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掀開車簾被夜風吹了吹,精神不少,朝夜鬱說道,“之前就說你沒有個稱手的靈器,此番去神機閣,不妨讓他們指點個命定之所,我們即刻去尋。”
其實夜鬱想說,他丹府裡那些隨用隨丟的破銅爛鐵挺好用的,不用經管,也不用擔心被人覬覦再給偷走了。
不過,夜鬱斷不會辜負謝嵐裳的一番好意。
馬車行駛至碼頭,因仙人島是漂浮在海洋上的一座孤島,接下來要走水路。
幾個人商議過後決定禦劍直接飛過去。
夜鬱在裝滿“寶貝”的丹府裡找來找去,找到一把四品青光劍,仔細看還缺齒了。
謝嵐裳哭笑不得,他的弟弟何至於如此寒酸拮據?
偏偏他本人不以為然,或許是窮苦慣了,生活仔細,啥啥都舍不得丟。
也隻有謝嵐裳是個完美主義之人,一旦東西出現了瑕疵他就不喜歡了,畢竟他之所以不愛禦劍,原因就是怕風吹亂頭發——這般“斤斤計較”愛漂亮注形象,還能指望他容得下缺齒的佩劍嗎?
謝嵐裳召出含光:“夜鬱,用這個。”
不等佩劍丟出,仙風流動的含光劍微微顫唞起來,小小的宣示著不滿。
靈器之所以為靈器,便是法寶認主,除了所屬者之外,斷不會叫彆人汙了“清白”。
含光撒嬌的功夫,夜鬱已經把四品破爛訓的服服帖帖,轉身朝謝嵐裳伸手道:“哥,我帶你。”
謝嵐裳遞手過去,被夜鬱一個巧勁兒拉了上去。
有他在前頭擋風,二公子的頭發總算沒吹亂。
夜鬱禦劍很穩,比馬車跑得都穩,謝嵐裳雙臂環著他勁瘦有力的腰身,腦袋一點一點的,終於還是靠到了夜鬱背上,昏昏欲睡。
夜鬱一愣,後脊梁骨整個麻了,心緒飛到九霄雲外,致使四品破爛哆嗦了下,寒風獵獵。
夜鬱忙回過神來,仔細控住劍身,微微偏頭看去,謝嵐裳依舊睡得舒適,幸好沒被驚醒。
少年深呼吸,再深呼吸。
直到抵達仙人島,心跳還是快的詭異。
謝嵐裳轉醒,卻感覺自己比不睡之前還乏累,腦袋仿佛灌了鉛,渾渾噩噩。
隻要有修為之人皆可抵達仙人島,但能出入神機閣的,非有權有勢的達官顯貴不可。
簡家提前三個月就送上拜帖,神機閣立即排期,很快給予回複。
簡秋拿著玉牌道:“咱們是卯時三刻,時辰還早,要不去吃頓飯吧,我都餓了。”
神機閣一年四季人來人往,生意爆滿,金銀珠寶一車一車的往裡運。
偏偏人家無比任性,視金錢為糞土,一句“天機不可泄露”,便把尋常之人看了兩眼放綠光的無價之寶丟垃圾似的扔出去。
神機閣三界聞名,連帶著整個仙人島也繁榮昌盛,客棧每天都住滿,酒館的夥食貴的離譜,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它的味道,對得起它的價格。
來這地方自然不可避免的遇到許多熟麵孔。
簡秋成天在外麵跑,交友遍天下,就吃飯這一會兒功夫,已經跟十來個人打招呼了。
“秋兄,數月未見,彆來無恙乎?”
“好著呢。”簡秋起身跟狐朋招呼,立即又有狗友湊過來說笑,“呦嗬,幾個月不見,啥時候有兒子了?”
簡秋也不遜色,一把攬過簡鑫,見招拆招:“厲害吧,看我生的好大兒。”
“不知弟妹是哪家千金……”狗友的目光一轉,當場一呆。不知傻了多久,他才後知後覺的鬼兮兮笑起來,“莫非這就是弟婿?當真好絕色!”
