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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一晚上幾乎把整個梧桐裡老老少少的人都認遍了。

吃完, 大家並不是拍屁股就走, 幫著把鍋碗瓢盆筷子桌子, 全都收拾乾淨,歸置到周家後廚房, 連院子都給掃了拖了, 才拍著被犒勞好的肚皮, 高高興興回家睡覺。

衛生間的浴缸, 已經被周光赫裡裡外外拿消毒水清洗兩遍,又用清水洗過了,再燒了兩大鋼蒸鍋子熱水倒進去,兌好涼水,溫度適中偏熱,喊來水琅。

“泡一泡,解乏。”

看著潔白的浴缸裡,飄著幾朵外麵春天剛開的月季花瓣,香皂盒,洗頭膏擺在一邊,地上還擺著兩個熱水瓶,留著水涼了加熱,熱氣頓時像是熏進了心坎裡,渾身暖烘烘,“謝謝。”

周光赫手指微攏,拎緊了涼水桶,“不用說這個,你先洗。”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進入後廚房接著忙碌,水琅抿了抿唇,進衛生間,關上門。

溫暖的熱水包裹住疲乏的身體,水琅枕在浴缸上,微微閉著雙眼享受,精神逐漸放鬆。

再次睜開雙眼時,目光轉向洗臉池上的掛鉤,那裡掛著一條藍白條紋毛巾,很有年代感,看上去很便宜,用的時間也很久了,藍色飽和度不再那麼明豔,但白色卻很潔淨,沒有任何發灰發黃的跡象。

從毛巾能看出來主人的性格,勤儉,愛乾淨。

再看毛巾下麵夾子上的刮胡刀,不是商店裡的新款套盒,而是理發店裡,幾十年老技師才敢使用的刀,鋒利,一不小心就會劃破臉皮,沒誰敢在家裡用,就他敢。

水琅勾勾嘴角,這麼多細節,一直就在眼前,現在好像才看見。

衛生間的門,關上有四十分鐘了,十分鐘前裡麵曾傳來水花嘩啦的聲音,不是來自於肢體輕動,是像人站起來了,走出浴缸,帶出的水花聲。

但卻不見人出來。

周光赫回想四十分鐘前,兩人站在門口的情景。

走進房間,來到衣櫃前,在看到一把鎖以後,頓住,站了許久,敲響對麵的門。

今晚的炸串,折騰太晚了,三個丫頭吃得肚子都快挺起來了,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周卉聽到敲門聲,“水琅嗎?等等,我過去開門。”

周光赫聽到大姐自己要來開門,就知道丫頭們都睡著了,想到還要慢慢挪過來,“不用了,我沒什麼事,你們睡吧。”

“咚咚。”

周光赫抓著白襯衫站在門口,“我拿了衣服。”

裡麵再次傳來水花嘩啦的聲音,門被慢慢打開,由內而外泄出一條光縫,瘦弱白皙的手腕,沾著水珠,如同三四月河塘底剛長的細藕,四處亂抓的手指,被熱水浸泡地泛著紅,活脫一朵才露尖尖角的初荷。

周光赫抬起僵硬的手臂,將白襯衫遞過去,光縫重新被黑暗吞沒。

狹窄的過道,安靜的黑暗,刺激人心底壓抑最深的惡念。

汗如雨下。

周光赫朝著後廚房快步走去,打開水龍頭,捧起水往臉上澆。

“那個。”

周光赫回頭,眼前一片霧水,白襯衫衣角堪堪遮到大腿,白皙細膩的長腿立在地上,隨著燈光搖曳。

他甩了甩頭,水珠順著下巴往下滴落到喉結,視線恢複清明的瞬間,抓著水池邊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突出,剛才平息的草原,像是被潑了汽油,丟下一根點燃的火柴,野火頓時連了天。

走廊至客廳昏暗,前後門微弱的月光,灑不進來,浴室門被敞開,白熾燈穿透她的白襯衫,宛若透明,白襯衫下的玲瓏曲線,一覽無餘,飽滿粉紅,盈盈一握的細腰,裡麵沒有任何束縛……

粗重的急喘,隱於後廚房。

周光赫轉頭,彎腰,連脖子帶臉塞到水池裡,冷水嘩啦啦衝著他的頭發,四濺的水流從他的後頸流到襯衫裡麵,很快,白襯衫就呈透明色貼在後背上,印出結實的肌肉線條。

“你用冷水洗頭?”

聲音穿過水聲,近在咫尺,周光赫急忙關掉水龍頭,目光看向後窗外,“你,先進去。”

水琅站在後廚房門口,“洗頭膏給你。”

“不用。”

嘶啞的聲音,讓水琅皺起眉頭,“你著涼了?”

“沒有。”

他快熱炸了。

“我把洗頭膏放在這。”水琅手上拿著藍白毛巾,“我剛才進去的時候,忘記帶毛巾了,用了你的擦乾,這條你就不要用了,等下我拿我的洗臉毛巾給你先用。”

周光赫:“…….”

她是想讓他死在今晚!

“聽到了?”

“……嗯。”

水琅穿著拖鞋回房間,還沒關門,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出來探頭一看,走廊暗著,是衛生間的門被關上了。

過了幾分鐘。

“咚咚。”

水琅拿著毛巾站在門口,“你急什麼,趕著上廁所?我都還沒拿毛巾給你。”

話說完,裡麵沒有一丁點聲音。

也不是沒有,很細微,淅淅索索。

真的在上廁所?

