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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為後 八月薇妮 4363 字 5個月前

手摔碎了,給玫瑰劃傷了的。

花房的掌事太監便將她打了一頓,罰她三天不許吃飯,又讓她獨自一人前來整理禦花園西北角的花草。

薛翃俯身握住她的手,見那手上的傷口頗深,像是給貓爪撓的一樣觸目驚心,她不覺心疼,便掏出自己的帕子,給宮女輕輕地包住。

“你叫什麼名字?”薛翃溫聲問道。

小宮女低著頭,渾身發抖:“我、我叫香草。”

這本是極其俗氣的名字,幾乎每個人聽見都會笑出聲來。

薛端妃卻溫柔地笑了:“香草雖不是鮮花,但天生帶香,且又長久,最重要的是還能入藥,甚是宜人。真是個好名字。給你起名的人,想必也是希望你像是香草一樣,長久平安,且又宜人吧。”

當即,又命人去訓斥了那管事太監一頓,把那太監調離了花房。

此後嬤嬤們便自帶了宮女去敷藥療傷,給她弄些吃的。

這件事對薛翃來說隻是平常之事,也就忘了。

隻是從那以後,雲液宮三五不時會送來一些新鮮的花朵兒跟果子之類,問起來,卻是花房一個小宮女送來的。

薛翃覺著她甚是有心,便叫人把她升了掌事女官,雖然隻不過是管理花房,但不至於像是先前那樣勞累了。

又怎麼能想到……這個心狠手辣,行事縝密的寧妃,居然是當初那個跪在她腳下瑟瑟發抖、柔柔弱弱的小宮女呢。

但是薛翃又知道,寧妃之所以會變成如此,卻也正是為了她。

薛端妃雖然已經“死”了,但仍有人記得她的好處,甚至為了她搏命。

薛翃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覺中,淚已潸然。

次日黃昏時分,養心殿內來了人請薛翃前去。

將要進殿的時候,薛翃意外地發現,田豐竟然隻立在殿門口,並未入內,而且臉色看來極為忐忑。

薛翃掃他一眼,邁步入內,養心殿卻靜悄悄地,有一名小太監道:“仙長請到省身精舍。”

於是從後殿繞了出去,踏過鵝卵石的甬道進了省身精舍。

皇帝坐在前方的紫檀木鏤空大圈椅上,在他麵前,跪著一道影子。

如銀絲般的頭發在頂心挽成一個髻,身著灰色的麻衣,看打扮不像是宮內人,但偏偏……如此眼熟。

薛翃半是疑惑地盯著那人的背影,與此同時,圈椅上的皇帝,卻也正在望著薛翃的反應。

☆、第89章

薛翃徐步走到那跪地之人的身旁, 那人略微一動,卻不敢擅自抬頭。

直到正嘉開口說道:“你仔細看看她。”

此刻,地上之人才轉頭看向薛翃。

薛翃的眼前是一張蒼老而略帶憔悴的臉孔,兩隻殷殷切切的眼睛仰視著自己, 因為年紀大了, 眼窩有些微微凹陷,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薛翃,在目光相對的刹那間, 嘴唇略動了動,卻並沒有說話。

薛翃當然認得這是誰, 在認出的瞬間,那個名字幾乎衝到了嘴邊, 幸而又及時地忍住了。

這位, 赫然正是昔日伺候正嘉身邊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鄭穀。

兩人對視片刻,鄭穀又謙卑恭敬地低下頭去:“奴婢參見和玉仙長。”

薛翃轉開目光, 看向在上的正嘉。

皇帝沉沉地瞧著他們兩人, 直到現在才說道:“和玉,你可認得他嗎?”