“誒你……”簡秋有點急了。
雖說他跟謝嵐裳交情十年,從小到大也沒少“荷妃荷妃”的開玩笑,但那是因為彼此都很熟了才滿嘴跑舌頭,被外人這樣打趣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再說,他以前自認很了解謝嵐裳,但經上回夜鬱提醒,他發現自己還真吃不透這二公子的脾氣了。
此番謝嵐裳若笑著接招,那自然皆大歡喜;若謝嵐裳發火回懟,那也沒毛病。
這狗友也不是個傻的,看簡秋臉色不對勁立即察覺自己僭越了。
這也不能怪他,熟知簡秋癖性,能跟簡三公子玩到一塊的都不是吹毛求疵的小氣人,至少是那種能開得起玩笑,能插科打諢的真性情,他哪裡曉得簡秋的朋友也會有這種正兒八經的……
“那個,抱歉哈,我喝多了。”
“兄台好眼光。”謝嵐裳慢條斯理的抿了口水,笑道,“臣妾不才,是皇上後宮三千佳麗之中最得寵的一個,被皇上走哪兒帶哪兒,為我一擲千金,看這壺“仙人”茶,千兩靈石一壺,羨慕不?”
簡秋和狗友雙雙一愣,下一秒,雙雙爆笑。
先前還略有僵硬的氣氛就這麼融化了。
“厲害厲害。”狗友朝他豎大拇指,“我們這些被打入冷宮的隻能夜夜哭訴,求皇上臨駕,不求寵幸一夜,但求一炷香……”
“滾滾滾,越扯越遠。”簡秋笑罵。
狗友又是一陣放肆的大笑,轉而正經起來,朝謝嵐裳拱了拱手:“在下姓雲名謹,字慎言,太微仙宗弟子,請教公子尊名?”
神機閣起表字還真沒錯,就衝他滿嘴跑舌頭的個性,真應該慎言慎言。
“蓬萊洲謝家,謝嵐裳,字清荷。”
“啊!”雲謹一臉被驚到的表情,“我勒個去,久聞大名如雷灌耳,謝二公子,幸會幸會!”
他本想再說什麼,結果遠處有人叫他,他這才意識到時辰不早了,隻好跟謝嵐裳等人約定改日再敘,匆匆離開。
同時,謝嵐裳等人也結賬離開,在卯時三刻準點將玉牌交給神機閣弟子。
“我帶他去天機碑,等我哈!”簡秋說完就拽著熊孩子走了。
謝嵐裳給接待人員遞上自己的名帖:“有勞排期。”
“公子稍等。”那人走後,謝嵐裳看了眼夜鬱,發現這孩子臉色不太對勁,正要問,那人行動迅速的折返回來,躬身道,“謝二公子,我家閣主有請。”
謝嵐裳愕然:“不用排期嗎?”
神機閣能測旦夕禍福,斷凶吉災厄,每日登門所求之人數不勝數,排隊是基本規矩。
再加上人家任性,甭管多有錢有勢也沒有插隊夾塞子的可能。
誰料那人隻道:“閣主有請。”
謝嵐裳揣著糊塗,讓夜鬱在外稍等,自己隨接待弟子進內閣。
沿途經過三四條回廊,五六層台階,觀琪花瑤草無數,終於抵達了閣主所居之所。
第18章
神機閣閣主,道法玄妙高深,究竟活了多長時間世人無從得知,隻知自己能記事開始,人家就是一身白衣的白胡子老頭。
千年如一日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隔著屏風,謝嵐裳恭恭敬敬的跪拜:“閣主知過去曉未來,晚輩深受其苦,但請解惑。”
屋內燃著特殊材料製成的熏香,價值連城,謝嵐裳不過聞了片刻,先前頭重腳輕的感覺就好了不少。
他端莊的跪在地上,麵對屏風後的沉默,他不急不躁,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裡麵才傳出蒼老、卻沉穩有力的嗓音:“小友可知,天機不可泄露?”
