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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年到頭,除了公安醫生等特殊崗位,全行業停產,這幾天就是走親戚,吃吃喝喝,快樂的玩。

這個年代,因為缺衣少穿,隻有在過年才會什麼都舍得買,所以過年氣氛尤其濃厚。

水琅很享受,感覺自己幾乎已經融入當下時代了,上輩子活了那麼多年,都沒這幾天休息放鬆得多,是一種受環境影響,完完全全精神無負擔的放鬆。

放鬆完了,該上班的上班,該開學的開學。

一年之計在於初,又開始忙碌了。

大年初十早上,水琅拿著錄取通知書、單位證明、戶口證明與糧食關係證明,周光赫載著她前往滬旦大學。

到了報到處報名,一說名字,立馬吸引了所有老師同學的注意力。

“狀元!”

“水琅同誌!”

水琅衝大家笑了笑,沒說話。

“你總算來了!”報到處老師趕緊登記,像是生怕寫得慢了點就會被人搶了似的,“要不是我們校方領導,三顧茅廬,軟硬兼施讓報紙上把你的誌願一起登上去,你很有可能已經被其他名牌大學搶走了,你好半天沒來,我們真是等的提心吊膽!”

周光赫先笑了,眼裡有一抹顯而易見的自豪。

水琅拿到學生證了,“我都寫好誌願,確定念滬旦大學哲學係,誰還能搶走。”

“寫了也沒用,很多同學收到的錄取通知書,跟自己填的誌願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哥就是,報的是山東大學,最後被分配到了首都大學。”

兩位同學解釋完,水琅才想起來,這個時候有些領導人,都有著這樣的經曆,“那是我幸運了,念的是自己想念的係。”

報完道,聽到老師說要準備十天軍訓,水琅頓時就萎靡了。

“能不軍訓嗎?”

“絕對不行,這是黨的方針,每一名學生,除非有醫院證明,確定動不了了,否則必須得參加軍訓。”

周光赫強烈支持這件事。

全家隻有水琅和二丫不運動,怎麼勸都沒用。

“多動動身體好。”

“不動身體也不錯。”水琅對上大學的新鮮勁,在聽到軍訓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消失了,“我們趕緊辦完走讀證明回家吧,不逛了。”

“前麵就是圖書館,進去看看?”

周光赫對水琅未來幾年要長待的地方很感興趣,“裡麵好像已經有很多人在學習了。”

“正常,走在大街上,都能看到很多人捧著書本學習。”

圖書館藏書不多。

應該說,全國圖書館藏書都不多。

畢竟當年全國大小城市,不知道燒了多少書山書海,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恢複。

但即便書籍不多,也讓大部分學生如獲至寶。

第一年能考上大學的同學,都是刻苦自律的人,剛報完到,就鑽進圖書館學習探索,像個海綿一樣,瘋狂吸收知識。

水琅想珍惜半個月裡僅剩的可以想不動就不動的時間,拿完走讀協議就回家了。

當水琅軍訓完,開始哲學第一課:什麼是哲學?

接踵而來的是一道道國家新政策。

所有知識分子,全都摘掉了帽子。

所有右思想分子,也全都摘掉了帽子。

補償政策全部實施。

改革開放,是迎接光明的未來。

但每一個重大政策實施的過程中,除了欣欣向榮的希望,也必將產生混亂。

百萬知青大回城的前兆終於還是來了,各地兵團公社每天都在發生動亂與僵持。

滬城的螺絲殼迎來了更令人窒息的擁擠,木箱子,廚台陽台睡不下了,違建房又搭了起來,瞬間被擠爆。

而這,外麵還在排著隊,等著回城的知青源源不斷。

除了住宿環境,所有工作崗位都被一搶而空,街道裡的糊紙盒糊火柴盒,甚至連掃廁所,都成了香餑餑。

這是民生問題。

如何解決這些焦急的民生問題,除了恢複高考,恢複商業,國家將眼光正式投向平反回城的資本家。

然而,除了明麵上百萬知青大回城的動亂,明麵下的暗流,正在更瘋狂的湧動。

珠三角,再次發生十年前的逃港潮,毗鄰香港的海麵上,每天都漂浮著淹死的偷渡客屍體,拉屍行應風而生。

“水琅同誌!”

宋會長直接找到了大學圖書館,一臉焦急,“快!快跟我走!”

水琅將書本合上,裝進布包裡,起身後才問:“發生什麼事了?”

“詹老要帶頭逃港了!”

【作者有話說】

關鍵時代更迭過渡章寫完了,再次提醒一遍,接下來還是不要提及政治相關的評論哦。

第106章 豈有此理!

水琅頓住, 什麼話都沒有說,靜靜看著焦急的宋會長。

“真的!”宋會長還當水琅是被驚呆了,“上個星期我們才剛開完座談會, 說好的今天上午到國際飯店和工商界一百多位人士再開一場座談會,但沒想到詹老直接去珠南了, 並且提走了賬目上所有的錢!”

水琅不說話, 還是盯著宋會長看。

宋會長終於發現不對勁了,水琅根本就不是驚呆了的表情, 而是平靜的審視。

她在審視他。

“你這是什麼眼神,你難道是懷疑我在說假話嗎?”

水琅看了看周圍安靜學習的同學, 拎起書包往外走, “拿走賬目上的錢,去了珠南, 就是逃港?”