水琅回房間拿了一個衣架,將毛巾掛起來,然後重新走到浴室門口,“我把毛巾掛在把手上了,你洗完自己拿,我回房間了。”

“……嗯呃……”

聽到他的應聲,水琅耳朵突然一熱,皺了皺眉,走回房間。

等把衣服穿好,躺進被窩裡,看著天花板,不知看了多久了,從哈欠連連,到迷迷糊糊似乎睡著了,又驚醒了,坐起來揉了揉臉,清醒。

然後坐著也睡著了,又驚醒,人還沒回來。

“什麼鬼,自己說要聊,磨磨蹭蹭。”

水琅撐起眼皮,靠在床頭繼續等著。

等再次驚醒的時候,一看時間,居然睡了一個小時了!

人還沒出來!

剛掀開被子下床,聽到浴室門被打開的聲音,水琅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坐在床邊,等人一進來,“你怎麼這麼……”

男人的眼睛,紅得像北大荒雪山裡的雪狼。

“你哭了?”水琅將一肚子抱怨咽了回去,狐疑看著他,“你怎麼了?是不是前麵就在哭?”

周光赫看著小姑娘身上穿著碎花棉布睡衣,緊繃的雙肩微鬆,低頭拿起地上的洗衣粉,就想走出去。

“乾嘛呢?”水琅把人叫住,看到他手裡緊抓著被扭成麻花似的粉紅色毛巾,“你都拿著洗過澡了,再洗,我難道還會接著洗臉?以後這條毛巾就你用吧,你趕緊的,不是要聊嗎?等你半天了。”

“我洗完再來。”

周光赫端著盆跑了。

水琅擰著眉,站到床上往外看,發現他不止是在洗毛巾,還在洗其他衣服,這是在逃避?

他一逃避,水琅倒徹底歇了不想聊的心思了。

人也精神了。

打定主意,今天晚上聊開了,聊出個結果再睡。

周光赫在外洗著衣服,突然聞到一陣咖啡香氣,擰衣服的手頓住,緩緩轉頭,看到小姑娘端著白瓷茶杯,斜靠在門邊,邊吹著熱氣邊喝。

“這麼晚了,喝了不怕睡不著?”

“你聲音怎麼還這麼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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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那快點進來吧,冷死了。”水琅想著直接在外麵聊,誰知道剛穿著睡衣往門口站一會,這還喝著熱咖啡,就受不了了,連忙跑到房間裡。

周光赫晾好衣服,剛覺得身體沒那麼熱了,就看到自己的藍白毛巾掛在角落,盯著看了一會,淬煉意誌力,發現理智最多隻能打個平手後,轉身走進屋裡。

頂上的白熾燈關了,一邊床頭開著昏黃的台燈,咖啡香氣縈繞,兩個人都沒了睡意。

水琅看著打好地鋪,蓋著大紅被子的人,“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周光赫抬眼看她,“3月31號。”

水琅沒有意外,但也不在意料之中,“我當初認錯人了,你是怎麼回事?”

“……你問我是不是姓,鄒,我以為你是問的周。”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本來一點兒也不想麵對,現在真正談起來了,除了覺得滑稽,也沒想象中的那麼尷尬,“真討厭,滬城話與普通話相差區彆大的那麼多,怎麼偏偏鄒和周是一個叫法。”

周光赫臉上的笑意頓時止住了,“……你想和姓鄒的結婚?”

水琅:“……”

“我那時候跟誰結都無所謂,隻想趕緊回城,並且趕緊留下來,不要被送回去北大荒就成,所以,你看我都沒問你那麼多詳細情況。”

“確實。”

剛開始,他一直覺得小姑娘對他不太感興趣,隻當是沒有感情,要慢慢培養,也沒細想過裡麵還有這層原因在。

等到後來,慢慢相處,再經過幾百公升的汽油票,他相信兩個人是培養出來感情了,結果沒兩天,就被大伯伯叫去,知道了老婆,壓根就不是他的老婆。

“哎,那當時你是不是去接人的?”水琅坐起來,“應該也是接結婚對象的?那我們倆認錯了,那個姑娘哪裡去了?”

“幸好,她不是衝著我進城。”周光赫當時打完電話,心下也是鬆了一大口氣,“她是我戰友的妹妹,成分不太好,兄妹倆擱著天南地北,十多年沒見過麵,不知道人家連孩子都有了。”

周光赫的口氣有點急,水琅聽得入神,沒有注意到,“真是幸好。”

房間乍然陷入安靜。

兩個人都沉默了。

“你。”周光赫翻個身,抬頭看著坐在床上的她,“你之前說,以後不會虧待什麼的,是不是和鄒凱,有過什麼協議?”

“隻是發了電報給他,告訴他,我想回城拿房子和財產,需要他幫忙結婚。”提到這,水琅皺起眉頭,心裡一陣後怕,“他都跟鄔琳琳訂婚了,收到電報以後,為什麼沒告訴鄔善平?”

周光赫目光一頓,翻身坐起,“他沒收到?”

“你戰友妹妹不是衝著你來的,已經很慶幸了,我指明了鄒家地址,不可能送電報的也送錯了吧。”水琅從心底突然生出一絲不安,“難道,是鄒家其他人拿到了電報,並不是鄒凱拿的?”

“很有可能。”周光赫擰眉思考,“沒送到的幾率不大,鄒家還有沒有其他你認識的人?”

“你想說,對我有善意的人? ”看到他點頭,水琅想了想,“其實鄒凱的媽,跟我母親是閨蜜,不過是小時候的閨蜜,應該說不上善意,否則我也不用去北大荒了。”

“這事……”周光赫還在回想鄒家的每個人,就被小姑娘打斷:“反正暫時是登記上了,不用管電報是收沒收到了,話題彆扯遠,還是說說我們倆。”

周光赫抬頭,與她對視,“我們,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需要,儘管說。”

水琅手指摩挲著溫熱的杯子,“我們是信息誤差,稀裡糊塗領了證……”

提到這裡,一樁樁事情,一幕幕場景瞬間朝著心