果然是這波陳詞濫調。
謝嵐裳在心裡苦笑,麵上凝然不動,淡然自若:“晚輩不過紅塵萬丈之中的小小浮毛,一個壽數可憐的螻蟻,豈有那影響天機未來的本事?”
不過一個炮灰賤受罷了,還關乎得了天機?
裡麵的人又不說話了。
謝嵐裳也不氣餒。
反正他也沒指望能得到答案,自己的這點破事,不用自己操心,早在十歲那年表字出來的時候,他父親謝觀林就不止一次拜訪神機閣,就是想問問這個洞察天地玄妙的閣主,他是個什麼玩意。
比如蓮花精。
結果呢?
結果當然是不了了之,問了個寂寞。
此番前來,謝嵐裳也隻是碰運氣,能知道皮毛也好,一無所獲也罷,反正他最主要的目的是給夜鬱算一卦,問問他的命定靈器在何處。`思`兔`在`線`閱`讀`
“既然閣主說這是天機,那麼晚輩就不問了,免得知道太多遭雷劈。”謝嵐裳笑了笑,又道,“隻是,困擾晚輩多年的疑問出現了轉機,有一個護衛,名喚夜鬱,他對晚輩來說……不一樣。”
有些事沒必要說的太露骨,閣主道法高深,這些破事他自然早有預料。
不過,知道歸知道,說不說就是人家的事兒了。
怕是又要換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謝嵐裳也不糾纏,打算翻過這篇直接問靈器的事情,不料閣主突然開口:“小友可信前世今生?”
謝嵐裳一怔。
巧了,我就是重生的。
上輩子被渣男坑慘了!
不愧是閣主,連這都能掐指算出來。
謝嵐裳在心裡好一陣腹誹,麵上淡若清風:“還請閣主賜教。”
“曾有一俠客來神機閣解惑,他稱自己逍遙人間,以吃喝為樂,從小到大遍嘗九州,無論多難吃的東西,他都能吃的津津有味。可隻有一處例外,他的同門師兄所做食物,他分毫也吃不得。”
謝嵐裳心尖微顫,聚精會神。
閣主:“無論師兄做什麼,即便是他最愛吃的食物,即便變著花樣做的色香味俱全,滿門師兄弟交口稱讚,隻要是嘗試過的人皆讚不絕口,可俠客就是入不得口,勉強自己吃下去,不出片刻就要吐出來。”
謝嵐裳背脊僵直,心亂如麻,再也忍耐不住問出了聲:“為何如此?”
白胡子老頭好像笑了一下:“小友說,本閣知過去,曉未來。”
謝嵐裳神魂驟顫:“前世有仇怨?”
“小友慧根,一點就透。”閣主頗為欣慰的歎氣,說道,“俠客的前世,是被這個師兄親手毒死的。”
謝嵐裳心生震撼,不由得跪坐到了腿上。
那換算到夜鬱身上又算怎麼回事?
總不能是全天下人把他謝嵐裳毒死了,隻有夜鬱救他吧?
不對,閣主所言隻是個比喻,他不能被局限了。
回想前世種種過往,謝嵐裳腦中一亮。
莫非是前世眾叛親離,唯有夜鬱一人寧死不悔,忠心耿耿,義無反顧的為他報仇,至死方休。
這麼想似乎有點靠譜。
不過總感覺經不起細究。
閣主似乎看破了他麵上的困惑之意,輕笑道:“小友,時機未到,莫要過多糾結,否則衍生心魔,悔之晚矣。”
這,這倒是。
謝嵐裳恍然大悟,心有餘悸的呼出口氣。
魂修本就步步心魔,越往後修煉越艱難,他若真的日思夜想糾結這些,怕是連百歲壽元都活不過。
“多謝閣主提點,晚輩感激不儘。”謝嵐裳又拜了拜,並未起身,“還有一件事……”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閣主說完,揮了揮手。
後方的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