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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村支書立馬走了出去。

辦公室隻剩下兩人,老人表情還是那樣木然。

水琅又問了一遍,“就你一個人還活著?”

詹鴻棟不滿褶皺的眼皮動了動,低下頭,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不願意搭理水琅。

水琅並不著急,隔著窗戶看著車子裡的三個丫頭。

“栩安在大西北窯廠,盛祿隻剩下佳芮,茂華予霄在北大荒。”詹鴻棟突然將聲音壓低,“印染廠總工程師儲煦,一定要找到他。”

水琅轉身往外走,“挺住。”

老人弓著的後背一顫,凹陷的眼眶出現淚光。

-

北大荒,林穆公社農場。

申琇雲坐了幾天幾夜火車,下火車又顛了兩天一夜的拖拉機,坐火車的時候,每天還有一塊熱的玉米餅吃,下了火車被公社的人接走後,這兩天一夜,就給了一塊路上撿的冰塊當水喝。

不是沒有熱水,而是人家不給她。

不但不給,在她咬著冰碴子解渴,凍得五臟六腑都打顫時,還故意打開保溫壺吹著熱氣。

這一定是水琅那個小賤人乾的好事!

申琇雲餓的頭暈眼花,牙齒直打哆嗦,全靠罵水琅,才保持清醒沒暈過去。

終於在全身凍麻了,顛散架時,拖拉機停了下來。

申琇雲緩緩睜眼,看到一望無際的雪山荒野,再也不見滬城的高樓大廈,忍不住流出兩行熱淚。

流出沒多久,就被零下二十度的溫度凍在臉上。

“下來!”

申琇雲被拖了下來,空虛的身體沒有力氣,摔在地上,頓時又是一陣天旋地轉,被雪山的光芒晃了眼睛。

享了這麼多年的福,走哪裡都能吃得開,每天數不清的好東西等著她吃等著她用,做夢隻想過住更好的洋房,吃更高級的餐廳,開汽車戴鑽石,數也數不完的錢。

夢都夢不到,自己會淪落到這個地方,餓肚子受苦受罪!

唯一的安慰是,女兒還在滬城好好的,沒有下鄉,沒有受罪,她還有希望。

想到這裡,申琇雲突然生出了些力氣,從地上撐著坐起來。

突然,另一輛拖拉機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像條死狗一樣,被人從拖拉機上拖下來丟在結冰的地上。

申琇雲瞳孔顫唞,身體僵直,看著那個人緩緩蠕動,慢慢轉過臉……

“啊!!!”

一聲刺耳但又熟悉的尖叫,鄔琳琳好不容易才緩過神,頓時差點又被嚇得魂魄離體,正哆嗦的時候,看到一個厲鬼一樣的女人,血紅著雙眼,披頭散發朝著她衝過來,頓時嚇得驚叫:“啊啊啊!!鬼啊!!!”

她是死了嗎?!

什麼時候死的?!

是火車上,還是拖拉機上,是被凍死的,還是被餓死的,難道是被氣死的???

這怎麼能行!!

她還等著回滬城活剝了水琅,讓她生不如死呢!!

她怎麼能死!!!

正當鄔琳琳驚恐萬分,又急又氣的時候,被人一把抱住。

一聲琳琳與脖子裡的眼淚,讓她頓住,狂喜湧上心頭,“媽?”

“你怎麼在這裡!”申琇雲掐著鄔琳琳凍紅的臉,顫唞著瞳孔,“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該在滬城工作,等著嫁給鄒凱救媽嗎?! !”

“媽!”鄔琳琳衝進母親懷裡,放聲大哭:“知青辦抓我下放,一定是水琅搞的!”

聽到這話,申琇雲瞬間崩潰,滿腔怨恨噴薄而出:“水琅!你不得好死!!!”

“媽!”

“完了!我們母女這輩子都完了,完了啊!!”

母女倆抱頭痛哭,哭聲裡的絕望,快把雪山給震碎了!

……

“媽,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沒那麼怕了。”

聽到女兒的話,申琇雲冰涼的心出現安慰與慶幸,“媽也這樣想,事已至此,我們母女倆萬幸是在一起。”

光是這一點就比許多人強多了。

尤其是水慕晗,當年到死都在擔心女兒。

申琇雲特地去監獄裡,告訴水慕晗,水琅死了,從外灘大樓樓頂跳了下去,屍體就摔在大馬路上,頭摔地稀爛,血流一地。

想到那個時候水慕晗眼裡出現的絕望崩潰,抱著女兒的申琇雲突然覺得好受多了。

即便同樣落到這個地步,但起碼女兒在身邊,不用提心吊膽。

“鄔琳琳!”

突然,幾名壯士衝了過來,將鄔琳琳再次拖上拖拉機。

申琇雲愣住了,下一秒就衝了出去,“你們乾什麼!你們要把我女兒帶到哪裡去!”

“媽!”

“你負責在農場打掃廁所豬圈,所有臟活都由你負責。”農場的乾部指著車上的鄔琳琳道:“她負責去碳窯出碳,打井,刨大冰,暫時是這些,以後有什麼險活,都由她負責。”

鄔琳琳臉上頓時布滿了驚恐,“不!”

“不!!!”申琇雲爬起來衝上去,卻因體力不支摔在地上,絕望大喊:“不要!不行!!!”

炭窯出碳,一定是需要人鑽進去,那裡麵看似都是死灰了,但一旦接觸氧氣,火星子就很有可能立馬燃燒起來,將人困死燒死在土窯裡!

打井,要深入到三四十米的地下,那更是一個把命栓在褲腰帶上麵的活,隨時都有可能崩塌,把女兒活埋在井下!

“不要啊!她是個小姑娘啊!怎麼能去乾那些危險的活!!”

