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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 順頌商祺 4262 字 6個月前

柏知望以為他指的是剛剛那個Case,“畢竟人家花了錢,我總得讓他們看到成效。”

“不光是這一個。”秦舟低著頭,“我是說,外麵的項目分了你這麼多精力,你還有時間準備敦煌的材料嗎?”

“啊,那個……”柏知望眼神略躲閃,“我不確定。”

秦舟切牛排的手停了,“什麼意思?”

柏知望睜開眼,回頭,坐著看秦舟笑,“意思是,我以後也許就不做了。”

秦舟沒反應過來“不做”是什麼意思,還以為他單純是想換個研究方向:“為什麼?這次能接觸到重層壁畫,修複理念也很新穎,你碩士那會明明還想自己牽頭進窟調研的。”

一遇到這種事秦舟就容易激動,柏知望經常開玩笑說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更愛老古董還是更愛他。過生日肯定不能惹小壽星生氣,柏知望心平氣和地把話題岔開:“等會再跟你解釋。好不容易一塊吃頓飯,咱們聊點開心的。”

秦舟小聲嘀咕,也不知道這個“不容易”是怎麼造成的。

柏知望沒聽清他在那嘟囔什麼,從兜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推給秦舟說:“這個給你,密碼還是原來的,收好了。”

這是之前秦舟抽工作室啟動資金存的那張卡。柏知望這段時間加班加點,終於湊齊數目打了回來。

秦舟因為驚訝愣神好久。

柏知望解釋道:“你去問問迪哥,他如果還想合夥的話,你們就繼續把工作室辦下去。要是他那邊沒意願了,剩下的錢我再想想辦法。”

銀行卡跟柏知望的話在秦舟腦子裡繞了好幾個圈,漿糊似的晃蕩,秦舟終於明白過來情況,搖搖頭,“不用。”

柏知望皺眉:“怎麼了?”

秦舟說:“這錢是拿來還房貸的,房子我也在住,本來就該給你。”

柏知望有點不悅,秦舟總把邊界劃得這麼清,讓他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那你就當我跟迪哥一樣,是投資。”

秦舟扯了下嘴角:“這話你信嗎?”

柏知望跟他說不通,索性強硬一些:“甭管信不信了,拿著,咱們好好吃飯。”

秦舟還是搖頭,“你不拿回去,咱們沒法吃飯。”

“小船,”柏知望略煩躁地鬆了鬆領帶,覺得還是透不過氣,乾脆把它解開扔到座椅上,襯衫也扯開三顆扣子,大剌剌地敞著%e8%83%b8口,“為什麼不接受?”

秦舟隻是心疼他罷了,可嘴突然變得很笨:“你從來沒欠過我什麼,我也不想欠你的。”

“欠?”柏知望給氣笑了,“咱倆在一起多少年了,你跟我說‘欠’……合著我就跟外人一樣?”

秦舟急得不知該怎麼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彆為了我本末倒置。一張卡而已,累死累活的到底圖什麼……”

本意是好的,但話裡很容易讓人聽出埋怨。畢竟就這“一張卡而已”,柏知望要靠犧牲睡眠和身體才能換來,而秦舟和他朋友可以司空見慣毫不在意。許多事就像出國前吃的那頓法餐,隱隱地在柏知望心裡紮了下。

他還是打不開小船的防線,他們的世界似乎總是隔一堵牆。倆人幾乎沒什麼談心的機會,久違的這次還不怎麼愉快。

怎麼會變成這樣?

飯剛吃完,柏知望正洗碗洗到一半,秦間忽然給他發微信,再次問他要不要來自己公司。說辭還是那老一套,嫌柏知望賺得太少讓兒子過得太苦,言語間滿是對小兩口平庸生活的不屑。

柏知望不太爽,但他也不可能跟秦舟抱怨人家爸媽的不是,隻好悻悻地禮貌拒絕秦間。

等退出微信,公司電話就來了,說是什麼Bug需要搶修,沒一會兒岑民又通知他儘快準備好敦煌項目的計劃書。

事情總是紮堆過來,這一晚估計是又沒法睡,柏知望草草洗好碗,急匆匆去臥室拿電腦。秦舟習以為常,照舊看著書,眼皮都不抬一下。

怕鍵盤聲吵到秦舟休息,柏知望隻能在客廳裡熬夜乾活,直到淩晨兩點多才把計劃書發過去。

這種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頭,新合作的報酬的確很優渥,但犧牲了太多私人時間,而且他還得兼顧科研,跟秦舟相處的機會確實很少。

現在不光是秦家人不看好他,他自己都覺得越來越走不進秦舟的心裡。

是因為聚少離多嗎?

如果是因為這個,想解局其實也很簡單。柏知望有幾個創業的朋友早就開出倍於現在薪資的offer給他,不但base上海、工作量適中,出差也比現在少,他跳槽過去可算是兩全其美。

之前一直不答應,是因為他真的很喜歡現在這份工作。在科研院他還有未完的想法,包括去敦煌的計劃;手頭剛拿下的重點研發專項還沒來得及做,身邊一群單純又熱血的同事很讓人舍不得;他還沒去他與秦舟夢開始的地方,現在走的話院裡可能要陷入青黃不接的境地。

可是……

柏知望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看了眼熟睡的秦舟。

他回到客廳,靠著座椅想了很久,然後再次打開郵件,重重地敲上四個字:離職申請。

第41章 晚安,小船

第二天,柏知望坐在窄窄的餐桌前,對秦舟坦白:“我想辭職。”

秦舟站著,以俯視的角度能看清對方細小的眼紋。曾經他愛柏知望對熱愛事業的執拗,即便中途有過航線偏移,他也認定那是學費,誰能想到那竟然成了終點。

“辭職??因為我嗎?”秦舟腦瓜子嗡嗡作響,他想不出彆的原因,“我說過了呀,工作室真的不用你插手。”

“那誰可以插手?”柏知望是真的被氣昏頭了,“迪哥,宣瑞,還是那個大律師?”