薛翃臉色平靜地回答:“不認得。”

皇帝微微笑道:“仔細想想,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薛翃淡淡道:“不記得了。”

這會兒, 地上的鄭穀才開口說道:“奴婢年紀大了, 也記不太清,隻隱約想著當時仙長還沒出家修道, 是給端妃娘娘救了後, 奴婢伺候了您兩天。您那時候還隻是個極可愛的小孩子。”

皇帝似笑非笑說道:“他好歹也照顧過你兩天, 你一點也不記得了嗎?”

薛翃道:“公公好像跟先前有些不大一樣了。”

鄭穀笑的謙和親切:“這是自然了,年歲不饒人,老奴早已經麵目全非了,仙長認不出來也是有的。”

皇帝摩挲著手中的玉圭,道:“和玉畢竟還是世外之人,有些事情並不明白,鄭穀,你把當初朕讓你去南邊的原因,告訴和玉。”

鄭穀恭敬地低頭,頓了頓,才低低說道:“皇上罰奴婢去守皇陵,是因為奴婢疏忽怠慢,護駕不力,導致皇上差點給奸人所害,並且因此而連累無辜。”

正嘉問道:“你說的奸人是誰,無辜的,又是誰?”

鄭穀道:“主子聖明,奸人……自然是那背後得利之人,無辜的,卻已經身受其害了。”

鄭穀說到最後已經哽咽,頓時潸然淚下,隻是不肯哭出來,俯首跪地,滿頭銀發顫個不停。

正嘉掃他一眼,看向旁邊的薛翃:“和玉,你聽懂了嗎?”

薛翃淡然:“我不懂。”

正嘉道:“難怪你不懂,他畢竟也不敢仔細說明白。”

其實薛翃已經聽了出來,鄭穀所說的“背後得利”,自然是梧台宮的何雅語,“身受其害”的,自然是雲液宮的舊主人。

正嘉沉%e5%90%9f片刻,道:“他有一點沒說準,朕發配了他,一是責罰,二,卻是讓他遠遠地,置身事外,方能保長久。長長久久的,才會等到海晏河清的時候。”

鄭穀驀地抬頭:“主子……”

正嘉說道:“朕的用意,你明白?”

鄭穀含淚道:“奴婢明白了。”

正嘉“嗯”了聲,道:“明白就好。郝宜雖然忠心,到底欠了些聰明,彆的人雖聰明,心卻總用不到正道上。你回來了,朕安心。”

鄭穀俯身在地上,大概是難忍澎湃的心潮,鄭穀竟忍不住哽咽起來:“當年的事,主子該把奴婢剮了才是。”

“朕沒有想要剮任何人!”皇帝卻突然有些發怒,猛然起身俯視著鄭穀吼道,“那都是他們趁著朕不省人事的時候乾的!”

像是一頭被激怒了的老虎,皇帝的聲音幾乎衝出了省身精舍,衝到了整個紫禁城的上空,在那萬裡晴空上回蕩。

而他尾音咬的重重的,又微微上揚,仿佛把什麼東西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令人心顫。

鄭穀伏地,流淚道:“主子饒恕,是奴婢一時不慎說錯了話,隻是奴婢這三年來日夜不安,真的恨不得是自己去受了那刑罰……”

聽見“刑罰”二字,正嘉屏住呼吸,然後他猛地揚首,靜了半晌。

皇帝的震怒來如雷霆,離去的,卻也突兀。

眼底仿佛有什麼東西閃閃爍爍,但是很快,皇帝又鎮定下來,他回過身,淡聲道:“你去吧。朕也累了。”

“是。奴婢遵命。”鄭穀認真磕了個頭,垂著雙臂,緩緩後退,將到殿門口,才轉身出門。

原地隻剩下了薛翃。

薛翃沒有動,此刻她心中所想的,是方才皇帝盛怒之下大吼的那句話——“那都是他們趁著朕不省人事的時候乾的!”

“他們”——皇帝口中的“他們”到底是誰。

皇帝心知肚明嗎?