“不少乾部及乾部子弟, 都通過珠南那邊的關係, 獲得“合法”入港證明跑了, 資本家本暗地裡都在蠢蠢欲動, 詹老的地位在工商界舉足輕重, 他一往珠南走,今天工商界座談會, 是不可能再開辦起來了。”

宋會長腳步匆促跟著水琅往外走, “這些資本家, 真是一肚子花花腸子!”

水琅望著學校裡的紅旗台,在心裡歎了口氣, 怪不得當年鄒賢實輕而易舉就能得逞, 步步高升, 乾部與資本家之間的不信任, 厚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你有詳細調查過詹老嗎?”

宋會長跟著停住腳步,“當然,我知道詹老在香港還有產業,他肯定一心想過去。”

“除了香港,你知道詹老的國際關係嗎?”

“他在國際上同樣有著很高的知名度,早年曾經輾轉多個國家,受到世界很多工商人士的認可,現在國家不利傳言很多,他們都想往外跑,也是因為有這一層底氣。”

“冥頑不靈。”

“對啊!這些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是在說你。”

宋會長:“……”

“我怎麼了?”

“宋會長,你是一位愛國愛民的好乾部。”水琅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我一直沒調查過你,不太清楚你的家庭背景,看在合作這麼多次的份上,我就直言了,你們家,或者是跟你關係比較親近的人,是不是曾經受到過資本家的迫害?”

宋會長臉色微變,就像是被突然提及了最不想回憶的事,站在原地停頓一會,坐到水琅旁邊,“你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如果沒有的話,我都要懷疑你身邊是不是有特務間諜了。”

水琅沒有繼續追著問下去,宋會長第一瞬間的反應已經回答她了,“詹老如果想走,根本不需要再特地繞到珠南出逃,國家現在急需外資,詹老隻需要打個申請,公派去港,上麵不可能不批,光明正大的就走了,除此之外,當下這種局勢,他還能找出一百個光明正大出去的理由。”

宋會長還有些晃神,像是仍然沉浸在上一個問題裡。

水琅轉頭看著他,“你調查詹老國際關係的時候,沒查詢到詹氏家族?”

宋會長慢慢回神,“你是說,詹氏家族的人還有可能幫助詹老?”

“這麼多年,他們沒有幫助,是因為國家政策原因,詹氏家族遍布全世界,家族人口兩百多人,幾乎個個都是精英,鋼鐵,醫療,器械,糧食,手工業,旅遊業……這些詹家的人全都涉及,並且做的很成功,他們很團結。”

水琅平靜道:“更關鍵的是,詹老前半生一直在國際上闖蕩,非常了解西方企業的管理模式,我們現在剛剛準備敞開懷擁抱西方經營管理體係,西方也準備敞開懷擁抱我們,但從微觀角度來講,這樣的關係,就像是現在的乾部與資本家一樣,彼此想要共同攜手,卻又彼此都不信任,這種時候,可靠穩妥的中間人極為重要,這個中間人,當屬詹老莫屬。”

宋會長皺緊眉頭,得到了新的訊息,“詹氏家族……”

“多疑很正常,但多疑到一絲信任都沒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想給人蓋帽子,你們一直擔心資本家圖謀不軌,但眼下這種完全不信任的做法,不正是一直把局麵往你們最擔心的那個點大力推動,把局勢變成你們最不想看見的樣子?”

“……”

“我再直言幾句。”水琅繼續道:“改革開放,麵向國際,在彼此都不信任的情況下,許多國家資本家不可能跟你們敞開心跟你們打交道,但他們一定願意跟早已在國際上有知名度,還是詹氏家族的人打交道,所以,外資唯一的突破口就在詹老身上。”

“你說得對。”

宋會長沉默良久,終於吭聲了,“大公無私這四個字,我一直認為我做的不錯,但直到今天你提了,我才知道我的心結一直存在潛意識裡,我親眼經曆勞動人民被資本家剝削,被地主壓迫的苦,見識過那些剝削階級有多陰險狡詐,說句心裡話,與資本家合作,我一直認為是與虎謀皮,心裡也一直很擔心,會不會一不小心回到過去的剝削社會,讓人民受苦受難。”

“凡事不能一概而全。”水琅笑了笑,“我也是資本家,你卻能跟我說這些,說明你對我很信任了,也說明你心裡並不是真的就一棒子打一群人。”

“你不一樣。”

宋會長歎息一聲,“那你的意思是詹老不可能逃港,他會回來?”

“不是說好的國際飯店開工商界座談會,你先去等著。”水琅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在座談會開始之前,你先想清楚,對待與資本家之間的合作,究竟要怎麼做。”

聽到水琅要一起去,宋會長忙點了點頭,“車子就在外麵,我們現在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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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半,水琅到達國際飯店會議室,站在窗口,看著黃浦江上慢慢行駛的船隻,對麵工廠大煙筒正在冒著黑氣。

再過不久,對麵就要拔地而起座座世界級地標,每當夜晚來臨,就會亮起繁華的燈光夜景。

乾部們不停抬起手腕看著手表時間,麵露焦急看著大門。

甚至已經有按奈不住的人,跑到大樓底下等人去了。

與眾人焦急的情緒完全不同的是宋會長,他穿著整齊的人民裝,坐在側邊位置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仿佛在悟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