回答申琇雲的隻有遠去的拖拉機轟鳴聲,以及北風裡隱隱約約傳來鄔琳琳崩潰絕望的哭聲。

申琇雲覺得北風變成了刀,一刀一刀割著她的心臟。

前腳還在慶幸比水慕晗強,轉眼就要眼睜睜看著女兒去乾最危險的活!

從今天起,她每時每刻都要提心吊膽,夜夜難眠……

“水琅!你個賤……”

“咣當!”

兩個臭烘烘,沾著屎尿的茅桶丟在申琇雲麵前,迎麵吸了一口騷臭味,不但打斷了後麵的話,還直接被熏到直翻白眼,要厥過去。

“抓緊去把茅坑裡的冰刨了,把糞便舀出來,挑到生產隊地裡澆了,十二點挑不完,今天就沒飯吃了!”

“嘔!”

申琇雲終於忍不住趴在冰天雪地裡嘔吐苦膽裡的水,流著絕望的眼淚。

-

“不管怎麼樣,汽車以後不能再隨便讓家裡人開。”

紀檢領導在鄒家與鄒賢實談話,“除此之外,一定得約束好家中小輩,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你難道不比我懂嗎?”

鄒賢實連連點頭,“是,劉書記,這次是我的疏忽,平時忙於工作,對家庭關心太少,才會出現這樣的過錯,組織對我的懲罰,我一定牢記在心,立馬改正,絕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看到鄒賢實的態度,劉書記表情舒緩了些,“這次情節非常嚴重,但你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為人民勤勤懇懇,組織也是看在心上,你一定要牢記這次的教訓,不要再跟任何不可以牽扯的東西,牽扯在一起,否則,下一次,我也沒法保你了。”

“不會,絕對不會!”鄒賢實一臉堅定,“劉書記,我是什麼樣,你最清楚了,要不是組織強硬讓我住在香樟園,我是寧可住在棚北的老窩棚裡,我生活上從不鋪張浪費,哪怕是當年為人民,去和資本家打交道,也絲毫沒有沾染那些資本主義的毛病。”

劉書記看著鄒賢實穿到發白的布鞋,“就是知道你是什麼人,我才特地又過來警告你一遍,你這位置,多少人盯著,我相信你……”

“有人在家嗎?”

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打斷劉書記的話,送貨員坐在卡車上,“一整套十八件紅木家具到了,請簽收完,我們幫你搬進去。”

卡車車鬥上,紅木家具堆積如山,在太陽下閃著奢侈的光芒。

劉書記:“……”

“不是,不是我!”鄒賢實急忙拉住劉書記, “我沒有買過這些東西,絕對沒有,你是不是送錯門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香樟園五號鄒凱,是這裡嗎?”

鄒賢實:“……”

劉書記從鼻子發出一聲怒哼,一甩袖子往外走。

“劉書記!”

鄒賢實追著人到花園,迎麵被送貨員攔住,遞給他一張單子,“你買的紅木家具太多了,占了一卡車,裝都裝不完,還有一張紅木書桌,明天同古董瓷器一道送過來。”

鄒賢實:“?!”

還他媽裝不完?!

還他媽有古董瓷器?!!

這個敗家子是想拖全家人去死嗎?!!!

“劉書記!劉書記你等等,真的不是你想的這樣,也不是你看到的這樣,剛才說了,不是我,是我小兒子鄒凱!”

劉書記停住腳步,回頭,“頭兩天一個小輩,今天一個小兒子,明天是什麼?紀檢那邊我先不過去擔保了,這段時間你暫且在家待著,什麼時候能把這些小輩管好了,到時候再談恢複工作的事!”

鄒賢實麵色一慌,追著劉書記往外跑,“劉書記,不用停職,真的不用,我今天晚上就把他們……劉書記,等等,劉書記!!”

劉書記的汽車揚長而去。

一卡車紅木家具,大大咧咧停在鄒家門口,其他乾部家屬經過,全都吃驚注視。

鄒賢實雙手握拳,氣到青筋暴突。

“請問,可以開始卸了嗎?”

送貨員這一句話,徹底點燃了鄒賢實忍耐的怒火,“拉走!滾!”

“爸!”

二樓突然跑下來滿臉興奮的鄒凱,還沒走到跟前,就被甩了一巴掌,頓時被甩懵在原地。

“你個禍害!”鄒賢實怒吼,“你哪來的膽子!你想把全家害死,你不如直接從公安部拿把槍回來,把我們全給槍斃了,給個痛快!”

鄒凱捂著臉,表情吃驚,“爸,你說什麼呢!”

鄒賢實指著門外不肯走的卡車,“那些是什麼東西,是你買的嗎?”

鄒凱下意識搖頭,“不是。”

鄒賢實怒氣一頓,眉頭皺起,“有人陷害你?是誰!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這麼明目張膽陷害我鄒家!把人給我揪出來,我要讓他……”

“水琅。”

鄒賢實:“……”

“是水琅買的。”看著外麵真有東西送過來,鄒凱臉上掛著笑,“爸,那些都是水琅買的,特地交給我保管!”

鄒賢實:“……”

“都搬進來吧。”鄒凱指著客廳,“擺在這裡就可以了。”

“住手!”鄒賢實終於咬牙切齒發出聲音,“又是水琅!”

“為什麼住手?”鄒凱莫名其妙看著父親,“爸,這可是水琅買的東西,交給我保管的東西,你難道不想讓我管嗎?”

“你這個腦子,進水了嗎?!”

鄒賢實怒極,“她這是故意的,包藏禍心,想害死我們家!”

鄒凱擰起眉頭,“你是說這些紅木家具?怎麼可能,水琅肯定是確定能買,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