薛翃有些恍惚。

前方正嘉背對著她,一動不動。

薛翃掃他一眼,正要悄然退後,腳步才動了動,就聽正嘉沉沉地說道:“你不許走。朕沒有讓你走。”

薛翃隻得止步。

殿內靜悄悄的,那博山爐裡的香煙嫋嫋,仿佛也因而靜止了。

殿外的蟬唱因此而顯得格外鼓噪,一陣陣地宛若不忿的吵嚷,叫囂,有條不紊地送入耳中,又像是誰人此刻的心聲。

半晌,皇帝終於回過身:“朕這次召鄭穀回來,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薛翃道:“皇上特意當著我的麵提起雲液宮的往事,難道,是跟這件事有關?”#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算著鄭穀回來的路程,竟是在太子出事之前,鄭穀就啟程了。

可見皇帝早就開始暗中謀算。

正嘉並未否認,說道:“是。三年來,朕不肯重提此事,也封禁了雲液宮,甚至對寶鸞寶福,也不予理會,因為朕一旦看見她們,一旦聽見‘雲液宮’三個字,一旦提起這件事,朕就會忍不住,心中著實難過,而且……恨極。”

薛翃握拳:“皇上恨什麼?”

皇帝向著她走了幾步:“朕不但恨極,且怒極,你不明白,也不用明白,但是發生的事已經發生了,不管是做什麼,朕畢竟無法更挽回翃兒的命。”

當初和玉第一次回高府,路上遇襲。

皇帝以為她凶多吉少。

衝著外頭大叫了那一句“如果殺了你們能換回她的性命,那朕早就統統都殺了”。

沒有人知道,那會兒正嘉不止是說和玉。

而且還有他暗藏而不能提起的心病。

他這一生算無遺策,把人心玩弄在股掌之上,就算朝中最精明強悍的臣子也要向他低頭,但唯有那一次,是他失算了。

那是皇帝畢生的憾事恨事。

這股恨怒,在梧台宮走水的時候,仿佛也融入了那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滿是快意地將何雅語焚毀殆儘。

他最能隱忍,但不管過多久,都絕不會忘記。

但對薛翃而言,一聲“翃兒”,像是有人在自己的心頭上捶了一拳。

這是她才嫁給皇帝的時候,兩人如小夫妻般和樂,最親密之時,皇帝喚她的。

隻是後來登基為帝,後宮三千,皇上的心機跟城府也越發深了,極少有昔日的閒情逸致,雖寵愛她,這般稱呼卻再不曾提起。

隔世又聞,五味雜陳,但是悲酸最多,甜意卻是一點也無。

正嘉說道:“鄭穀是當年的涉事之人,這件事由他來了解,最適合不過了。”

“皇上想怎麼了結?”薛翃鎮靜下來。

皇帝道:“這件事的主謀是皇後,但她已經身死,為免朝堂震動,就不必再翻屍倒骨了。等鄭穀查明之後,朕會昭告天下,為端妃跟薛家正名。”

——這就是說,皇帝雖然要查當年雲液宮行刺一事,但真凶不會涉及皇後,隻是會給薛家跟端妃翻案。

聽皇帝的口氣,像是已經塵埃落定了。

那他先前所說的“都是他們乾的”,自然是不會計較了。

也是。

早就知道是這樣的。

畢竟涉案的“他們”之一,是連皇帝也不會去動的人。

薛翃道:“這些事,在端妃才去的時候,皇上為何不做?”

正嘉說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朕也要等到天時地利的時候,才能行事。”

他像是怕無法說服薛翃似的,又補充了一句:“你總該明白,朕是天子,這件事不僅僅是家事,還是天下事。如果當時就動手,必會引發朝野震動。”

薛翃越發冷笑:“端妃身死不可挽回,可皇上至少不必讓她蒙受汙名,不必讓薛家因而受到牽連。但是您什麼也沒做,或者說您不願意去做!端妃何其無辜,薛家何其無辜。身死名裂,連個公道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