秦舟皺眉,“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兩個人都不冷靜,柏知望不想讓自己失態,深呼吸著,儘量平和地繼續聊天。

“沒關係……是沒關係。”柏知望低聲,“我辭職跟這些都沒關係。”

秦舟說:“你總得給我個理由。”

柏知望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想滿足秦家的期待?大概有這部分因素在吧,他跟秦舟一樣迫切地想證明自己,可他不好編排人家父母。

想讓秦舟過得更好?這是必然的,秦舟原來很喜歡跟那幫藝術家玩兒,什麼裝備都齊全,最大的愛好就是攝影畫畫,可自從郭敏病了以後,秦舟什麼都不敢玩了。柏知望有愧疚是真,但他不能這樣告訴對方,不然以秦舟那麼拗的性子肯定會炸。

是不甘心?巨大的知識投入和價值產出,卻總是離更好的生活差得很遠。這倒是個可以跟秦舟坦白。

柏知望一字一句地說:“你知道嗎,上回我媽來找我,住的是九十塊每晚的青旅宿舍,她不想住院,非要回老家,就是想留著錢給咱倆。”

他抬起頭,眼眶也濕了,每一句話都像在秦舟心口上剌刀子:“三十多年我一直在讀書,考上全中國最頂尖的學校,沒日沒夜工作了十年。”他說到這已經開始顫唞,聲音漸漸弱下來,像隻無助的小獸,“結果到頭來過得這麼失敗,連讓家人安度晚年的底氣都沒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柏知望第一次在秦舟麵前露出頹像,展示自責、自卑跟不甘。

秦舟攥著他的手,一個勁兒地勸:“你在科研院經手了十九個修複項目,稍微有名點的博物館都給你發過感謝信……你管這叫失敗?你要是真辭了,科研院再培養一個你這種經驗的人得多難?”

秦舟是個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到這種時候了,他居然還在替學術圈惋惜人才流失。

柏知望無奈地搖搖頭。他當初愛的就是秦舟的純粹,怎麼今天反倒因為這個吵了起來。

“小船,”他忽然抬起手,“你知道我們活在哪裡嗎?”

秦舟循著柏知望的手指往外看,摩天大樓上映著紅紅綠綠的光,一條橋橫跨大江。橋上人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無數人穿梭於這座鋼鐵叢林中。

柏知望說:“有的東西你一出生就有,可能沒法明白普通外地人想在這落腳有多難。大家像浮萍一樣打拚,也許要交十年社保才能湊齊積分,好多人半輩子都買不上一套房。”

秦舟搖搖頭,“我知道難啊,可我們愛的事業又不是養不起你說的這些。現在房子、車子你都有,媽的病早就穩定了,我們的工資跟獎金也完全夠花……最重要的是,有那麼多厲害的想法等著你實現,真要這麼快低頭嗎?”

柏知望無奈:“小船,世界上不是隻有腰纏萬貫跟入不敷出兩種選項。你不肯低頭,也不讓我低頭,那你是想錢從天上掉下來砸中我們嗎?”

秦舟有點急了:“錢,又是錢。柏知望,你真的想一輩子乾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渾渾噩噩、忙忙碌碌隻想著賺錢嗎?”

秦舟食不果腹也一擲千金過,去過最偏僻的山區也見過蔚藍的深海,人生百態他都見了。柏知望怎麼追趕都還是差得很遠,實在很難解釋自己作為普通人想跨越階 層的、對對方而言或許有些難堪的野心。

“‘隻想著賺錢’……”柏知望自嘲地聳聳肩,笑裡帶出兩滴淚,“這幾個字被你說得這麼不堪。”

秦舟也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好,嘟囔道:“我隻是覺得你以前不是這樣。”

“說說看,我以前什麼樣子?”柏知望即便再激動講話仍舊是慢條斯理的,這是從小當家和職場察言觀色帶來的習慣。

“十年前你說你想做最前沿的技術,修最難的古董,”秦舟想起這些就心酸,委屈地染上一點哭腔,“你要把寶貝們平平安安地從洞裡接出來,再風光完整地給全世界看……”

年少的執念字字都像在心口放鉤子,拔出來還帶著肉。柏知望滿心苦澀道:“但你想過沒有,既然這樣,我為什麼當初不直接讀博,而去接科研院的offer?”他頓了頓,“是因為那時候我們過得很難,院裡給的那一大筆安置補貼剛好救急。”

秦舟愣了,他從沒想過當初柏知望放棄深造是為了自己。

柏知望自嘲地聳聳肩,“現在你知道了,我入行也好、轉行也罷,從頭到尾都是這麼虛榮、勢力。可能我從來都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人,畢竟我真的沒有你跟迪哥那樣清高的資本。”

雖然是自嘲的話,可秦舟怎麼聽怎麼覺著內涵。他意識到,兩個人好像真的不在一個頻道了。

誰都可以用“何不食肉糜”來指責他,但為什麼是柏知望?明明隻有這個人知道他放棄過什麼。他如此堅定,隻是因為喜歡而已,他喜歡柏知望也會義無反顧啊。畫展跟新房都不是必需品,所以他不想用任何人的夢來換。

現在他們的狀態就很像秦家,夫婦倆犧牲了婚姻跟自由,好像秦舟是因為他們的犧牲才變得優秀。秦舟除了先接受再感恩也沒彆的路可走,畢竟人不能又當又立。

秦舟看著愛人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