作祟,隻是為這以往完全未曾出現過的景象所驚住。
——他畢竟是佛家人,在這般幻境第一時間出現的時候,未曾像是楚子徽一般,覺得這可能是白胥華動的手腳。
而是心道——這,難道是!他曾經的前世麼?
他在前世時,也曾見過白胥華,因此此刻一見,便模糊感覺到了曾經景象。
對於明台來說,生死的界限並沒有多麼分明,今生前世的距離,自然也就沒有多麼遙遠。
他隻恍惚了一二,便反應了過來,心中念著白胥華方才所說,道:“居士原來是宮中的人,我聽聞燕帝隻有一位子嗣,年紀尚小。”
“居士的學生,難道便是那位太子殿下麼?”
白胥華盯著他看了片刻,與他對視,明台絲毫不見慌張。他隻是定定看著白胥華的眼睛,完全沒有一點不自在的感覺。
白胥華頓了頓,終於還是道:“的確如此。”
明台道:“那居士,便該是那一位——新的國師了罷?”
“如此美人——竟是那位燕國國師?”
景修然來到了西涼都城的第七日,女帝得了一份底下人呈上來的畫像。
畫像上,正是一位白衣飄飄,如若神仙中人的青年。
他於窗前負手而立,白發披散在身後,裡麵還夾了雪,隻叫人想要幫他拂去。
飄飄落雪被風吹著送到了屋裡,還有一枝開得正豔的梅花探進屋內,成了全圖最為豔麗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